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空无一人,连外婆都不在。苏安安扫视一圈,突然在桌上看见了一张纸条,她急吼吼地翻开:

    安安:

    陈叔叔住院了,回家后速来第一医院806病房。

    苏安安一惊,纸条翩然飘落到地板上。不会的!陈叔叔明明已经检查过了!不是说没事了吗怎么又住院了?一定是别的原因!一定不会是那个病的!她放下书包,快速跑下楼打车。

    一路上她都身体紧绷,神经紧张的都有点发疼了。司机看她慌乱的样子安慰了几句,她也是心不在焉地附和一声,其实什么也没听到。

    医院也不远,十分钟不到就到了。下车的时候。她腿一软就摔坐在地上。她自己都摔懵了,当医院的保安来扶她的时候才恍惚地说了句谢谢,就着扶她的力道站了起来。

    她孤零零地站在医院的大门前,大家都了然又同情地看着她。听着那些猜测和议论,苏安安似乎才回过神来。她拔腿奔向住院部,甚至都来不及整理凌乱的头发,也来不及拍拍身上的灰尘。在医院里,每月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发生这样的事,都有人经历这样的痛苦。

    特护病房里只有两张床,现在只住了陈叔叔一个病人。陈家的人都来齐了,连陈雅都回来了。陈爸爸靠坐在床上,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脸色发黄。只有腹部不正常地肿胀起来。看到苏安安来了,他微笑着说:“安安来了啊?考得怎么样啊?”他有点喘息,看起来就觉得虚弱。

    陈爸爸一直抖奉行女孩子要娇养,从小就非常疼爱她。他也曾把她举过头顶,也曾轻轻松松地一下子抱起她和陈彦。可如今,他虚弱地躺在床上,消瘦得胳膊就像小孩子一样细。苏安安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她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硬是挤出一个微笑,回答道:“当然好了,我的成绩陈叔叔还不知道吗?”

    “那就好,”陈爸爸颇感欣慰,“你和彦彦都是好孩子,又都很会读书,以后肯定能生一个聪明的宝宝,可惜我是没有福气看到了。”

    “瞎说什么,”陈妈妈哽咽地斥责,“你就是肝有点问题,医生不是说做了手术就好了吗?”

    陈雅也安慰道:“是啊,爸,那时候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非要喝,以后不喝酒就好了。”

    “傻丫头,”陈爸爸宠溺地拍拍陈雅的肩,“爸爸的身体怎么样爸爸知道。你们放心,我也不是那么悲观的人,我们阿雅结婚生孩子估计我还是看得到的。”

    陈雅哭着说:“不但能看到我结婚,以后我孩子结婚也要爸爸操办的!”

    陈妈妈眼泪本来就像断了线似的不停地掉下掉,听了陈爸爸这话,她哭得更厉害了:“谁结婚你都看得到的,你还要陪我一起到老,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陈爸爸摸着她的发顶,温柔地说:“别哭了!孩子们都看着呢!”

    陈妈妈抬起肿得像金鱼一样的眼睛:“那你别再乱说了,你每说一句就是在戳我的心窝子啊!你知道吗?”

    “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以后再不乱说话了好不好?有你照顾我,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陈爸爸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搂着陈妈妈。

    陈爸爸毕竟病体孱弱,说了几句话以后就显得精神不济了,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陈妈妈试了他的鼻息,感觉到呼吸后才松了一口气。她的手绕过他怀胎似的腹部,轻拍他的胸部,伴他入眠。众人都退出房间,给他们一个空间。

    其他人回家的回家,有事的做事去了,陈明也被陈大嫂带回家了。只有最闲的陈彦和苏安安来到医院中庭的小花园。天色此时已经暗了下来,小花园也没什么人,只有习习的凉风抚过,从皮肤一直凉到心里。

    两人坐在长椅上,都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陈彦终于开口了:“医生说我爸已经是中期了。”

    “那还来得及的,”苏安安安慰道,“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不要说中期了,晚期都有的救的。”

    陈彦苦笑了一下:“你的预感还真准。不过死神来了挡也挡不住,那时候明明去查了一点事都没有,谁知道现在一病发就已经是中期了。”

    苏安安握住他冰凉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受得住,其实最伤心的是妈妈,”陈彦说,“这几天你考试我怕打扰你,我爸三天前就住院了,这三天妈连眼睛都不敢合上,我夜里老是听见妈妈的叹气声,在医院也是,一听见哭声她就跟着哭。”

    “会好起来的!陈叔叔会康复的,到时候陈阿姨就好起来了。”

    “我知道大家都在安慰我们,这是什么样的病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但我们还是希望,希望有一天会有奇迹!”陈彦的声音有点颤抖,“从小到大,爸爸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倒下,也会离开我们。其实我很害怕,连大哥都哭了几次,医生也说我爸可能也就三五年了。”

    “会有奇迹的,也许这三五年会有什么新技术也说不定啊,不要太悲观了!”苏安安把陈彦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柔声说:“你哭吧,不要再憋着了!哭过之后就像男子汉一样去照顾叔叔,安慰阿姨,好不好?”

    陈彦搂着苏安安的腰,苏安安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哭,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肩膀却偶尔抽动一下。

    苏安安抬起他的头,他的脸上没有泪水,眼睛却连眼白处也整个儿红了。苏安安怜惜地吻上了他冰凉的额头。

    陈彦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着。良久,他坚定地说:“我不会再哭了!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对不对?”

    苏安安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干裂流血的嘴唇,只能含泪点点头。亲爱的陈彦,眼泪可以宣泄情绪,但也只能宣泄情绪了。但是,真正的悲伤和遗憾有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有些伤痛只能溃烂在心中,永远愈合不了。

    晚上的时候,苏安安她外婆也赶来了,她特地给陈爸爸煲了骨头汤和鸡汤,这种病就要多补充蛋白质。原来她下午不在家是去买材料了。

    陈妈妈感激地谢了又谢,这时候陈家人慌乱的都没想到要给陈爸爸好好补补。陈妈妈拿着调羹一口一口喂给陈爸爸,动作急切地舀了一勺又一勺,好像他把这个喝完了病就好了。可是就在一碗快要见底的时候,陈爸爸突然呕吐起来,刚刚吃下去的汤连着黄胆水吐了陈妈妈一身。

    陈妈妈怔住了,脸色惨白。良久她才站起来说:“我回家换件衣服,阿雅在这里照顾你!”

    “好,路上小心。”他微笑着目送着陈妈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转头对陈彦说:“你前段时间说的那个比赛去报名了吗?”

    陈彦摇摇头:“妈妈不是不喜欢我去吗?那我就不去了,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工作照顾你和妈妈。”

    “你去报名吧!”陈爸爸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你喜欢音乐,人活一辈子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事不容易。爸爸现在什么都想开了,医生、科学家、老师,这些职业是体面,可是再体面你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人只能活一次啊!”

    陈彦一愣,似乎有点挣扎,但他最后还是说:“我无所谓的,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当医生什么的也很好啊,就听你们的!”

    陈爸爸一下子笑了:“人都说知子莫如母,但我这个做爸爸的也很了解你啊!从你小时候抓着玩具吉他不放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儿子这一辈子都教给音乐了。你不要顾着我们了!我们做父母的只希望你开心!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吧!不要像爸爸现在这样想做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才来后悔。”

    陈彦犹豫地说:“那妈妈那里?”

    陈爸爸笑着说:“你妈妈其实早就想通了。但是她的性格你了解的,拉不下脸来跟你说的。不过,彦彦啊,既然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答应爸爸,一定要全力以赴啊!这条路,要么功成名就,要么一生潦倒!爸爸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陈彦用力地点点头:“我不会后悔的!我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回家以后,陈彦翻出已经被揉烂的名片,拨通了电话。幸好还在报名期,不过海选已经接近尾声了,第二天就得上台,陈妈妈有点担心:“没时间准备会不会表现不好啊?彦彦啊,反正你还小,要不我们明年再参加吧?给别人留个坏印象还不如不留印象呢!”

    陈大嫂却不赞成:“明年这个时候彦彦就要去高考了,是不是要再延后一两年呢?”

    陈妈妈不说话了。

    “这种比赛火不了几年的,越往后拖越不划算,顶着个选秀的名气出道,却没积累一点名气,倒不如老老实实走科班的路子。”陈大嫂分析道,“彦彦,你要不今年参加,要不就别参加了。”

    陈彦看着手中的名片,坚定地说:“我今年就会去的,也不会输的!我等不起,我怕来不及!”我怕我来不及让爸爸看见我成功!这句话陈彦没有说出口,但是大家都明白了,此时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一两声啜泣不时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您支持正版(*^__^*),抱住mua一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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