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傅夫人看到傅亦辰面容中尽是喜悦之色,眼眸的波动中,仿若是含着一层暖光,傅夫人眼眸一沉,口中嗔斥着,眼眸中却淌出了笑意。

    傅亦辰目光中的笑意,浓郁的仿若可以将整个世界化解,他低声道:“斐烟,有身孕了。”

    声音虽压低了几分,却仍抑制不住声音中波动出的欢喜。

    “你,你怀孕了?”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么说,傅亦辰的母亲眼色里,立即闪过了一抹兴奋的光芒,不管眼前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是不是自己曾经不看好,不待见,甚至是不想让她进家门的女子,可是她肚子里面现在是怀着自己儿子的骨肉是真的。

    双手紧紧地搅在了一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怀孕了的。

    有些感激的看向了傅亦辰,这个男人,心防坚固,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可是终究也还是个人,面对着家庭和爱人,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取舍。

    他宁愿掰弯了自己一身的傲骨,亲手打断自己的拧骨头,去给自己的父母下跪,去请求他们对裴烟的接受,这份心,裴烟不是不知道。沧海桑田,哪里还有这个男人来的实在,来的安全,她的一颗心,就在这一刻,落地生根,开出了花来。

    还记得看见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认定这个男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有些果决的手腕,有着嗜血的眼眸,浑身都是常年混迹在杀伐和杀戮之中的狠绝气息,这种气息,一定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才会有的,那一刻就震颤了她的心,记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时光,一定不会错的。

    傅亦辰的父亲听见自己的儿子这么说,眼眸中也是一惊,紧接着迎上来的也是热切的目光,他们都老了,所有的希望和殷切的母港全部都落在了自己的儿子的身上了,他们希望他找一个名门的大家小姐,也只不过就是希望在未来的道路上,两个人能够相互扶持,路也能够好走一些,这样的话。自己的儿子也能够轻松一些,可是这些终归是他们老人的想法,自己的儿子接受不了,自己也不能勉强不是。

    “既然都已经怀孕了,更是应该回家了,你们两个在外面,彼此之间照顾不好,怎么能够安心养胎呢?”他们也以极高捞了,再也没有那股子劲头去和自己的儿子拧下去了,他们现在想着的就是想要过儿女绕膝的生活。

    现在年岁大了,再回头望望来时的岁月。这一路相互搀扶依偎,是他们的情,但是不代表,他们的情,就是小一辈的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本处事经,自己总是不能够去逼迫人家的。自己总是将自己的想法去强加在这些小辈的身上,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这么意气风发的时候。

    也是喜欢自由的,也是不愿意被束缚的,他也还记得自己像是风一样的青春,张扬着,叫嚣着,不住的喧腾着,哪里是肯受约束和管束的。也是一个风一样的男人。

    他总是想着自己儿子的固执和执拗是像极了自己的,现在想一想,其实儿子骨子里的坚持执着,狂傲不羁,也全部都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也曾有过那样的青葱岁月,在他皑皑黄昏的时候,还是那么鲜活,那么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只是习惯了作为一个军人,作为一个父亲,去指挥,去命令,这种感觉并不和骄傲有关,而是天生的天性。

    现在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幸福了,他的心底里也是满足的,其实退一步,等待着自己的,还真的就是海阔天空,现在自己的儿子在这里,褪去了一身的坚固和森冷,变的柔软了起来,随便,表面上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男人,看懂了,

    “我们就不回去了,在这里两个人住的也能舒心一些,以后也会常常带着裴烟娶看你们的,你们也就别太担心了。”傅亦辰还是害怕裴烟和他回了家之后,自己的父母会不给裴烟好脸色,到时候裴烟的心情不好,自己也就有的头大了。

    裴烟是他心尖尖上,最柔软的那一点肉,死死地守着,是任谁都不能去触碰的,谁若是动了裴烟,那就是在让傅亦辰疼,他傅亦辰疼的同时,自然也是不会让那个人好受。

    他傅亦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爱憎分明,仿佛在走两端极端一样,同时,也是一个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一个人。他并不能说是睚眦必报,只能说是太过爱憎分明,分明的如同黑白两界,壁垒分明。

    裴烟有些愣愣的看着这些人的交谈,她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在傅亦辰父母眼中的那份渴望,那份对于亲情,对于子女承欢膝下的渴望,如果不是因为这份渴望,两个老人不会不愿万里的跑来这里,来找傅亦辰,这份心,就是可贵的。

    两个已然花甲了鬓边的老人,不远万里的来找自己的儿子,这份思念,是多么的浓重,又是会多么的让人心疼。裴烟当然知道父母想要让子女承欢膝下的那种感觉,也当然会知道,自己现在的一句话是多么的重要。

    伸手拽了拽傅亦辰的衣袖,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傅亦辰的一个眼神制止在那里,不管这件事情最后怎么决定,现在,是不能在这里商讨的,最后的结果也一定得是深思熟虑过后决定的。

    “你们那么远赶过来,现在一定也累了吧,我让下人给你们安排客房去休息一下吧,至于我和裴烟会不会回去,还要和裴烟好好地商量一下。”傅亦辰现在是真的要将自己的父母送去休息,然后和裴烟好好地商量一下这件事情怎么办。

    其实看见自己的父母这么远,这么辛苦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要让自己和裴烟回家,心中还是百转千结的不是滋味的,同样的,也是一样心疼的,不管之前他们因为裴烟的事情为难了自己多少,也不管他们现在这么做到底会不会对裴烟好,作为一个儿子,他的心里,无疑都是难过的。

    但是同样,他的内心里面也还是心疼裴烟的,生怕裴烟跟着自己回去了受到什么委屈,原本他就是舍不得裴烟受委屈的,现在裴烟怀孕了,更是不可能眼见着裴烟受委屈,那样的话,恐怕自己寝食难安。

    但是今天,他也同样发现了,自己的父母老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自己确实应该抽出一些时间来陪陪父母了,可是这世上就是这么的弄人,永远都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人间安能两全事,不负如来不负卿。

    裴烟的心里也是百转千结的,其实她外表虽然是看起来精明的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运筹帷幄一般,可是了解她明白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宁可自己吃亏,自己心里有愧,也是不想亏欠别人,活的内疚的人,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所以才让裴烟一直以来,笑的从容,却痛的惨烈。

    听说傅亦辰要去和裴烟商量商量,傅亦辰老两口的心直接就热了起来了,全部的希望也全部都寄托在裴烟的身上,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会不会和自己走,这全部都要看裴烟的说法,现在只要是裴烟一个点头,他们就能够完成自己的目的了。

    裴烟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傅老爷子是当然不可能在裴烟的面前低头的,这件事情还得由一开始进门就十分热络的傅老夫人来,傅亦辰的母亲紧紧的攥着裴烟的手。细细的将裴烟看着,之前一直对裴烟有意见,都不曾好好看过裴烟的眉眼,如今细细看来,竟然也是那么的完美标致。她现在算是看的上裴烟了,只是不知道裴烟是不是看的上自己,想到这里,她的心底里就有些慌了,当着儿子的面却也不敢说什么,怕儿子又一位自己欺负她媳妇。

    “是得好好谈谈,裴烟啊,我和你爸以前有什么不是,以后都改,你好好和亦辰谈谈啊。”傅亦辰母亲眸光中的希翼味道狠狠的震颤了裴烟的内心,整颗心,酸涩酸涩的揪起来,狠狠地疼着,这是一份来自母亲的爱和低头,自己何德何能能受。

    有些无助的反手握住傅亦辰母亲的手,裴烟的掌心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的心,紧张的皱缩在一起,难过的快要不能呼吸。

    多好,有母亲等着自己回家,多好,有母亲容忍自己倔强,裴烟已经没有母亲了,在看见傅亦辰的母亲拿出这样的姿态的时候,心底里怎么可能受得了,那是一种良心和人性的折磨,就算是一颗在现世薄凉中打磨的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份亲情面前也渐渐龟裂了开来。

    自己早就已经享受不到父母的爱了,怎么还能让傅亦辰为了自己放弃了陪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和机会,开口就想要答应傅亦辰的母亲,却被傅亦辰拉着离开了,他拉扯她的力气并不大,但是却足够将他拉开。

    裴烟和傅亦辰走到房间里面的时候。裴烟就看见了他眼中的挣扎,心中一定是很难过的吧,一边是自己的爱着的女人,一边是应该安享晚年的父母,难道他真的就没有想过问一问自己吗?难道自己在他的眼中就真的是一点苦头都吃不起的女人嘛?

    她真的就是那种不能为他做出一定一点的牺牲的女人吗?在她的眼里就这样吗?

    缓缓的从他的后背环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颊轻轻的贴在他的后背上,有强力的心跳一点一点的传来,在耳蜗变敲响,屋子里面一瞬间变的静谧了下来,两个人的呼吸深深浅浅的在屋子里面轻轻的纠缠着,诉说着衷情。

    “我们跟你的父母回去吧,他们也那么大的岁数了,也满不容易的。再说了,其实有父母惦念的感觉挺好的,说到这里,裴烟就红了眼眶。”

    他还好,还有自己的父母惦念,还有自己的父母讨厌自己的妻子,可是她呢,想要让自己的父母出来说说自己的意见,都不能,着才是一种悲哀,是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哀,她已经在这种悲哀中苦苦的煎炸着了,怎么还能让傅亦辰去体会自己的这种悲哀呢?

    那种感觉,一生一次,也是永远都无法后悔无法回头的一次。

    她和傅亦辰的时光还有那么长那么长。他们前面的路还那么远那么远,他们的青丝还泛着青春的光,可是他们的父母,却被时光,越是拖拽,越是沧桑。

    裴烟不能够那么自私,就算是傅亦辰的父母此时此刻在这里保证的都不是真的,就算是回到傅亦辰的家中,他们还是会对自己冷言冷语,可是将心比心,她要给傅亦辰一个幸福美好的人生答卷,这是她必须做的事情。

    因为她爱他,她要的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好,就算是她好了,最后呢?看着他痛苦,她的心中就会舒服了么?不会,她做不到,她虽然早就在寂寂红尘中练就了一颗铜皮铁骨的内心,可是还是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放柔了心性。

    什么他能干皮铁骨,什么刀枪不破的防守,在心爱的人面前,都抵不过他粲然一笑。

    “可是你呢?你还怀着孩子,万一他们对你不好呢?”他这么问着裴烟,裴烟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犹豫,自己当然清楚就算是自己能够忍着,也不确定自己当真能够云淡风轻的忍着。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在为孩子好。

    低敛了眉眼,她嗫嚅和半响,终是浅浅的笑了,这一笑,晴尚花开,娇艳了春光虫鸣,他的心底里就有些什么那样破土而出,越长越壮。

    “他们是你的父母,你相信了他们那么多年,为什么不能再相信他们一次呢?我们跟他们回去吧,到时候发现他们说话不算话再离开也不迟的不是吗?”

    裴烟的声线都柔了下来,细腻的划过他的心房,终是拆散了他最后一点点的坚固防御,着防御坚固么?根本就不坚固,只是在别人的面前,刚硬如铁,其实在熟悉他的人面前,就什么都不是。那不过是一个让他面对杀伐和社会时候的一种保护色,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自己。

    裴烟在宣布要跟着傅亦辰的父母离开的时候,傅亦辰的母亲就在那一瞬间喜极而泣,裴烟在看见傅老夫人的眼泪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做的那个决定是那么的对,那只不过是一个为自己儿子着想的母亲罢了,她这一辈子不管做过多少的错事,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的。这一辈子,她不管对不过谁,都是不曾对不起过自己的儿子的。

    裴烟浅浅的笑着,看着傅亦辰母亲在傅云翔的怀中泣不成声的模样,手,就那样轻轻的搭在了小腹上面,如果不出差错,再过几个月,她就也要做一个母亲了,到时候,她也许就能够真真正正体会到那份来自骨血的爱了。

    在和傅亦辰离开之前,裴烟站在阳台上,有清风轻轻的吹拂她额角的碎发,有一种被现实打磨光滑的感觉,那种无所畏惧,也无所在乎的感觉,让裴烟整个人都落寞了下来,她向来都是落寞的,那种从来都没有人懂过的落寞,只有在傅亦辰的身边的时候才会变的浅淡,浅淡的无影无踪,好似她生来如火,从不曾寂寞过。

    “姐姐。”黎雨珊自从住进裴家大宅开始,就没怎么叫过裴烟姐姐,裴烟浅笑着看着窗外已经全部升起来的太阳,阳光灿烂的同时,却也还带着些早晨的清寒。

    裴烟是打心眼里面喜欢现在的这种气氛,这种不咸不淡的感觉,就如同她一直以来都不悲不喜的心境,向来都是她喜欢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在那天的那场宴会上面到底学到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的改变了。

    其实裴烟是一个很懒很懒的人,懒到不愿意去算计别人,懒到不愿意去记恨别人,在夜上海的那种棱角锋利的生活,也是她所极其不愿意的,可是那时生活,压迫的呢不得不去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那段生活,简直就是一段如同地狱一般的生活,现在闭上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咬碎了一口银牙,从那种生活中爬出来的,那个时候的自己,简直是放纵自己了,不在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也不去管自己会有怎么样的结局了。

    好在在自己还没有弥足深陷的时候,他拉了自己一把,拯救了自己的人生,这一生,她何其幸运,能够遇见这样的一个男人。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恨黎雨珊,不管黎雨珊做的怎么的不对,她终究是自己的妹妹,从小到大,她都是恨不能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就算是她想要去抢江彦西,她也是视而不见,其实这中间,也不全是对江彦西的信任,还有一种就是对黎雨珊的容忍。

    那是一种为了给她保留颜面而选择隐忍的退让方式,之所以,自己没有任由她无法无天,骄横野蛮下去,是她想要她知道,这世上,并不有人有义务的对她好,也不是有人天生就欠了她,不要总是带着一副天下人都欠了她的样子高高在上,那不是高高在上,而是卑微的人终于有了骄傲的资本,一种可笑的张扬。

    她想要让她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让着她的义务,也是要他明白,对她好的人,只是想要对她好,而不是欠了她。

    如果真的不念旧情,在她跪在自己满前泪如雨下要自己救救她的时候,她就不会心软,如果这么多年,她当真记恨了她的话,在她在自己家中作威作福的时候,她就应该收拾她了,只是自己的这份心,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明白。

    又或者是,这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了吧。

    手中握着半块锦帕,她笑里烟霞,黎雨珊的心中一惊,这半块手帕,她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上一次姑母和姑父去苏州带回来的苏绣,就因为当初自己喜欢,裴烟也喜欢,两个小女孩商量了半天,最后绝对用剪子从中间裁开。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苏绣的锦帕从中间裁开来,线就会崩开,到时候就什么都不是,可是那个时候的裴烟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将那锦帕从中间裁开了来,郑重其事的放进了自己的手中。

    那一半残破的手帕,竟然就这样被她藏了那么多年,这份姐妹轻,怎么是这一半裁开的锦帕,说的。

    “我就要走了。”裴烟终究转过了身子,看着眼前的女子,还记得两小时,两个小丫头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长大之后,会是这般物是人非的境地。

    可是就算是到了这样的境地,裴烟还是没有打算过要去害黎雨珊,黎雨珊再想想自己的龌龊想法,心里就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烧的她五内俱焚,眼泪就这样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

    喉间涌了半天,嘴唇浅浅的嗫嚅着,她细细看着眼前的女子,眉目间还有些小时候灵动的样子,只是再也不是当年那么稚嫩的模样,这么多年的时光,拆散了原本的生活,也生生将当初不知何为愁的女子催的眉目间全都是愁绪。

    “姐姐。”哽咽了半天,她终是只在喉间溢出这样一声称呼,这一声称呼,换来两个女子的又哭又笑,昨天看着黎雨珊回来之后看着自己的眼神,裴烟就知道,她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契机,让她彻悟通明,可是明白了就好。

    裴烟一笑,眼泪就沿着嘴角滑落下来,好不狼狈的模样里,却好像还有三月的春花,那般灿烂和痛心的模样狠狠的拧在一起,就如这么多年,她摸爬滚打的岁月。

    对着黎雨珊张开了手臂,她浅浅的笑着,相顾无言,所有的情绪都包含在这一个蓄势待发的拥抱中,缓缓的揽着自己姐姐的腰身,黎雨珊将肩膀靠在了裴烟的肩膀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姐姐,还是那么的好看。

    “我跟你一起走吧,我照顾你,我不能看你受欺负。”

    黎雨珊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裴烟会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想要跟在她的身边,不让她受欺负,裴烟浅浅的笑了,心底里全是满足,她本就是个容易满足的女子,此时妹妹给自己的关心,就好像将她那角关于亲情的空缺补了上来。

    “不用了,我走了,你和舅母好好看家,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娘家了,我要是想家了,自然就会回来的。”故事的最后,所有人都笑着哭了。

    这中间一路的苦涩,谁人知道,这中间所有的一切,又有谁能明白,还有这中间这一路的边走边哭,还有谁看见了,不过还好,到最后,全部都笑了。

    笑了就好,笑了,就证明,所有痛过的都过去了。

    裴烟从来没有过一刻,像现在这一刻这般,狠狠的松了口气,到现在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宿,也都了自己最为美好的收尾一笔,只是不知道,自己和傅亦辰的收尾一笔在哪里呢?傅亦辰说过要娶自己,可是婚礼呢?现在孩子都有了,却还没能见到婚礼的一个背影。

    她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不需要什么世纪婚礼,可是那时一个名分,是一种勇气,是一个能让她腰杆笔直的站在他身边的名分,也是一种牵着他的手坚定的走完一生的勇气。

    “裴烟现在已经怀孕了,再过一段时间,这肚子就越来越大了起来,到时候再举行婚礼就不是很容易了,你准本的怎么样了。”

    傅亦辰的父母果真说话就是铁板钉钉的人,现在她们说接受裴烟了,会对裴烟好,就真的接受了裴烟,对裴烟好,一时间,大上海的流言蜚语又兴盛了起来,离开了夜上海半年时间的夜玫瑰,也在一瞬间变的再次爆红的起来。

    却不是在夜上海那种奢靡的地方,而是在上流社会的差钱饭后中流行了起来,像傅亦辰那样的家庭,到最后接受了裴烟这样一个媳妇,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又是一件多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时间,就连大上海各大报纸的头条,都刊登上了裴烟和傅亦辰婚礼将近的消息,裴烟不是没看到这样的消息,就算是走在街上看见了,也只是浅浅一笑罢了。

    着岁月实在是太猖狂,就这样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遇见南墙都要去撞一撞的姑娘,磨合成了现在这样安于现世的模样,这世上,当真是没有谁,可以生来倔强,就这么一直倔强到底的,就算是这份倔强的心性,还留着,经历和很多事情的人,也都已经没有心思和力气去争论那些东西了。

    裴烟轻轻的靠在夜上海的大桥上面,当年她曾看过太过风流情史,都和这座大桥有关,多少痴男怨女,不顾门第的反对,在这里私定终身,又有多少鸳鸯,因为顶不住现世的荒凉,顶不住世俗的压力,在这里,斩断情丝,两厢放手。

    裴烟靠在这个栏杆上面,轻轻的拍着,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有金光浅浅淡淡的镀在她的脸上,恬淡安详,倒真是有一种将栏杆拍遍的情潮。

    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她笑的更加浅淡,阳光有些温暖有些刺眼,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张开了手臂,感受着桥上的清风,和落日余晖镀在脸上的好心情。

    然而双眼闭着闭着,裴烟就感觉到了身后的不对劲,这气氛实在是太过怪异,怪异的同时又是那么的熟悉。

    轻轻的睁开了眼睛,她猛然转身,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段云峰,段云峰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裴烟,他老早就听说傅亦辰携妻子回到大上海了,却没有想到,着偌大的伤害,他们两个人,就能在这里单独遇见。

    傅亦辰携妻子,携妻子,想到这里,他低头浅浅的笑了起来,这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只是双眸中,却是平淡的波澜不惊,不过裴烟却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她还能想起她当初害怕他的时候的模样,那么的心惊胆战。

    一步步向着裴烟靠近,他眉眼如画,不再如当初那么清冷强硬,竟然有了一丝丝关于人气的柔和,这是裴烟不敢想象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能够将这么男人改变。

    “一封请假信,就这样让我的夜上海失去了一员大将。”他眉眼轻佻,就连笑容都是轻佻的,裴烟也是一愣,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在这里和自己说笑话。

    “欢场自古以来就是新人换旧人的地方,裴烟也老了,不再是当初那么年轻鲜活的岁月了,这将军元帅的位置,还是能者居之吧。”夜上海就像是一方小小的社会,聚集了形形色色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只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剧场,里面好多逢场作戏的人。

    “你老了吗?”他细细的将她看着,内心如此的柔软,另一个女人的面庞就这样映入了自己的脑海中,还记得她不算坚强却故作笔直的脊梁,还记得她一个人在夜上海和那些歌女格格不入的时候,被那些歌女欺负过后那种不服输的申请,和眼前的这个女子是这么这么的像,他甚至都快要分不出来,自己是先爱上她,还是她?

    罢了罢了,不管是那一个,自己现在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也过上了她想过的生活,眼前的这个不管是自己先爱的,还是后来,都是和自己无缘的。

    还能想起来她和她拿着包包将自己赶出门口的那夜,那种狼狈,是他有生以来有一回,感觉到羞辱的同时,还有些新鲜。

    “却是是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现在也找到了个差不多的男人,也打算安个家,好好地过上相夫教子的日子了。”她笑的从容不迫,也不是那种在夜上海的时候的那种假惺惺的笑,她是真的过了开心了,舒心了吧,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她都是温婉的笑着的。

    段云峰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眼眸暗了暗,第一次,在裴烟还没有开口赶他离开的时候,他主动开口打算离开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小心些,让你的男人来陪陪你。”

    他虽然不知道傅亦辰去了哪里,但是他知道傅亦辰不是不愿陪眼前的女人的,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却发现浮现在他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当初那个如同暗夜绽放的玫瑰一般的妖娆魅惑的裴烟,也没有他和她的过往,而是另一张脸,另一个眉眼,也是眉眼清扬的笑着。

    她笑着向他伸出手,说两个同样孤家寡人的人可以凑在一起走一走,那一刻,是裴烟的生日,他的心里痛着,却在看见她伸出在自己面前的手那一刻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缺少的,就是这么一双手,告诉自己,寂寞有我。

    在没有看到裴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会放不下,放不开,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找了一个替代,但是现在在他真真正正的看见裴烟的时候,他再也不会去嫉妒她眉目间的满足,也再也不会去考虑那个男人得到她是多么的幸福。

    她裴烟二字,并不是幸福的代名词,就算是不择手段的得到了这个人,也未必会幸福,就好像当初,他得到了那个女人的人,他以为,倾尽所有的真心,去给她最好的,她就能爱自己,就能够在乎自己,可是到最后还是发现,自己是错的。

    他永远都在做错的事,走错的路,就好像当初对裴烟的那种义无反顾,也好像当初对裴烟的那种穷追不舍,到头来,除了对自己的苦苦折磨还剩下什么。

    他也浅浅一笑,也任由清风抚在脸上,才发现,人生,当真是安静一些的好,岁月静好,才是真真正正的追求,现在他也算是岁月静好了吧。

    “段云峰。”裴烟的目光有些暗沉,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话要说,可还是叫住了她,有夕阳映在她的脸上,比她眉目间的春情还要潋滟,将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彩,段云峰回头眯起了眼睛,这个女人当真是属于阳光的,只要是有阳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她潋滟的姿态如花开奢靡,灼灼其华。

    还记得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子不应该是属于这种地方的,那一瞬间,就被迷了眼,实在是太过耀眼了一些,就像是一团浓烈的火,和他寂寞的生命,成了鲜明的对比,到今天,心死才发现,当初的那个自己,只是不甘寂寞的想要将这个女子留在自己身边罢了。

    他生来太过寂寞,看见这个热烈的女子的一瞬间,就想要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想要让她陪着自己,想要让她将自己寂寞的生命点亮,却没有想过,她这份耀眼,在自己的身边是不是还会如此。

    现在想想,自己当真是错的离谱,这个女子,应该是属于阳光,怎么可能和自己在一起呢?自己是属于黑夜的,就算是要一个情感热烈的女子,也不会是裴烟这种浓烈似火的。

    裴烟也不知道自己叫住他是为了什么,只是想起了那天那夜那风,他站在自己的窗台前面,眉眼落寞,满目哀伤,想起了那日,他的寂寞和伤痛。

    那日,他刨开了自己,将鲜血淋漓的自己放在她的眼前,那日他打开了心锁,将全部的脆弱不堪放在她的面前,那天,她是真的心疼了,那天,他那么无助,无助的像是个孩子,可是自己却那样对他。

    不是高高在上,拥有权力和金钱的人,就没有寂寞,谁的生命都不是完美的,可是他的残破,一直一直被自己压在心里里,腐烂了内心,生生咽下苦涩的每个日夜,他是不是也想要找那么一个人,和自己分担一下?只可惜,自己不是那个能和他一起分担的人。

    “你是个好男人。”

    段云峰一愣,没有想到裴烟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可是想了想,还是笑了,这一笑,风清云谈,名利消。他本不是什么争名逐利的人,现在就好,他现在甚至都想着,自己是不是要退出这个阴冷灰暗的圈子了。

    可是有时候,不是自己控制的住的,有些东西,涉足一步,就等于搭上了一辈子,一辈子不能回头,就算是累了倦了痛了,都要走下去的,因为真正的万劫不复,等在他要放手的那一刻,等在他的回头路上。

    他走了这么久,拼了这么久,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上沾了多少的鲜血,而这个女人却和自己说,你是个好人,好人么?

    浅浅的笑了,她说是就是吧,这世上还能有一个说自己是好人的人,也是不容易的,他这么肮脏的活了一辈子,竟然还能有对得起的人,多么难得。

    “你说是就是吧。”他一笑舒心,淡漠了前尘往事。裴烟站在高桥上,将他望着,竟然就这么红了眼眶,和爱与不爱无关,只是感怀旧时的岁月,那么充实那么充实的走过来了,当时的人,到现在,也都释然了,就连她自己都释然了,还有谁,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你会找到一个好女孩的,你会幸福的。”她轻轻的呢喃,然而这句话,段云峰却没有听到,如果他听到的话,一定会告诉她,他已经找到了,也一定会告诉她,那么人,你是认识的。见她不再说话,他也转身离开。

    这一次,真的是一点留念都没有,她只是关乎了他不甘寂寞的时光的一场追逐,他们都不是莽撞的青少年,不会为了一段情爱苦苦不放,也不会为了一个人,为难了自己,最起码,他不会,也许,还是不够爱的吧,也许真的就是当时太寂寞,并不关乎多少情爱。

    那么现在呢?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他爱吗?喃喃自问,看着手中的东西,他浅浅的笑了,那眼角眉梢的满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是爱的吧,那个女子的眉眼也是那么的鲜活充实,也是那么耀眼,饱满的都是喜怒哀乐,那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虽然不如裴烟那么的耀眼,却也足够闪耀他的整个生命,更加的重要的是,她没有那么灼热,没有那么滚烫,不至于将他灼伤。

    还记得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夜晚,她喝多了趴在裴烟的身上,烂醉如泥,还记得她睡眼惺忪,不分三七二十一的将手包砸在他的身上,甚至还记得,她跟着自己一路到达西城,那个时候的她,心中就是装了自己的吧,只是她以为,他这样的男人,不是需要别人的心疼的,可是她错了,他是那么的需要别人的心疼。

    就因为她自己身边的陪伴,他对她的注意越来越多,越来越被这个女子吸引,当她接过他手中的剪刀,握着他的手,问他怕不怕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爱了,爱上这个柔软中带着一丝丝倔强的女子,爱上了这个看似需要保护,其实比谁都刚强的女子。

    他还记得,在回大上海的货车上,他们被人算计,火车上被安上了炸药,定时炸弹的数字就那样在那里一点一点的跳动着,她却比他还要镇定,那儿眼中淡漠生死的坦然,着实让他的心房,仿似被谁狠狠的敲击了一下一般,钝钝的疼。

    他不知道自己改剪哪一条线的时候,她就那样接过了他手中的剪刀,他真是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哪里来的这个勇气,竟然敢用生死去赌在那两条红蓝线上。

    他一个在修罗场上滚过来的人,尚且不敢去赌那一把,她就那么从容的问他,你怕不怕。

    她不都不怕,他又凭什么怕。

    望进她水色通明的眼眸里,那一瞬间,他从心底里生出来一抹温暖,在这样生死紧迫的时候,他竟然对着她浅浅的笑了,也不知道这一笑是因为什么,到底是因为,她的从容不迫,还是因为她的一场豪赌,那一刻,他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将她拥入和怀中,狠狠的亲吻,好像要将她拆吞入腹一般的辗转撕咬。

    一吻过后,她却没有看向自己,而是毫不犹豫的身后剪断了眼前的蓝线,呼吸一促,炸弹上面的计时器就这样停止了下来,她也如松了一口气一般,缓缓的软了下来,手心全是细汗。到今天他也没完全明白,那时刻,她是用什么样的勇气,伸手去剪断那一条蓝线。

    他还记得他们在火车上最后的对话。“你是怎么想着要去剪那条红线的。”

    她却只是眉眼浅淡的笑了笑,将他看着,目光清越,水光潋滟。“红线是月老的姻缘线,怎么能剪?”

    红线是月老的姻缘线,怎么能剪?他们之间的姻缘,也就因为那一段舍不得剪断的红线开始了吧。

    陈甜甜和他是不一样的,她就算是在红尘场中摸爬滚打过,也和自己这种从修罗场中滚过的是差一个层次的,她就算是脏,怎么还能有自己脏。也许就是那一眼,也许就是那一个笑,也也许,就是她那么一句话,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评然心动的爱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州象找到了,这辈子想要找到的幸福和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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