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个人头靠着头躺在床上,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他们的嘴角不约而同地微微上扬,幅度好像都空前一致,苏安安看着陈彦瞳中自己的影子甜蜜地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嘛?她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陈彦露出来的小酒窝,又摸摸他脸颊上的小绒毛,忍不住傻笑起来,这个人,终于真真正正是我的了!她娇憨地说:“你快亲亲我!”

    陈彦的呼吸打在她的鼻尖上,拂过她的眼睛。苏安安感觉眼睛都被吹得有点干涩了,她睫毛轻颤,合上了眼睑。陈彦微微一笑,吻上了她垂下的额头。

    干燥的有点裂痕的嘴唇刮过,苏安安只觉得心里一片酸胀。她睁开眼睛,刘海擦过陈彦的下巴,两个人都起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事实上也没有力气再做什么,但是在这黑暗的房间里似乎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窗帘大大敞开着,今夜月光黯淡,不太适合赏月。两个人紧紧相拥着,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万家灯火,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苏安安回到家狠狠睡了一天,直到华灯初上,她才懒洋洋地起床。腿间的不适感消失了,腰不酸背不痛了,人也有精神了。苏安安心情出奇得好,蹦蹦跳跳地下了楼。苏爸爸苏妈妈都不在家,只有外婆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她下来,外婆立刻关了电视,坐起身问道:“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苏安安笑着点点头,刚刚在床上她就啃了一个面包,也算是吃饭吧。

    外婆立刻严肃地说:“昨天你回来的时候你爸妈不在家什么也没看到,但外婆老归老了,人可不傻。你老实告诉外婆,你在陈家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你跟陈彦两个人?”

    苏安安本来就心虚,再被外婆这么疾言厉色地一问,整个人都呆住了。

    外婆也是过来人,看着苏安安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痛心疾首地说:“你怎么这么不自爱!你们年纪这么小,要是有孩子了难道还要去做那种手术吗?”

    有孩子?苏安安一愣,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昨天她和陈彦也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毕竟他们年纪还小嘛,但转念一想,以前不是有很多报道什么十三岁做妈妈的吗?要是怀孕也不是不可能啊。他们还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但是如果有了,她也是舍不得流掉的。这样一来,陈彦的前程,她的学业全部都乱了套了。

    苏安安越想越慌,拉住她外婆的手:“那我现在要怎么办,要去验一下吗?”

    外婆恨恨地说:“现在知道慌了?那个陈彦看着是个老实的,竟也做这种事!你舅舅前车之鉴你忘了吗?要不是那个孙娟怀了孩子,你舅舅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安安愣愣地看向她外婆,她原来把一切事情都怪在孙娟头上吗?诚然,那个孙娟是不好,但是她舅舅也要负一多半责任吧!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外遇的是她舅舅啊!

    外婆看着苏安安,好像终于找了一个发泄口:“要不是那个孙娟怀了孩子,你外公怎么会不理你舅舅,两人怎么会争执?不争执你外公怎么会有事?”她一直低着头不停地念叨,也不在意苏安安是不是还在听了。

    苏安安看着她面前的老人,这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絮絮叨叨的人还是她曾经优雅的外婆吗?这段时间她真的变了好多,好像一下子从不食烟火的神坛上走下来了。她在葬礼上尚能通情达理,现在也忍不住埋怨了。但不能否认的是,她同时似乎也变得热心起来,她会主动给陈叔叔煲汤,也开始关心苏安安一家。以前她外婆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这种变化说不上是好是坏,但苏安安只感觉一阵莫名的伤感,“变”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怅惘的事情。

    外公啊,自您逝后,已是沧海桑田。

    外婆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她取下眼镜,胡乱地擦了几下眼睛,哽咽着说:“这件事我也不跟你妈说了,你以后自己要注意啊!陈家最近够烦的了,你们俩小的不要再惹事了!梦霞也是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要成寡妇了,下面还有几个小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那边陈妈妈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了被同情的对象,她知道了也不会在乎。现在她的心中只有她的丈夫。她一个人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等待着陈爸爸第一次手术的结果。

    陈爸爸其实已经是中后期了,出现了腹水的症状,不能做大面积的切除手术,只能介入治疗。这种治疗成本低,对身体状况的要求也不高。这种手术危险性不大,所以她也没有通知任何人。她怕大家一窝蜂出现会让陈爸爸以为自己已经不好了,造成心理压力。

    陈妈妈本不是这么细致的人,但从陈爸爸病后,她什么都要多考虑上三分。很快陈爸爸就被推出来了,这种手术不需要全麻,他的神志还很清醒。看到陈妈妈,他就虚弱地微笑起来。

    “好一点了吗?”陈妈妈迎上去,声音是不同往日的温柔。

    陈爸爸握住她的手:“好多了,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舍不得你们啊!”

    陈妈妈这次没有落泪,只是柔声说:“那就好。一会儿彦彦就送吃的来了,吃了东西会越来越好的。”

    前提是陈爸爸还能吃得了东西!陈彦送来的是陈大嫂煮的苍术猪肝粥,够清淡的了!但是陈爸爸依然吃什么吐什么,连一口粥也喝不下去。医生只能给他挂营养水,他细瘦的手臂上针孔累累,整个人又憔悴了一圈。陈妈妈沉默着给他换了衣服拿去洗了,只剩下陈爸爸和陈彦对坐着。

    陈爸爸的脸色惨白,但神色温和:“比赛怎么样啊?”

    “一个月之后有个复赛,之后爸爸就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我了!”陈彦装出轻快的语气,伪装并不是他的强项,重重的鼻音根本遮不住。

    “好,爸爸等着啊,”说着,陈爸爸的眼睛就渐渐合上了,“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你先回去吧!”一下子他就睡着了,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陈彦刚给他掩好被角,陈妈妈就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了,她紧张地把耳朵贴在陈爸爸的胸口,当听到稳定的心跳声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神色平静下来。她的脸颊依然贴在陈爸爸的心口,一动不动的。

    陈彦看着她平日暴躁的闲不住的妈妈此时那么娴静那么满足的样子,只感到一阵心酸。爸爸病了,最难过最惶恐的就是妈妈了。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她单薄的肩膀要担负起一个家啊!陈爸爸倒下了,她不能再倒下啊!不然,她的孩子们要怎么办?

    陈彦不忍再看他的妈妈,闭上了眼睛。上天啊,有没有一种爱,可以与时光同在?有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你同生共死?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莫过于你爱的人先你而去。他年幼时候关于死亡的幻想这一刻清晰起来,他想,若真能那样死去,那样相拥着死去,便是千金不换最好的结局了。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停歇,生活没有给陈彦太多感慨的时间。开学的前一个星期,复赛开始了。而且这次并不是自己选歌,是当场抽签决定的。陈彦的手气不太好,抽了一首非常不适合他的歌——女人花。他苦笑了一下,这首歌他连听都没听过啊!更倒霉的是这次还是清唱,连个调都没有!

    苏安安在台下完全看不清陈彦的表情,只能看出他沉默地低着头。苏安安心里一急,到底是抽了什么歌啊!是好还是不好啊?闷葫芦也不知道暗示一下!尽教人担心!这次陈彦的序号依旧排在很后面,苏安安心不在焉地听着前面的演唱。

    虽然苏安安不是个合格的听众,但台上的陈彦可是卯足了劲听的。前面有不少人抽到和他同样的曲目,而且这次参赛者的平均水平明显高了不少,陈彦听着听着,竟也琢磨出调来了。不过因为太专注了,他形成了一个条件反射,一听到《女人花》,耳朵就竖得尖尖的。

    《女人花》的前奏响起,又一个抽到的!这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想起“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他刚一起头,台下就一片笑声,连陈彦都憋不住扬起了嘴角。太有笑点了有没有,一个那么粗犷的声音配上这么柔美的歌!自己待会儿就没什么压力了,毕竟他的声音还是比较清朗的。

    “真情真爱无人懂/遍地的野草/已占满了山坡/孤芳自赏最心痛……”他每唱一句,台下就一阵暴笑,这么一打岔,本来还满含深情的声音也越来越不耐烦起来。

    陈彦心里也为这个人可惜,其实他唱歌水平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前面的都好,他一开始唱得也不错,就毁在后来这些笑声上了。

    只有苏安安没注意他在唱什么,光盯着他的人了!大眼睛,樱桃小嘴,白皮肤,整个人瓷娃娃似的,还有这个与长相不符的嗓音,活脱脱一个赵佳佳嘛!

    已经唱到最后几句了,赵佳佳越来越急切,紧赶慢赶的,几句话都不在调子上,好好的情歌硬是唱出了rap的感觉。好不容易飚完最后一句,他连回答提问的心情都没有,一下子就从舞台上跳到了观众席上。估计要不是最后还要上台他就要直接撒丫子颠了。

    赵佳佳还是这么随性啊!幸好这是个露天舞台,台子也不高,不然看他怎么耍帅!苏安安吐槽道。赵佳佳一跳下来,人群就一阵欢呼,特别是女孩子的尖叫声尤为明显,长着一张好皮相就是好啊!大家都一窝蜂围着他,但是赵佳佳显然经验丰富,在人群中闪来闪去,一会儿就突出重围,坐在了苏安安旁边空座位上。

    苏安安拍了拍他的肩,赵佳佳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别发花痴啊!”

    苏安安失笑:“哪门子花痴?你也太无情了,不认识我了?我可是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啊!”

    赵佳佳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说:“你是……苏安安?”

    苏安安笑着点点头:“还能是谁?你这种性格能有几个朋友啊?还记不清?”

    赵佳佳的脸色缓和下来:“你陪陈彦来的啊?我记得他的歌唱的也不错。”

    “记性不错啊,还记得陈彦!”苏安安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他嫌恶地拿开苏安安的手:“男人的头不能乱拍!”

    还男人呢?看这张美人脸,苏安安心里乐开了花:“你唱歌的时候我可没觉着你是男人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看到你的脸也没觉得!”

    赵佳佳的脸更黑了:“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主意,怎么能抽签呢?再好的歌手也有不会唱的歌啊?”

    “谁说的,善书者不择笔啊!”苏安安反驳道。

    赵佳佳坏笑道:“那我看看你家陈彦唱什么歌啊?”他早看出来了,许是为了增加卖点,大部分男人都是唱女人的歌的,不同在于有些中性点,有些就像他一样悲剧。不知道陈彦运气怎么样?

    正说着,苏安安余光瞄到陈彦上台了,立刻正襟危坐,还拍了拍赵佳佳让他也坐好,手在嘴上一划,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姿势。赵佳佳撇撇嘴,这人也太会区别对待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提到的歌是梅艳芳的《女人花》,非常深情柔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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