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春华楼。

    叶孤鸿正坐在这里的二楼,默默的饮用着一杯清茶……原本,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但现在他确实在这里,因为他在等人,等一个……许多日未曾见过的人。良久,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楼下人声喧闹,一位瘦如竹竿的汉子忽然猛的一拍桌子,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然后皱了皱双眉:

    “那绣花大盗简直丧心病狂!才不过区区十多天,居然就犯下了数十件滔天大案,简直罪无可恕!”

    听此,一旁邻桌的一个儒生便好奇的探了探头:

    “这位兄弟,最近虽总闻绣花大盗之名,却是不知……这绣花大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犯了哪些滔天大罪?”

    瘦子瞥了这儒生一眼,许是心情不错,便也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将人瞪回去,反而清了清喉咙,似是有些神秘的答道:

    “绣花大盗……当然是个会绣花的男人。”

    儒生怔了怔,挑眉笑道:

    “会绣花的男人其实也不少,我认得的裁缝师中,就有好几个是会绣花的。何至于此?神神秘秘……”

    瘦子顿时冷哼了一声道:

    “可是他不但会绣花,还会绣瞎子。”

    儒生便又再次怔了怔,道:

    “绣瞎子?”

    瘦子白眼一翻,捡起碟子里的花生米子一丢,抬头张嘴,直接以舌接住:

    “可不是么?这才区区多少天,据说经过他的手,就已经至少绣出了七八十个瞎子!”

    儒生便奇怪的皱眉:

    “花可以绣不错,但这瞎子……又如何能绣?”

    瘦子不答,只是瞥了眼自己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儒生顿了顿,便立即心里像明镜似的,连忙起身,将自己的酒壶拿到他的面前,一脸的好奇。瘦子也不客气,只是饮了一口,悠悠然的道:

    “自然是用他的绣花针绣了,两针就可以绣出一个。”

    听此,另一旁的一位大汉听了,吐了口.口水,很是不屑的扬眉:

    “我说张三,你这消息都落后的多久了?也就只能拿来唬唬这些不懂江湖的毛头小子。嘿!绣花大盗会绣瞎子不假,不过,朝廷上面已经派了六扇门第一高手‘金九龄’前来接手此案,而那绣花大盗却是个聪明的,明白自己不是对手,这不,他近几天,已经完全隐遁,不知道躲哪里逍遥去了哩!”

    此话一出,张三的面色便红了一红,有些恼羞成怒的一拍手:

    “李四,你少说风凉话!现在谁不知道,那大盗继绣瞎了’常漫天’、‘华一帆’后,又绣瞎了‘江重威’?!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儒生已经完全动容的开口惊呼:

    “江重威?你莫非说的就是南王府的江重威?!”

    张三冷笑道:

    “除了他,这世上难道还有别的江重威?”

    李四冷哼:

    “这个江重威自然就是南王府的江重威,虽说他自从进了王府后,就再不管江湖中的事,但怪就怪,他乃是看管王府的教头,其人虽无罪,但他身上的钥匙嘛……所以,那绣花大盗自然要找上他,随后不但刺瞎了江重威,还盗走了王府中的十八斛明珠。外加……”

    顿了顿,那李四故意慢悠悠的将目光自缓缓朝众人面前扫了一圈,在几个好事人颇为焦急的目光中,这才不慌不忙的继续开口:

    “外加……华玉轩所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以及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不过……这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莫非你张三现在还不清楚?”

    说话间,张三的脸已经完全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愧的,而那儒生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张三道:“你明白了什么?”

    儒生答:

    “我虽不大清楚江湖的事,但那金九龄却是江重威的好朋友,又被称为‘天下第一名捕’。所以,也怨不得他会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案子。”

    点头,李四扬了扬眉毛,正欲开口说什么,但本是喧闹的大厅却突兀的寂静下来……这让他不禁有些奇怪的转过身,却只见厅中竟然不知何时多了许许多多漂浮着的红色羽毛……无根无萍,悠悠荡荡,这让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是一惊,瞬间就想起了一则关于江湖上,最新流出来没多久的消息……

    而同时,看见这一幕的叶孤鸿,直接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但眸中却有些不自然的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欣喜,便是在这般诡异的寂静下……

    无名一身红衣,长琴白发,衣袂飘飘的走了进来。伴随着漫天的红色飞羽,他的表情很冷,冷到足以冻伤一大帮子人,眼神也很空寂,空得让人毛骨悚然。

    与他人的呆征不同,叶孤鸿见状,却是快速的站起身,目光直接而并不意外:

    “你来了。”

    轻轻点头,无名道:

    “我来了。”

    叶孤鸿的面容便柔和了不少,只是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自己夹杂了一丝红丝边的白衣,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竭尽保持着依旧冰冷而平静的音调,缓缓开口道:

    “很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无名便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当叶孤鸿说完这句话,他便忽然已经将目光从叶孤鸿的面上移开,然后极其突兀的对着客栈的众人道:

    “哪一位是唐天纵?”

    此话一出,客栈里的人皆是一愣,随后,又一次令无名熟悉的场景发生了……不过短短数息间,在场的人也不管认不认识,都是十分默契的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堪称用最快的速度从客栈中留出了一个极大的空白处,其直通左面角落,与唯一剩下的一张桌子遥遥相接。

    只是,不同于上次的心底惊愕,无名这次却已然只当全部没看见……连老鹰都是可以日夜皆行的飞禽了,所以……如今这种不值一提的怪异景象,无名觉得,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就算是现在发生更离奇古怪的事件,也许他都可以淡然处之。毕竟……身在一个本就不正常的世界,那么,发生一些不正常的事件,那岂非再正常不过?

    所以,他也只是很快的将目光顺着空白的道路,然后停留在了那唯一一处被遗留下来的桌子上。

    当然,桌子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可以瞧的,好瞧的是一个人,一个坐在桌子上,沉默不语的人。

    事实上,这个人本来有着一张很是英俊的面容,可是现在,他的整张脸却都突兀扭曲僵硬了起来,他的年纪虽然还很轻,衣着也很华丽,但眼睛里却透露着一种食尸鹰一般残酷的阴鸷,这使得看着他面容的人,都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而现在,这一双眼睛的主人也与无名一样,都死死的盯着对方,直至许久许久之后,那男子才忽然站起身,有些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我就是唐天纵!”

    见状,无名只是淡淡的瞥过,语气淡漠而无甚波动情感:

    “你知道我是谁。”

    唐天纵点点头,他默然良久,脸上嘴角处的一块肌肉似在跳动,好半晌,他方才阴沉着一张脸答:

    “清弦裹长琴,即墨引为名。凤火浮为翼,雪发红罗衣,你……就是‘七弦公子’即墨孤刃?!”

    话出,没有回答,无名只是默认。他虽然有料到,经上次客栈出手一事,他必定会在江湖上,多多少少的留下一点名声,但令他实在没料到的……就凭这些粗鲁、无甚文采笔墨的‘粗人’,居然也可以给他取出这么一个……这么一个虽本质庸俗,却表面看似文雅至极的名号,这难道还不值得他诧异?所以,对此,无名刚要开口,系统忽然满口的忧桑:

    “宿主君……你有木有觉得……乃这个称号,格外的耳熟?”

    无名沉默,系统却又突兀一阵大笑:

    “啊哈哈哈~~宿主君,乃还记得那个妙僧无花么?那个大忽悠在江湖上的名号,不就是神马‘七绝公子’?瞧瞧!七绝与七弦……多么相似!而且……貌似你现在和他一样,都是披着正方一面的皮,暗地里却是反派大doss……还有还有,那句’凤火浮为翼’,比起楚留香的‘蝶雁双飞翼’来又——”

    “闭嘴!”

    冷冷的在心底出声,无名的心情实在谈不上好,相信无论是谁,发现有些事情,突然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之外,都会高兴不起来。

    而对于无名长久的沉默,唐天纵的面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看对方这个意思,分明就是连对话都不屑于与自己说两句,所以,他只是再次冷冷的开口:

    “哼,听说你还是叶孤城的族弟?好,很好,好极了!”

    说话间,唐天纵已经慢慢地解开了他身上的长衫,露出了里面一身劲装。

    他的服装并不奇怪,也不可怕。因为可怕的仅仅只有……紧贴在他左右胯骨的两只豹皮革囊,以及插在腰带上的一双鱼皮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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