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刘梦然坐在靠窗的躺椅上,满脸凄楚。比翼端着早膳进来,便看见少宫主一脸的憔悴,也没披件外衣。

    一件轻柔的披风落在肩头,刘梦然回头看着比翼,淡淡道:“把大家都请来吧,我有事要与大家商量。”

    “那也得吃东西。”比翼竟直瞪着少宫主,毫无顾忌,“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孩子。”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少宫主脸上那一扫而过的沉痛敲击着比翼的心,是呀,她总想保护的少宫主,却总在受着各种各样的伤害,她什么都帮不上,任少宫主心上千疮百孔、默默承受。

    “你去吧。你回来之前,东西我会吃的。”刘梦然把脸转了过去,注视着窗外的景致。

    晨光如钟,敲响了一天的开始,刘梦然却抬手挡起那光芒,仿佛不愿迎接新的一天。

    洛宫众人一进来就看见刘梦然瑟缩在椅子上,背影苍凉。

    “然儿,何苦这么为难自己的身子。”宫主在身后轻轻叹息,挺着大肚给刘梦然披了件外衣。

    刘梦然抚上宫主的手,转身握住:“干娘身子不方便,还劳你为我费心,然儿过意不去。”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刘梦然主动招呼大家坐下。众人见她神色如常,有些怔怔地。其实,他们早该相信自己的圣宫主,那个心思透亮深沉的奇女子。

    “我的任性,让诸位在这些日子里操碎了心。”刘梦然抬手打断了似要开口的宫主,“我的自私,你们一直在包容,哪怕我逃避圣宫主的职责,你们也甘之如饴。”

    “少宫主言重了。”梅姑说着,示意马奔端上一碗暗黄色的药,那浓浓的味道,想要知道是刘梦然最厌恶的苦,而且是苦中极品。

    刘梦然接过药碗,蹙了蹙眉,便把整碗苦药一饮而尽。宫主一直注视着刘梦然,并未露出旁人的那些惊异之色。

    “言重?我明知刘定渊身中火蝶,对他可以说是不闻不问,这不是罔顾道义与责任?我明知你们用心良苦,却意气用事,推搪责任,肆意发泄,伤害身边之人,才致今日困局,伤身伤心事小,世事国事皆举步维艰。”把碗递给比翼,刘梦然拍了拍比翼的手,“在自己的感情问题,在孩子的问题上我都是踌躇不前,既没有自己以往的果决,也没有想要的周全。”比翼不知从哪里端出几份刘梦然平日最爱吃的小点,哀怨的眼神瞅着她,期望她多吃几块,缓了缓口中的苦楚。

    罗叔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勺,豁然一笑:“少宫主也不需要现在大包大揽,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担。洛宫像来随性,我们是上下属关系,可也是一家人,家里人心里不痛快发泄发泄也是会有的,少宫主的话见外了。你只说接下来怎么做就是。”

    “咱叔就是懂我。”刘梦然笑笑,“接下来的事,我已经想得明白,这就像和大家商量商量,时间已显局促,地恕的野心也已搬到了台面上。前朝的刘定渊又有些失了理智,贪狼的雪影行踪不定,远在边城的欧阳甫不可妄动。如今困局,只有我们自己周旋其间,寻得破解之机了。”

    刘梦然见屋内众人神色一凛,宫主向他微微点头,她又继续说到:“我腹中的孩子……与我还有多久的缘分?”

    梅姑眉头轻蹙,马奔低着头,沉声道:“少宫主在地恕身负重伤,腹中孩子早就有滑胎迹象。我们探查才知,应该是雪族长护送少宫主这一路上,曾给少宫主服下魅影族秘药——返还丹。虽然此药能救人于危难,却不是保胎良药。腹中胎儿,至多……还有半月余。”

    “雪影为何会有魅影族秘药?别说是之前留下的,他族里遭了那么多大难,那时候我尚未渡劫成功,早该是用掉了。”刘梦然自觉有些明知故问,却依然不敢接受。

    “理当是雪影和魅影族长有了什么交易,才换了这药来救你。你对孩子的执着,他不明就里,但却真心护你。”宫主淡淡开口,一股愁绪在屋内弥漫。

    他还有什么可以和魅影族换?换的是什么?他的命?他的未来?他不会把的族人拿去牺牲,能牺牲的……只有他自己……他怎么那么傻,那么傻!保住孩子,她也为了他呀!

    闭目片刻,刘梦然的声音有些颤抖:“梅姑可有法子把雪影弄来见你?”不知他现在身处何处,身陷何局,又担心他过多顾虑,刘梦然自己是无法子让雪影再来天麟国都了。

    梅姑沉吟片刻,只一个字“好!”便淡去了刘梦然心头的焦虑。恩人之请,加上贪狼族里的困顿如今历历在目,于公于私,雪影都会来见梅姑。只要他没有已经陷于险境,只要……

    见刘梦然许久不说话,马奔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是否要和雪族长交代解火蝶之事?”

    刘梦然回神过来,盯着马奔许久,笑了:“自然是要说的,在他喝下解药之后告诉,劳烦你告诉他。”

    “少宫主怎么不自己说?”马奔木讷地回问,换来比翼几把眼刀射过,又想起那时才失了孩子的少宫主身心俱疲,也不好面对雪族长,自己怎么这茬子都没想到。头低的更低些,一脸地再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至于刘定渊那边,也要烦请大家帮我瞒着,解毒之事得说,解毒之法就不需要提了。”刘梦然的话惹得马奔再一次抬头,见大家都是平常模样,知道自己又冒失的他赶紧低下头去,却没来得及避过刘梦然的话锋。“马奔,还需你帮我办一件事。”

    “少宫主请说。”马奔头上冒出不少冷汗,怎么感觉今天少宫主请大家来,主要就是安排他办事了?

    “寻一个高太后与刘定渊都在的场合,你把我失去胎儿之事和我与刘定渊是近亲结合才导致的这层关系说得明白通透些。”

    “哦。”马奔寻思着,少宫主这是要断了天麟国君的念想。“还要把其他近亲结合的要害说个清楚。”比翼的话语接着响起,马奔就开始在脑海中搜罗词组,组织语言,头上的薄汗更甚了。

    刘梦然又要开口,宫主打断了她:“这些日子,你好生养着,洛宫的事你不必烦心,我们留了大批人在洛宫,我不让你红姨跟着来,她是真拆了我半扇门的。你爹……我只能留下他,至于比翼下面那三胞胎兄弟,如今是需要他们的时候,留在你身边保护着。旁人,我是再也不信了。”

    见刘梦然脸上有些乏了,宫主遣退众人。临出门时,刘梦然忽然唤住大伙:“没有了身子,就没有了本钱,我不会再糟践自己,做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既是宣誓,又向是独白。大家俱是一振,不少眼含泪光的强忍了回去。

    一时间“傻丫头”“少宫主”“圣宫主”这些称谓词汇在屋内响起,却无人上前。只因刘梦然站起身子,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我可要听梅姑的医嘱,好好休息啦。”不等他们有进一步行动,刘梦然迅速爬上了床缩进了被窝。孩子,短短十五天,娘会好好陪着你。

    天麟国内,皇帝的三令五申,朝堂震动,后宫巨变。迎娶皇后是大事,迎娶洛宫圣宫主那可是闻所未闻。何况朝堂上屡屡有不怕死的老臣死谏,不同意皇上近亲结合,直言**。后宫中,皇上一道遣散后宫的旨意,令后宫大乱,哭喊一片声中,多少以死相胁的?多少前朝阻挡的?就连身处一日一巨变中的百姓之中,也开始有人议论他们的皇帝是否迷了心眼,置纲常国家于不顾。

    这些日子,刘定渊的日子没一天好过,高太后也多次出面周旋,可效果堪忧。

    刘梦然主动来见刘定渊,那还是回来之后的第一次,在处理奏折的刘定渊有些吃惊,便又拥了上来。

    “然儿怎可这般轻视自己的身子,如今你身子越发重了,我去看你便是。”

    刘梦然推开他的手,直视之后便是质问:“如今这般,你又是何苦?置我于祸国殃民的地步,又是何必?放天麟与洛宫于危机之中,你是何苦?地恕狼子野心,你都无暇顾及了!”一连串的大声斥责,让刘梦然有些力不从心,已经过了十日,腹中的不适感,即便服了梅姑他们的调理药,也已经压不住了。

    “你是昏了头,可我没有!”用尽力气大吼一声之后,刘梦然有些脱力,匆忙间扶住旁边的椅子,刘定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腰。

    “我在你眼里,竟然如此不堪?”刘定渊一脸沉痛,刘梦然心中有些许不忍。

    “即使我初到此世时,我也不曾觉得你不堪。”刘梦然脸色过于苍白,刘定渊立即命人去请梅姑,“我没什么。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一位好君主。这么多次的大难之中,你进退有度,国家也是井井有条、蒸蒸日上。百姓过得安生,天下得以安康,你自然是一位明君。”

    见刘定渊不再说什么,刘梦然又道:“野心大些,也是好事。不然要我做什么?可你把我圈起来,一心只想着为己所有,你的私心我不懂,真的不懂!是什么让你变得蒙蔽了明君之心?遮盖了强国之梦?让你不知所以?别说因为爱我,你我都知道,我们不是为了某个人会放弃一切的人!”

    说这话时,刘梦然手腕有些隐痛,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黑莲镯子,心里一片怅然。不是不敢用它,也许,时候未到吧。

    “我想逼地恕出兵,再一举夺他城池。不但泄私愤,而且得公允!”刘定渊灼热的眼神注视着刘梦然,他这么说,刘梦然会满意吗?他对她,确实是有情的,确实是想独占的。总归他的身子,也不会有子嗣了,驱散后宫,只不过是又一步给自己清理门户了。后宫这个是非之地,如今也只是个毒瘤而已。

    刘梦然也猜到些许他的用意,讪笑了片刻,又说:“你就这么相信欧阳甫能以一敌一万?还是你觉得地恕都是无能之辈,魅影全是徒有虚名?”刘梦然不知道刘定渊为战争准备了什么,也不清楚欧阳甫有多少必胜的把握,但她不相信事事都能如意,那这个世界早已统一,死神暗示的结束与灾难早就不复存在了。

    刘定渊不语,刘梦然也有些坐不住了。“无论你怎么想,我劝你,不要把你我的情分逼到悬崖边上。”

    梅姑已经到了殿外,刘梦然推辞了刘定渊的护送,临到殿门口,握着梅姑的手,刘梦然不大的声音却一定可以清楚地传向刘定渊的耳中:“火蝶的解毒之法已经研制出来,等梅姑调配好之后,你的梅花烙之毒也一并解了。一拖再拖,那便是你对自己和皇位的不负责任!”

    说罢,头也不回的刘梦然回了落梦殿。

    谁能想,三日之后,落梦殿外跪了一地的奴才。不知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妃嫔指使下人,在护国公主的饮食中下毒,洛宫众人才解了毒,去煎药之际又有人行刺与公主,双管齐下,公主受了大动,加上之前多番被刁难、被欺辱给身子留下的祸根,五个多月的孩子,眼看就要告别这个他还没来得及见面的人世。

    洛宫众人黑着脸站在主卧门廊外,里侧坐着正在暗暗发抖的高太后,在屏风前来回踱步的天麟皇帝一脸阴霾。屋内只有公主不间断的凄厉叫声不断回绕。

    “啊……”“我的孩子……啊……”……

    “都是你的糊涂账,都是你的混帐主意!”高太后拿住着的拐杖指着皇帝!

    殿里殿外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有端进端出的一盆盆血水触目惊心。“砰”的一声巨响,皇帝面前的屏风被劈成了碎片,胳膊上还有血色的梅姑死瞪着天麟皇帝,半天挤了一句:“孩子没了。”

    消息传出,落梦殿像被地震了一般,众人皆瘫软在地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麟皇宫,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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