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宛白无力地咬着嘴唇。在姬夫人威逼的、姬董事长溺爱的两道目光下。极不情愿地上了于不凡的车。

    她知道这是个开化的朝代。女子不需要女扮男装。也可以和男人出双入对。这不会有伤风化。而是一种非常自然的交往。

    她不需要表现出大惊小怪。

    可是。她曾经在一个极短暂的瞬间。对于不凡悄悄萌发过某种东西。也许再过一些日子。温度湿度都合适了。再有存身的土壤。就真的会发出芽、长出苗來。但沒等破土。这芽就夭折在土里了。

    她至少也要对天嗟叹一下吧。

    可老天怎么能不放过她呢。偏偏还让人阴魂不散地在她面前晃悠着。还要同处一室。当她真的是个圣人吗。

    心动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如果邪念超越了理智。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不是她的错。

    她挑衅地斜睨着于不凡。

    于不凡专注地看着前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我的心。。。。。。沒有病。”她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妈妈解释过。心理医生不是帮人治身体的医生。而是治心病的医生。

    于不凡轻轻点头。“我知道。”生病的人是他。

    她坐在身边。他象一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子。心慌、盗汗、无措、脑中一片空白。只会傻笑。

    他真的不敢置信。她会和他再次如此的接近。

    “那个。。。。。。。从前的记忆。我无所谓有沒有。我有自己的回忆。”姬宛白扬起头。镜片后的清眸滴溜溜转着。

    “嗯。”前方又是十字路口。红灯刚刚亮起。于不凡想起姬宛白对红灯的理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侧过头。目光似线。丝丝缕缕缠绕着她。像步下一张捕猎的网。

    他不知道别人的恋爱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进行下去。他沒办法掩饰一点。要不是怕吓着她。他都想直接表白了。

    姬宛白翻了下白眼。就是这样的目光让她心悸。让她无所遁形。

    “我虽然不会做医生。可是我会的事也很多。”小脸腾地一红。她这么叫嚷象是和谁比赛似的。

    她是个要强的女子。轻易不认输。

    “我知道你会画画。”于不凡强作镇静。这时候的宛白看上去象个可爱俏皮的小女生。

    “我。。。。。。的琴棋书画在东阳城都是最出众的。”姬宛白脱口说道。“我的诗词也让其他才子望洋兴叹。”

    于不凡瞧绿灯亮起。发动引擎。“东阳城。在哪个省。”

    “在。。。。。。。我的记忆里。”姬宛白突然黯然神伤。肩耷拉着。

    那个瞬间。于不凡为她的神情。一股很奇怪的柔情涌上心头。

    “其实。能不能恢复记忆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的日子。你过得快不快乐。”

    “学长。你说我象个怪物吗。”姬宛白小脸苦成一团。

    “不象。”于不凡回答得很快。不象怪物。到象是一件罕见的出土文物。

    他会是那个捡到宝的人吗。

    “可别人为什么看我的目光就象是看街上耍猴的。”姬宛白落莫地把脸转向窗外。车上正经过一家剧院门口。剧院外面的海报栏上贴着几幅昆剧《游园惊梦》的宣传海报。

    “这里。。。。。。也有人穿这种衣服吗。”姬宛白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地叫道。

    于不凡车身晃动了一下。偷空瞟了一眼。“哦。这是剧院。最近这个戏剧很红。”

    “是唱大戏的。”姬宛白脸上露出些许失望。“我。。。。。。以前也穿这种衣服的。”

    她还以为遇到同类人了。

    车平滑地停下。于不凡看了看海报上的演出时间。“我们晚上过來看戏好吗。”说这话。他的神情是大义凛然的。

    姬宛白低下头。自已玩着自已的手指。“你们看这种大戏的时候。是不是象人看耍把戏。”她期期艾艾地问道。

    “沒有。这是中国优良的古代文化。我们通过这种戏剧。可以了解在几百年前、上千年前。那时候人的情感与思想。”

    “上千年。”姬宛白秀眉蹙了起來。难道她已经活了一千多岁了吗。不然现在一个轮回改成了千年制。“学长。你喜欢。。。。。。很久很久以前的女子吗。”

    于不凡笑了。开了车门。两人一同下车向售票处走去。“我沒有遇到过。不过。我想可能交流上有点问題。”

    姬宛白哦了一声。“如果遇到了呢。交流上又沒问題。你会如何。”她歪着头问道。

    于不凡微微地倾了下嘴角。“关于情感。我不愿意有一点勉强。我只会让心作主。”

    四目相对。视线绞织。缠成一缕丝。

    一切都象沉静下來了。沒有车声。沒有人流。沒有树木。沒有楼房。天地间只有他和她。

    咫尺之间。呼吸清晰。每一个表情。每一次眼波的流动。都在诉说着同一种感觉。

    “喂。你们还买不买票呀。”剧院售票员奇怪地打量着外面站着的二人。都等了有十分钟了。一动不动的。

    这儿又不是公园。跑这儿來玩对眼。秀逗啦。

    “买。买。。。。。。”于不凡回过神來。忙掏出钱包。

    姬宛白把脸转向了另一侧。天。烫得太惊人了。

    再次上车。两个人偶尔对视的目光中。就多了许多热烈的东西。

    姬宛白心上有一层膜。如果她愿意为你掀开这层膜。那么她就会向你露出活泼、健谈的本性。

    于不凡话不多。姬宛白却是一路上喋喋不休说个沒完沒了。于不凡发现她讲话很风趣。特别精通于远古时期的文化。一句里面不时冒出一个典故。

    他轻笑地倾听着。似懂非懂。

    她就象是为他敞开了另一个令他从未踏足过的世界。虽然满眼陌生。但却让他愉悦。

    恋爱是门高深的学问。是一门沒有老师、沒有书本。只能靠自已自学、消化、领悟的学问。

    于不凡可沒什么恋爱经验。他却是个勤奋的好学生。

    车在诊所前面停下。他先下车。再替姬宛白打开车门。接过她手中的包包。站在她的上首。遮住一大早就直射的艳阳。

    唐兰和李佳已经到了。做杂活的大嫂也在。三个人站在玻璃门里。不约而同瞪大眼看着外面。

    “上帝。要撞船啦。”李佳喃喃自语。她并沒有看着于不凡难得一见施展的温柔。而是越过两人。看向不远处站在路边站台下满脸幽怨的徐琳。

    “说什么呢。”唐兰问道。

    李佳把目光一截一截地收回來。笑。“别问。埋头做事。免得淹死。”

    唐兰才不信她的话。李佳那笑象老女人脸上的脂粉。虚假得可怕。

    李佳无奈地朝徐琳站的方向挪了挪嘴。

    于不凡也看到了徐琳。他只是淡然地点了下头。继续看着姬宛白。

    因为他挡着姬宛白的视线。姬宛白沒看到徐琳。但她听到了徐琳的声音。

    “这就是你要分手的原因吗。”徐琳苍白着脸。咄咄逼人看着姬宛白。话却是对着于不凡。

    姬宛白僵住了。回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感觉象被人捉奸在床似的。很难堪。

    “徐小姐。我们都沒有开始。又哪來的分手。”于不凡的音调不疾不徐。

    “沒有开始吗。你明明说对我感觉不坏的。”徐琳的脸上瞬地泪如雨下。一夜未眠。怎么想还是不甘心。

    于不凡真的是很少生气的人。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苏放说要露出“狰狞”的面容了。

    他在心底冷笑了下。脸上却不露声色。“感觉不坏和‘喜欢’、‘爱’是不同的一个词吧。徐小姐。我那样说。是一种礼貌。如果给了什么误解。我很抱歉。那晚送你回去。是因为你喝醉了。换作别人。我也会那样做的。关于这个问題。我们已经谈过多次。预约的病人到了。我该进去了。”

    徐琳在背后讥诮地笑了一声。“如果沒有姬小姐的出现。你怕不会说这句话吧。我以为你有多纯情、高尚呢。你还不是冲着姬家几个臭钱。我。。。。。。瞧不起你。”

    “嗯。”于不凡眉头也沒皱一下。为姬宛白拉开玻璃大门。

    面对于不凡对姬宛白明显的呵护。徐琳再也看不下去。一跺脚。捂着脸。愤怒地扭头就跑。

    “于医生。你。。。。。。不追过去吗。”一直在边上瞠目结舌地立着。对三人行注目礼的唐兰脱口问道。

    于不凡沉着地微闭下眼。象是沒听见她的话。“把今天的病人资料给我。李佳。替我泡两杯茶进來。”说完。他领着姬宛白走进诊室。

    姬宛白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竟然湿湿的。都是汗。

    于不凡深吁了一口气。说真的。他到不觉着有什么难堪。反到他觉得让姬宛白看到这一幕是件好事。就象他当着她的面。把心腾空了。让她看得真真切切。

    “宛白。坐啊。”于不凡微笑地指着沙发。掩上诊室的门。手自然地伸向她。自然地换了称呼。

    姬宛白迟疑了一下。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于不凡心中一动。装了下胆。抢了几步。贴近了她。感到手心里的小手轻轻颤动着。泄漏了她内心的悸动。

    于不凡手下加了点气力。声音忽然变得低沉魅惑。“宛白。。。。。。”

    很煞风景的敲门声。让于不凡不悦地耸了下眉。苦笑地放开姬宛白。李佳端着两杯茶走了进來。今天预约的病人也到了。

    “宛白。里面有一间我中午休息用的小卧房。你进去看看书。等下我。好不好。”

    姬宛白心中此时也是波涛起伏。她是聪明人。从于不凡的话中听出他与那位徐护士之间什么事都沒有。这让她很欣喜。但徐护士的话又让她警觉地竖起一道屏障。她怯步不敢向前了。

    学长是为钱对她的吗。

    “我出去和她们说话。”她躲开他灼热的眼神。缓慢地吐纳。平息内心的激流暗涌。闺阁女子进男人的卧房。不太好。

    于不凡沒坚持。让李佳招待下她。

    李佳这是第三次见姬宛白。诊室门前刚刚那一场交战。她一下就看穿了于不凡的心。人精似的她。对姬宛白的笑多了几份讨好之意。

    打杂的大嫂对于不凡的婚姻一向很热心。今天突然带回个姑娘來。笑得那么温柔。她可好奇上了。沒有象往常一样。做完了事就离开。而是掏出个十字绣的绣匾。坐在诊所的小会议。静观事态发展。

    唐兰和李佳挺忙的。姬宛白不想打扰她们。晃悠了两下。也进了会议室。一瞧那个十字绣。她眼睛一亮。

    “你绣的这是。”

    大嫂绣的是一个抱枕。泰勒熊的图案。姬宛白沒见过。凑过头來。

    “这个给我女儿绣的。她最喜欢这个熊了。绣这东西。太费眼力了。”

    姬宛白坐下來。拿过绣匾。研究了一下。“这个还好。已经有了框架。着色也好了。你只要配丝线就可以了。”说着。她拿起了针。眼花缭乱地飞针引线起來。

    大嫂惊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不到一会。熊身上一件花围裙就绣好了。天。这个她平时可是要花几天的时间才能完成的。

    “李佳。唐兰。。。。。。。”大嫂失声轻呼。

    两个丫头闻声走了进來。一下震住。如见天人般看着姬宛白换线拿针。

    于医生从哪里翻出这么个贤惠的女友。

    诊室里的于不凡。凭借超强的职业操守。才能坐下來。替病人诊治。心理诊疗。不比其他治疗。找一堆仪器拍个片子、抽点血化验化验。就能诊出个十之七八來了。心理诊治。你得有着慎密的心思、旋转不停的分析。诱导别人说出心底隐藏的东西。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漫长的过程。

    姬宛白在外面。他哪有心思坐得住呢。

    病人在叙述中。他不时地瞟一眼外面。心神自然就游走了一半。

    “于医生。”病人说了好一会。见于医生一点反应都沒有。

    “呃。”于不凡回过神。抱歉地一笑。“对不起。你说到哪了。”

    病人不是头一回來看诊。但是第一次见到于不凡心神不定的样。不禁暗叹。于医生原來也是个人啊。

    “于医生。你有什么心思吗。”病人很关心很真挚地问道。

    于不凡傻眼。

    送病人出來时。于不凡看外面一个人都沒有。再一扭头。瞧见女人全挤会议室里了。以他的小学妹为中心。一个个脸露钦佩。

    他也讶异地伸过头去。俊眉缓缓地蹙起。

    中午时。于不凡带姬宛白出去吃饭。

    “这也是你看病的方式。”姬宛白扫视着红房子音乐餐厅的四周。就座的多是一对对含情脉脉的小恋人。绿格子桌布、白色椅子、白色小花瓶里怒放着一朵玫瑰。一个长女白色布裙的女孩。抱着一把吉他在弹唱《味道》。淡淡的伤感、淡淡的惆怅。让人怦然心动。

    她看着那女孩。长发掩着半边脸。眼睑微低。透出隐隐风尘的疲惫。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竟然莫名地恍惚起來。“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味道。想念你白色袜子。。。。。。。”这样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在心上。

    她不由地又想起东阳城里有个叫“云府”的大宅院了。

    “宛白。今天我只是让你适应一下诊所。明天我准备开始对你治疗。”于不凡嘴角挂着一抹沉静的微笑。目光投向她。“现在我们就吃饭。吃完饭。我陪你逛下街。然后我们去看戏。”

    “真的要治疗啊。”姬宛白又噘起了嘴。

    “准确地來讲。不叫治疗。而是了解一下你真正的从前。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从前。”于不凡为两人点了果汁。中午时。他不喜欢喝酒。

    “你怎么了解。”

    “这个我有办法。”两人的餐桌靠近窗。于不凡在阳光下笑了一下。珍珠一样的酒窝隐隐一闪。“现在的宛白很好。沒有必要改变。我之所以那样子做。只是想对与宛白有关的事知道得多一些。”

    姬宛白心中一颤。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虽然他并沒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小脸还是慢腾腾地绽开红晕。

    她强作冷静。看着他的眼睛。因为说谎的人才不敢正视别人。他温和地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我。。。。。。去下洗手间。”心虚的人到是她了。

    她现在知道从前与现在。许多事物的叫法是不同的。她不会再把洗手间叫茅厕了。

    于不凡招來服务小姐。请她送姬宛白过去。

    姬宛白象逃似的跑出餐厅。感到心跳得很厉害。于不凡的眼神是那么的露骨。这是她所渴望的。可是真的到來。却又无所适从。

    她猛地关上洗手间的门。趴在水池上。用冷水扑扑额角。瞧见镜子中一张红得不可思议地脸。羞窘地闭上了眼睛。

    老天。这一切是真的吗。

    沒有媒妁之言。她能回应他的情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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