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眼

    第二天一早,妃倾带着妃言和娴珏道别。

    “我听说了那件事,”妃倾的马车开始行进,娴珏突然在后面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有无垢,也知道怎么寻到,但从来没想过要为他寻找……”轻轻的微笑,不是嘲讽不是责难,“她也知道的……其实,她并不像她自己认为的那样爱他。”

    减寿并不可怕,但要带着一身的病痛,日日夜夜的遭受折磨,生不如死,那才是最可怕的。

    她和她小时候都亲眼看见过,那种即使只是在一旁看着都无法忍受的痛苦,何况于亲身经历。

    但她做到了,这个少女,她做到了。

    “你才是真正爱他的人。”

    马车越行越远,通过风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妃倾微微侧过头,听着风传来的声音,有心解释,但马车已经行得远了,但也许,也无关紧要了。

    马车继续前行,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一片荒岭。

    行不多时,妃言突然停住了马车。

    “阿姐,前面路上躺着个人。”

    妃倾一直靠着马车壁和妃言说着话,这时突然听到路上躺着一个人,不免惊疑。

    “我们下去看看吧。”妃倾说着,便扶着妃言的手下了马车。

    渐渐走近,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妃倾微微皱了眉头,停住脚步拉住妃言,道:“阿言,你在这里等着,阿姐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

    “阿姐,我不怕的。”妃言摇头:“阿姐。那个人没死,我看见他胸口还有起伏,不怕的。”

    “……这样,好吧。”

    待走到那人面前,妃倾查看伤势,妃言看向那人的脸,惊呼:“阿姐。是雨痕哥哥!”

    “雨痕?!”

    妃倾心惊。摸着雨痕细弱的心脉,沉声道:“经脉尽断,但还好护住了心脉留了一口气。”说着便手中结印。口中念起了治愈咒法。

    妃言在一旁看着,满是担心。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妃倾停止咒法,满头大汗。唇色发白:“现在可以移动他了。”说着身体摇摇欲坠,妃言慌忙上前扶住。从身上摸出一粒药丸塞到她口中。

    妃倾咽下,道:“阿言,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妃言仍是担心。但还是轻轻的应了。

    须臾,妃倾恢复了些力气,和妃言帮扶着将雨痕弄到了马车里。

    马车辚辚。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野草葳蕤的山道上。

    而就在马车越行越远,即将消失在眼前之时。被山石遮住的角落里,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眸光沉寂。

    *

    雨痕醒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妃倾就坐在他的床前,单手支着下巴,微阖着眼,像在沉睡。

    雨痕不敢出声,不敢有任何动作,甚至不敢呼吸。他怕这只是一场梦境,只要他有一点轻举妄动,梦境就会碎掉,他就又回到那永远止境的等待中。

    这之前,他记得,他去偷药,却不慎被发现,被重重机关阵法打成重伤,奄奄一息之际,她回来了,救下了他。

    他那时候伤得很重,却固执的要马上将药送出。她无法,只得陪他出来。

    她们去了太学,但没有找到人,于是暗地里打听,转道丽城。

    半路上,荒野中,她出去捕猎,他趁机逃走。

    他不能让她们相见,那将是一场大劫,她们是注定的敌人。

    更何况,她现在还敌不过她!

    他冒不起这个险,比起自己,她自然更重要!

    现在想来,心有余悸,又十分庆幸。

    雨痕看着妃倾的脸,微微而笑,仿佛是在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

    雨痕一惊,以为是那个人找了过来,循声看去,却原来是妃言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妃言看向还在睡着的妃倾,默默向前扶起雨痕,将药碗递给他。

    原来并不是梦境,原来是真的。

    接过药碗,手心那温热的触感真实的传递到了心脏的位置,雨痕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阿言?”妃倾到底没有真的睡去,即使她现在很累很困:“小雨醒了吗?”妃倾这样说着,手已经摸索到了床上,摸到了雨痕的手腕,要给他把脉。

    “我没事了,小倾。”声音沙哑细弱,明显中气不足。雨痕反手握住妃倾的手,微笑道:“小倾,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妃倾也握住他的手,心中疑惑重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伤得这样重?是谁伤得你,那天晚上你来了为什么又匆匆走了?为什么……”

    “小倾,”雨痕紧了紧她的手,打断她接二连三的发问,微笑道:“小倾,我找到治你眼睛的药了。”

    妃倾愣住,妃言也一愣,而后欢喜道:“真的?!太好了,阿姐的眼睛有救了,太好了!”

    妃言很高兴,妃倾却僵了唇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伤是为了找我的药吗?”

    “小倾,我……”

    “谢谢你,雨。”妃倾很快接话,唇角上扬,空洞无神的眼睛微微弯起,是最真挚由心的笑容:“看不见东西真的很不麻烦了,小雨帮了大忙了。”

    “嗯。”雨痕一愣,而后粲笑,重重点头。

    药,是一粒白玉小丸。有着扑鼻的芳香,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没有一点其他丸药的苦涩之味。

    妃倾咂摸着嘴回味着,恋恋不舍:“好像蜂蜜的味道,甜丝丝的,真好吃。”

    闻言,雨痕笑。妃言也捂着嘴吃吃的笑。

    妃倾说得一本正经,却隐隐听到笑声,不禁皱眉,辩解道:“真的很好吃了,比阿娘做的糖果还甜还好吃!”

    妃言继续笑,雨痕却摸摸她的头,满目宠溺:“你喜欢就好。”

    但这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药效。

    三天过去。妃倾的眼睛还是一点光都看不见。

    雨痕和妃言满脸不安和焦急,妃倾却微微笑着,安慰道:“你们不要着急。也许时间还没到了?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有效果了,不着急的。”

    妃倾乐观,但雨痕却不这样想。

    他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含糊道:“我去找她!”说着便冲了出去。

    妃倾和妃言都来不及阻止他。他就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雨痕跑了出去,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沉声道:“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

    雨痕站的角落是一处巷道,深深曲折。鲜有人迹。

    “你不用躲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跟着我吗?”雨痕的声音低沉、嘲讽:“你这样有意思吗?言而无信,这就是你姒族少主的作风!”

    “你出来。出来!你不敢见我吗,你给我出来!”

    一声一声。又是愤怒又是着急,终于:“我在这里。”

    听见声音,雨痕猛地转头,几步走到她面前:“你的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眼睛还没有好!”

    “……看来她的眼睛伤得很重,那药对她没用。”

    “那怎么办?”一下抓住她的手臂,雨痕急红了眼:“你有没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抬眸看着他,眼神讳莫如深:“你真的要我治她?”

    “你当然要治她,你必须要治好她!”

    “不,这不是我的必须。”姒承影拂开雨痕抓着她的手,看着他变幻不定着的琥珀色的眼眸,淡淡道:“但是,如果这是你要求的,我会做到。”说着她转身,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怔怔,看到她将要走去的方向,大惊!赶忙跑到她身前,挡住:“你不能见她!”

    “你要我救她却不让我见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姒承影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雨痕,你莫要惹我生气。”

    “……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我能做到的。”雨痕向前一步,更加挡在姒承影面前,坚持:“总之,你不能见她,我不会让你见她的!”

    “你这又是何必?”姒承影无奈。

    但也许是雨痕的眼神太过坚定,姒承影很快妥协:“我可以教你,你有五成的把握可以医好她。”

    “五成?”

    “是。”姒承影淡淡道:“如果我动手的话,有十成。”

    一愣,而后大怒。

    变幻不定的眸光完全显现出灼亮的琥珀色,就像猫儿的眼睛一般,神秘中透着洞悉的杀意:“你还是不肯放过她!”

    “你误会了,雨痕。”还是淡淡的语气,仿佛对他的怒气毫无所觉:“我要教你的是姒族的秘术,是通过血脉传承,只有本族中人使用才能发挥它最大威力的术。而其他人,至多的,也只有五成。”

    “……”

    “雨痕,你要我怎么做?”

    “……”

    看着他琥珀的眼里满是挣扎和犹豫,姒承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条细绳拴住了,丝丝的,不动声色的疼着。

    “好,我让你见她,但是你要答应我……”

    “够了,雨痕!”突然,一声清喝,淡淡的语气终于有了波澜:“你要清楚,是你请我去治她,而不是我求你要见她,我不需要答应你任何条件!”

    “姒承影,你……”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清楚!”话落,便是一道白影一闪,没了踪迹。

    雨痕僵硬的站在原地,眼眸大睁,脸颊涨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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