走了。

    全都走了。

    宽大的房间内,除了在夕阳照射下有如金色的精灵一般无声地四散飞舞的灰尘,再也没有其他过于活跃的生物和非生物。

    和老家伙打完机锋之后那三位就在他的带领下去了外面,然后就是在一连串的转让协议书上签字——由于对头部以下的部分失去了知觉,这一步骤是在紫苑手把手的‘协助’下进行的,写出来的笔迹也是清秀不类往常。

    再然后,除了紫苑,就都走了——虽然是自己装作精神不济的样子把依依不舍的大家赶走的。

    不过,说到紫苑的话

    “真想不到啊!”

    好像人偶一般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时臣,看着坐在另一边静静阅读着那些资料的少女那张静谧专注的侧脸,似乎自言自语地轻声感叹道。

    明明在日常生活中给他的感觉只是一个稍微有点不一般的大家闺秀,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却是那样的勇敢、坚强、敏锐让人意外的觉得安心和靠得住呢!

    还有昨天晚上的时候,明明都已经绝望不抱希∮∟望了,最后各种的布置也只是在尽人事听天命能拖几年是几年而已,但是被那双沉静鲜明的眼睛看着的时候,为什么心中又多了那么一丝希望呢?

    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从心理学社会学哲学总之在理论上能够给自己找到足够坚强的解释和原因。

    但是,有什么用呢?

    “嗯?”

    安静读书的少女侧过头来,美好无暇的纯净面庞展现在他的面前,略微反应一下之后便面带温柔的微笑:“时臣君说什么?是要喝水吗?”

    “不。”不能摇头的时臣轻声说道,“只是觉得今天的紫苑,咳咳,紫苑同学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呢!”

    “?”

    “在面对那三位的时候,还能那样思路清晰心平气和的据理力争,就算是我,有些时候也做不到呢!”

    其实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有些时候,生气和愤怒比心平气和的更能稍微占一点便宜罢了。

    “那是因为”细长好看的眉毛皱了一下,然后缓缓舒展,“有了需要保护的人啊!”

    “所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当一个‘标准’的大和抚子了啊!”

    看着时臣,少女露出了令他感到熟悉的,但是却本应不属于她的笑容。

    温和、包容、眼神中带着成熟和责任感——说起来,倒是和菲丽茜亚那个家伙有一点类似。

    所以说,确实是蜕变了吗?

    因为自己中午的鲁莽决定?

    “如果”反悔的话已经涌到了口边,但就是无法完整吐出,“如果紫苑同学”

    “时臣君想说什么?”眨了眨眼,紫苑声音轻柔的问道——带着一丝疑惑。

    “我”

    真的要说出来吗?

    让紫苑不要和自己这个未来会拖累她二十年的废人在一起,去好好上学,然后过上无忧无虑的快乐人生?

    姑且不说后半句是否要打个问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不管之前的协议,身为十条家女儿的身份,也足以让她成为一个具有相当分量的筹码。就像以前严岛家那位家主要做的一样。

    烦躁!

    自己现在这种想做什么都做不到的状态,简直,不,根本就是一个废人!

    要你何用!

    这样的心情,让时臣简直像以前一样用力甩一下头,把所有的烦恼都一下子甩出去。

    然后,他便下意识的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

    再然后

    就像被伐木工人砍了最后一下的大树,时臣的头,缓慢而又坚决的向前倒了下去。

    fu♂ck!

    “时臣君?”完整观看了整个过程的紫苑声音中多了一丝惶急。

    “扶一下我。”

    好像低头认错的某人心中郁闷无比的说道。

    “好的。”稍微迟疑之后的声音中分明带了几分笑意。

    洁白素净的柔软手指扶住他的下巴,然后将之缓缓抬起,扶正,复归原位——也让时臣看到了紫苑那确实带着一丝笑意的面容。

    于是,更郁闷了。

    “时臣君刚才是生气了?”

    “嗯。”不这样说的话,难道还要说出真实的原因让紫苑她担心吗?

    “为什么呢?”

    要说出来吗?

    那就说出来吧,如果紫苑不愿意的话,自己也可以重新调整计划——某个意大利女人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脸厚心黑,心狠手辣,精神不正常,如果认真看顾自己的话,绝对没有几个人能够窥伺成功。

    那就,说出来吧。

    “因为觉得自己太不负责任了啊!”

    “时臣君,为什么这么说呢?”

    听着时臣这带着感慨和落寞的话,似乎严重不能理解的紫苑问道。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的啊!擅自抛下一切,然后将肩上的重担交给那些不能背负的人,擅自改变他们的生活轨迹,然后又将他们放任不管,难道还不够不负责任吗?”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助我这种人呢,紫苑同学?”

    迷茫、空虚,时臣既像是在询问紫苑,又像是在反问自己。

    “”

    微微惊愕的紫苑张了张口,但是没有说出什么,只是和时臣对视着,房间内陷入了一阵难言的寂静。

    “这就是时臣君的困扰?”

    似乎难以相信,又似乎感到可笑——紫苑的表情就像看到小孩子做了什么违反常识的傻事一样的大人——让时臣心中生出一丝微妙的不爽感。

    “回答我。”被她的眼神看得莫名不爽的某人生硬的说道——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色厉内荏。

    “好的。”轻轻颔首,和他拉开距离,以便让他能够看到自己表情的紫苑缓步走到他的身前,低下身体,右手扶着轮椅的扶手,左手拉住他被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半蹲在他的面前,四目相对。

    “因为,我喜欢时臣君。”

    没有温柔,没有甜蜜,没有深情、没有柔弱,在少女漆黑中带着一丝墨绿的双眼中,有的只是郑重其事的宣告和直言不讳的陈述——以毫不掩饰的认真眼神。

    但是,却拂动了时臣心中某根尘封已久,几乎快要感觉不到丝弦。

    “所以,我要保护时臣君。”

    所以要保护我?

    要保护这个状态的自己?

    “父母那边的话时臣君不用担心——我会告诉他们我是去欧洲留学,至于住的地方和学校则会联系菲丽茜亚同学,相信有时臣君的面子在,她会帮忙安排妥当一切的。然后,一边和她和时臣君雇佣的那些人学习有关经营和金融方面的知识,一边照顾时臣君——这样简单的度过二十年,一直等到时臣君你醒过来。”

    “”

    这还是紫苑吗?

    这真的是紫苑吗?

    除了震惊,已经没有其他的情绪的时臣在心中自问道。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当然,这个我知道。”面对他的质疑,紫苑点头,“所以,在临行之前,我会拜访一下三千院前辈——有她的支持和帮助,即使是菲丽茜亚同学,想来也不会随便就对我动什么心思吧?嗯还要从时臣君你这里获得一些和你关系不错家族的信息和对未来发展趋势的判断,这样的话,将来也可以有什么计划之类的,既能请求他们帮忙,也可以和他们合作,对纱织妹妹她们也算是一些助力和外援吧?”

    “”

    少女你为何这么叼?

    如果按照紫苑的计划和想法来,就算时臣真的沉睡二十年,也大概不用担心身后樱花庄和纱织她们的问题了——他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势力还在,又有一个靠得住的,看起来也很有前途的掌舵者,即使并没有他以前那么大的威胁性和威慑力,却也足够保障她们的基本权益。

    听起来感觉貌似很可行的样子

    但是,真的要让紫苑等自己二十年吗?

    “所以,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神游天外的目光收回,迎面撞上的,便是那双已经近在咫尺,逼视着他,漆黑中带着一丝墨绿的双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从来没有见过的,让他略感心虚的严厉。

    “可是”吞了吞口水,时臣觉得自己的底气更加不足了,“那毕竟是二十年”

    “花费二十年去等一个自己喜欢,并且值得自己等待的人,或者和一个没有感觉的人生活一辈子,换做是你的话,你选择哪个?”

    身子微微抬起,获得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少女温热的吐息已经可以让时臣感觉到——让他感觉更加不适和心虚的是,对方几乎要压迫到他的美丽面容。

    “可是”眼神游移着,负隅顽抗的某人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是什么?”

    “”

    没什么,女王大人。

    时臣在心中默默说道。

    “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当时臣君默认了好了。”再次说出了常用称呼的少女眼睛中闪烁着胜利、羞涩、以及故作威严的情绪,和时臣之间原本就很近距离再次接近,几乎就要贴着脸:“那么,回答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

    这真的是紫苑?

    大脑一片空白——在这种状态下被女生这样‘求交往’,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对时臣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冲击:很诡异的,此时他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算不算是趁火打劫?

    “还是默认了”

    见他久久不说话,嘴角微微勾起的紫苑语调愉悦地轻声问(调戏)道

    “不不不”

    “那是不喜欢我了?”

    笑容依旧,声音甚至更轻柔了几分但时臣心中就是一阵没来由的心虚!

    难道是黑化了?

    (这个很有可能)

    “也不是!”

    “那是”

    “二十年!”

    大脑接近无意识状态的某人直接脱口而出。

    “”

    看着一时间愣住的紫苑,时臣轻轻吐了一口气,眼帘垂下,躲过少女的目光,低声解释道:“你也知道的,我要沉睡二十年——这二十年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而且”

    “没关系的。”不知是第几次打断时臣的话,紫苑执着的目光再次注视着他——似乎要看进他的心底,“无论时臣君现在用有什么样理由,也无论有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不会放弃和时臣君在一起——至于接下来的时间,我等得起,也会等下去,无论是二十年,四十年,还是更长,更久。”

    “”

    心中的那根弦,又动了一下。

    真是一个傻姑娘。

    落日已近,金红色的日光透过窗户洒在这个傻姑娘的左边的侧脸上,灼灼地反着光。

    为了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的家伙,就要付出自己未来二十年的时间

    “为什么呢?”

    泪水从透着苍白的脸上无声滑落,漆黑的双瞳中不再透着深沉、压抑、和冷漠,只是直直的将目光投向少女那双漆黑中带着一丝墨绿的眼睛,好像要从中确认和找到自己的未来。

    “因为我喜欢你啊。”

    轻声说着,少女缓缓张开双臂,第二次抱住了时臣。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ps:最后的话是时臣说的,用信达雅的原则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我在此与你约定:无论活着还是死亡,无论相聚还是分离,

    我都会一直紧握着你的手,和你一起直到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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