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桑榆庆却只觉得那略带着笑意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他无力的窝在沙发里,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直误入蛛网的昆虫,只是直觉地知道有危险,却始终分辨不出,这危险究竟来自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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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离d市时,因为行程匆忙,林小七没有来得及同骆安琪和桑娆道别。到了京城之后,也只是草草给二人打了个电话,知会了一声而已。--本也没什么,不过寒假过后就回d市了。不曾想这次“原本以为”的“小别”,一下子竟然成了永别,而且,林小七因为初来乍到的忙乱,还没顾得上和骆安琪好好的聊聊天,跟她讲述自己在京城的新的生活。

    突然从新闻上看到关于骆安琪不幸遇难谢世的消息,林小七先是震惊,然后是怀疑--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呢?最后林小七在电视、网络、报纸多方媒体查过之后,又颤抖着手拨打了骆安琪的电话,听到电话里一个年轻的女声证实了这一噩耗之后,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让人闻之心碎的事实。十多年来堆积压抑在林小七心底的情感瞬间决堤,和骆安琪在一起的过往一幕幕涌上心头。

    “安琪,你说我漂亮吗?”公园里的林荫道上,七岁的林小七拉着骆安琪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突然停下来侧仰着头,很认真地问道。

    骆安琪微微一笑,蹲下来和林小七平视着,很认真地回答道:“小七当然漂亮了。”

    林小七听了拿手扯着衣服上的蝴蝶结形状的纽扣,撅着小嘴说:“可是大家都只夸桑娆漂亮,从来没有人夸过我。”

    要把这个问题对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解释明白,还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呢。骆安琪想了一想,方才开口说:“长得漂亮不漂亮,是爸爸妈妈的基因决定的,所以呢,别人夸你漂亮你不能骄傲,因为那并不是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若是没有人夸你呢,也不用泄气,你可以在别的方面做得更好啊。”

    “嗯,我知道了。安琪,那什么是‘基因’?”林小七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骆安琪只是想笑,却忍住解释道:“基因是……”

    公园里,小小的林小七不时地提着一个又一个问题,骆安琪只是耐心地解释着,从不厌烦。

    时光似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扎眼之间,林小七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骆安琪也在一年又一年的风霜雨雪中,由一个和如今林小七一般青春靓丽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位优雅从容的妇人。

    在林小七的生命里,骆安琪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既是师长又是朋友,更是一个宛若母亲一样的存在。林小七在桑家长大的十几年的时光里,每个周六的午后,几乎都是和骆安琪一起度过的,直到上大学之后。

    “安琪,你对我像妈妈一样好。”十二岁的林小七搂着骆安琪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那次林小七发烧昏迷,在桑家三天三夜都没有退烧。那时桑母已经离世,李梦甜的眼里只有桑娆,别人都是不管的,桑榆庆又整日在公司忙碌,不曾留意,因此家里的佣人更是不上心了。后来还是桑娆偷偷联系了骆安琪,将病重的林小七接走治疗照顾。

    林小七醒来时,看见的坐在床边神色有些憔悴的骆安琪,突然想起在自己晕晕乎乎的时候,有一双温软的手,不时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夜里还会抱着自己,不由得凑身上前,抱住了她。“以后我也叫你安琪妈妈可以吗?”

    “爱之家”的孩子一般都称呼骆安琪为“安琪妈妈”,只有林小七,从会说话起就被桑家领养,懂事之后,却已经在骆安琪的教导下,习惯了叫她“安琪”。

    似乎不曾想到林小七会提出这样的问题,骆安琪居然红了脸颊,半天才说:“小七叫安琪就好,我们是平等的好朋友啊。”

    “哦。”年幼的林小七脸上透露出掩盖不住的失望。

    但从那以后,林小七和骆安琪的亲密程度依然直线上升,很多连对桑娆都不会提起的心事也会告诉骆安琪。

    “安琪,今天有一个小胖子让我帮忙给桑娆递情书,我和他要了十块钱‘辛苦费’,嘿嘿。”

    “安琪,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经攒了快一千块了,你帮我保管好吗?”

    “安琪,我拿到奖学金了!喏,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林小七笑眯眯地递上了一个天使造型的淡金色胸针。

    “安琪,桑娆逼我学开车,以后好给她当免费司机,她就会欺负我。”

    “安琪,今天桑娆请我吃日式料理了,桑娆对我最好了。当然除了你。”

    “安琪……”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林小七在说,骆安琪微笑地听着。直到现在,林小七才突然明白,原来一直以来,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问过骆安琪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安琪,安琪……”林小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泪流满面地呢喃着。这就是上天的“公平”吗?自己十九年的孤儿生涯,终于因为找到家人而画上了句号,上天却又迫不及待地夺走了安琪。自己的喜悦和幸福还来不及和她分享,自己的迷惑以后又有谁能来开导呢?

    林小七终于长大了,像是秋天的果实一样,水润饱满,只是一直辛勤培育灌溉的骆安琪还没来的及品味这果实的芬芳和甘甜,就永远的离开了。

    因了骆安琪的逝世,这座车水马龙热闹了十几天的林家大宅,终于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从林老爷子开始,所有的人都是轻手轻脚的,尽量避免弄出任何大的响动,以免惊扰了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林小七。

    “唉,这中午饭都没吃,晚上再不吃,岂不是要饿坏了。”林老爷子坐在客厅里长吁短叹。旁边坐着林清和林湄,只是两人并不接话。

    林清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从最开始介入林小七的调查接触骆安琪时,他就察觉骆安琪对林小七的照拂,远远超出了一个福利院院长应尽的本分。后来时深日久,林清更是发现林小七对骆安琪的依赖和信任,说是情同母女都不为过的。只是当他赶来是,林小七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敲门,只是不开,也不吭声。

    林老爷子看见两人都像个闷葫芦似的,越发着急,拿着拐杖敲了两下地板,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赶紧将拐杖放到一旁,指着林清说:“臭小子,赶紧想想办法。”

    林清认命地揉揉眉心,就知道爷爷会把这个难题丢给自己,幸好自己早有对策。只见林清眼睛一转,笑眯眯地看着林老爷子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需要爷爷您的配合。”那样子,没了平时的温润,倒是十足十的像极了林小七的奸诈模样。

    林老爷子暗道不好,要是自己的孙子孙女儿个个都成了小狐狸,还有自己混的份儿吗?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说吧,要我怎么配合?”

    “这样……”三颗脑袋凑到一起嘀咕了半天,最后以林老爷子妥协告终:“臭小子,要是不管用,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这个主意不成,自己老脸没地儿放不说,只怕这颗老心脏也真要“受伤”了。

    “咚咚咚……”林小七的房间外又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林小七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下面,只是不理。

    “柔儿柔儿,你快来看看,爷爷心脏病发作了!”门外传来林湄焦灼的声音。

    闻言林小七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瞪着眼睛问:“什么?赶紧带我去看看。”

    要是平时,狡猾如林小七肯定会有所怀疑。只是现在已经在迷失在失去骆安琪痛楚中的她,只害怕她又一个亲人被带走。

    林湄见她原本苍白的脸又少了一分血色,知道她信以为真了,怕一时又急出个好歹,赶忙出言安慰道:“你别急,现在已经稳定了。只是他老人家现在想看看你。”

    林小七在林湄的搀扶下,来到林老爷子的卧房。只见林老爷子靠在床头,脸色惨白,呼吸仍然有些急促。林小七见状,刚刚停住的眼泪又从眼里奔涌而出,拉着林老爷子的手,哭泣道:“爷爷,都是孙女不好,太任性了,害您……”

    话没说完,就被林老爷子截断了。只听林老爷子慈祥地说道:“人老了,谁没有个七病八痛的,怎么能怪你。只是你这样糟蹋身体,老爷子我,看着,心疼啊。”说着说着,声音也哑了。

    林湄在一边早已抹起了眼泪。

    林清却走到近前,安慰道:“柔儿还小,又是意外,一时难以承受,爷爷您也得保重身体啊,您这样,柔儿也心疼啊。”

    听了林清这句说到了心窝里去的话,林小七的哭得更凶了,只像是要把过去十几年积攒起来的泪水都哭出来一般。在d市祖孙俩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林小七的心底里,早已经认可了这个时而暴躁时而严厉,但是对自己却只有宠溺的爷爷。

    林老爷子见状,拉过站在近旁的林湄,将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对着林小七说:“丫头,你看看,现在你的哥哥姐姐都在你身边,还有爷爷,也在这里,你已经有家了。相信骆院长魂魄有知,看到我们和你在一起,她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看着林老爷子仍然苍白的面容,以及充满关爱和期盼的眼神,林小七重重的点了点头,逝者已矣,生者更值得去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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