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凋零

    媚玉没想到妃倾的身手这样灵活,稍稍有些吃惊,但也仅限于此。

    媚玉毕竟比妃倾年长几岁,而且每日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身经百战,每一战都是生死搏斗,哪里是妃倾这样打架讲求手下留情、点到为止能够比得上的。所以,当妃倾砍断媚玉的长鞭的时候,媚玉马上就扔了断鞭,出手成爪,向妃倾心窝处掏去!

    这一下,极快极猛,极狠极辣,又极是出其不意,妃倾躲闪不及,生生的撞入媚玉的爪中。

    鲜血染红了媚玉的指尖,妃倾的眼陷入了一双幽冷嗜血的瞳眸里。

    “娢相宜在哪里?”

    妃倾的心脏就攥在媚玉的手里,生死就在顷刻之间。

    媚玉没听讲妃倾的回答,手又稍稍向前推进些许,看着妃倾惨白的脸色,低声喝道:“说!”

    妃倾并不回答,反而看着她一径的弯唇冷笑。

    于是,胸口的血流得越发的汹涌,妃倾渐渐得眼前发黑,手脚冰冷。

    但她仍然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硬的骨头。”媚玉冷笑,幽幽的瞳眸里嗜血的光芒更盛。她看着妃倾的眼睛缓缓道:“你自己不要命了,难道连她的命你也不要呢?”

    妃倾悚然一惊,飞快的看了一眼安静站在角落里的妃言,警惕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保住她的命,只要你告诉我娢相宜在哪里。”媚玉抓着妃倾撞向了媚天羽视线的不及处,在她的耳边冷漠着声音低道。

    脸色越发的苍白,妃倾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爆裂开了。生命就捏在别人的手里,现在的情况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是,就是在这样无可选择的境地里,她却越发的清醒起来。

    如果说之前她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杀掉船上所有的人,走投无路没有希望绝望到了唯有嗜杀!那么现在,因为有了妃言。有了要保护的人,有了希望,便也就有了理智。

    妃倾道:“你是谁,你找娢相宜做什么。我要怎么相信你?”

    似是没有想到她在这样的境地里还这样冷静,媚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答:“我是嬗迭,我只想知道娢相宜在哪里,信不信由你。”

    “嬗迭……”妃倾细细回想这样名字,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抬眸看着这个自称嬗迭的女子,脑中无数念头转过,最终道:“娢相宜回家了。”

    “回家?”似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嬗迭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眸中冷光闪过,对妃倾道:“你放心走吧,只要我在,就保她周全。”话落,手上使力。就要捏碎妃倾的心脏。

    而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地上的夕颜突然暴起,向嬗迭扑了过去。

    嬗迭始料不及,被夕颜抱住滚到了船沿。

    嬗迭挣扎,但夕颜就仿佛长在了她的身上,怎么也挣脱不开。嬗迭恼怒,猝然一声长嚎。出手成爪,竟硬生生的将夕颜从身上掰了开来。

    当嬗迭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头发散乱,有的还和着血的黏着在残破不堪的脸上,看起来狰狞而可怖。她爬起来。双手着地,双膝跪着,下巴高高的抬起,仰天长啸起来。那啸声就像荒漠里的孤狼一般,悲戚。孤独,又绝望。

    她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野兽的气息。危险的,充满攻击性的,好似饥饿了许久的苍狼一般,瞳眸里闪现着幽幽的绿光。

    然后,她停止了长啸,她转头看向了夕颜。

    她半蹲着,脚尖踮起,身体前倾,双手五指成爪撑在甲板上,她冲着夕颜龇牙咧嘴起来,口中更是发出类似狼的低嚎。

    妃倾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初娢相宜就曾经这样过。

    妃倾现在没有任何的力气,心口一直在流着血,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妃倾根本就想不起来,为什么夕颜突然暴起,为什么夕颜要这样拼命。

    媚天羽看着这一场突发的变故,冷冷地笑着。

    嬗迭此时一瞬不瞬的盯着夕颜,就像饿狼盯住猎物一般的盯着。她眼睛里的光芒愈来愈亮愈来愈亮,她扑向了夕颜!

    夕颜被扑倒到了地上,想要挣扎的反抗却根本不是现在的嬗迭的对手,媚天羽的唇角越发向上勾起,嬗迭低下头就向他的脖颈咬去!

    妃倾飞身扑了过去!

    那一瞬间,就是她扑过去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埋首在夕颜脖颈上的嬗迭猝然转过了头!她看着她,狞笑着,眼神幽幽暗暗,恍如地狱里的魔物,嗜血而残忍。

    她的目标还是她!

    刚一确定这个想法,她就向她伸出了手!

    五指成爪,指甲锋利鲜红。妃倾只觉眼前有数道红线闪过,那红线有的划破她脸上的肌肤,有的飞进了她的眼里,她的眼前瞬间腾起了血雾。她,看不见了!

    猝然,心口一凉,心脏好像又被人攥住了。妃倾的身体再次动弹不得,呼吸困难!她涨红着脸,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感觉她的胸腔排山倒海地翻腾着,口中更是一片腥甜!

    眼前的血雾慢慢变成了黑雾,然后黑暗完全降临,妃倾闭上了眼睛。她想,她这次真的要死了。

    “啊——”却忽然一声惨叫,她的身体随即被人重重的丢了出去。

    “果然是你!”一声怒喝在她耳边乍然响起,然后一阵疾风刮来。在她还没来得及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就又被人向后狠狠扯住了头发。她大叫,却莫名其妙的再一次被甩了出去。

    “一条小蛇也敢猖狂,找死!”随即便是木板崩裂的巨响。

    “小白!”妃倾大叫。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妃倾感到无力,痛苦,愤怒,悲伤……种种负面的情绪一股脑的向她滚来,就像一座大山重重的压的她的背上,她终于支撑不住。颓然的跪倒在地上。

    “倾儿!”有人抱住了她,将她塞在了自己的怀里。“倾儿没事,你的小蛇没事,它很厉害。它没事……”虚弱而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遍一遍的,那样的温柔。“倾儿,倾儿……”

    她听到水滴的声音,啪嗒啪嗒的,那样清晰,清晰的好像就在她的面前。

    “倾儿不哭,不哭……”

    她奇怪,她是没有泪的人,她怎么可能哭?

    “妃倾。事到如今,你还想否认吗!”狠厉的女声,她感觉到了巨大的杀气向自己袭来,蓦然间那个抱着她的人突然将她抱得更加紧了。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那么重。那么冲。

    “倾儿,没事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了。”低柔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耳尖,那么轻,那么柔。他对她说:“倾儿。不要失望,不要放弃,相信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眼前的黑暗在剧烈的翻滚着,幻化成了一片血雾。然后,再慢慢的,浓重的血雾褪去了,变成了一层薄薄红纱。

    “哼,还真是感人的一幕。”饶有兴味的声音。“既然你果然是爱她的,那我就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如何?”

    那一层薄薄的红纱也慢慢的褪去了,她看见了抱着自己的少年。

    温柔的眉眼,微翘的唇,和脸颊边两湾浅浅的梨涡,那样的干净,就像阳光下的温暖少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夕颜的模样。但是,为什么她觉得怪怪的,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却又想不起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夕颜说着,给她指了个方向,道:“看,小蛇就在那里,它没事。”

    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看见小白。它正盘在嬗迭的身上,弓着身子,紧盯着媚天羽,咝咝的吐着蛇信子,很是警惕的模样。而它身下的嬗迭,则如媚含笑一般,全身苍白的,像是死去了。

    看见小白真的没事,她轻轻的舒了口气。

    “呵呵~~”突然变得非常愉悦的声音,媚天羽道:“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她们的不远处,继续道:“如果我说,你们两个里面只能活一个,而要活哪一个,只能你来选,你要怎么选?”

    媚天羽站在那里,居高临下,仿佛成竹在胸的模样。而就在媚天羽走动的时候,小白迅速的游了过来,停在她与媚天羽之间,将身子弯成了一张涨满的弓,蓄势待发。

    媚天羽又想要干什么?考验感情,然后嘲笑吗?

    “这就是你给的机会?”夕颜问着,将她抱得更加紧了。她被他这样抱着有些不舒服,微微的动了动。夕颜冲她一笑,便松了些力道。

    “是。”媚天羽对她和夕颜之间的动作不以为意,笑道。

    “呵~~”夕颜轻笑,略带嘲讽。“这有什么好选的,自然是我自己。”

    媚天羽没想到夕颜会这样答,微微有些吃惊,但她很快就掩了神色,语气清和,“那现在就杀了她,我放你走。”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夕颜面露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媚天羽,道:“玉儿就是我最爱的人。”

    夕颜在耍媚天羽,而媚天羽上当了。她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她发现夕颜脸上的霍情正在慢慢的绽放。

    那花朵刚开始并不是很明显,但是现在,它已经快要半开了!

    当霍情花开的瞬间,就是生命凋零的时候……

    耳边响起阿娘曾经说的话,她颤抖的伸手抚上了夕颜的脸庞。她只觉得心好像被无数根钢针刺着,千疮百孔的,鲜血淋漓,再不得解脱。

    这时,突然有一道风吹了过来,迅猛的,带着杀伐之气的。小白被那道风撞得飞到她的怀里,夕颜在那一刹那侧了身。他墨黑的长发被风吹得朝天乱舞起来,有晶亮的血珠混杂其中。他白色的衣袍沾着红色的血,如冬日里白雪红梅般的冶艳。他脸上的霍情在以刚才数倍的速度绽放着。

    白色的花朵随着绽放一点一点的被染成了红色,就像是被夕颜的血染红了一般,妖娆绝艳到了极处的红色又慢慢转为近似于墨的黑。那……是一朵黑色的夕颜花,华丽孤绝,落落而欢。

    黑色的夕颜花完全绽开了,夕颜脸上的笑容像盛了世间所有的阳光,那么好看,那样好看。他笑着,梨涡闪闪,一如初见时的那般孩子气。他说:“倾儿,我不爱你,真的,我不爱你。”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他脸上的花朵这时慢慢褪去了墨色,变得惨白晶莹近乎于无色。

    夕颜抱着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将头搁在她的怀里,他用微弱的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倾儿,记得走的时候带上你的阿氓……倾儿,我不爱你,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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