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奥整夜都呆在阴冷昏暗的地下墓室中,洛言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才重新睡着。不过,洛言迷迷糊糊地睡到下半夜便感到自己的脸颊实在疼得厉害,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被里奥拳头打到的地方又麻又痛,仿若针扎一般。洛言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立刻皱紧双眉倒吸了一口气。情况似乎比洛言原本预料的要糟糕得多,他趿拉着拖鞋走进浴室,打算弄一块湿毛巾敷在脸上,好歹把今晚凑合过去。

    水桶中剩下的水因为放置的时间过长,已经变得和室温无异。洛言知道消肿的最好法子就是冷敷一段时间后再改为热敷,像这种不冷不热的温度恐怕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不过,本着聊胜于无的侥幸心理,洛言还是挑出一条毛巾丢进了水桶中。

    墙上装饰着黄金边框的圆镜映照出了洛言的身影,他在浸湿毛巾的空当,朝镜子里飞快地瞥了几眼。肿起来的半边脸几乎比另一边胖了一倍,眼眶的下方有一大片青紫,看起来既凄惨又滑稽。

    “猪头王子。”洛言自娱自乐地给自己起了一个绰号,他用手揪弄着下巴上已经冒出头的胡渣,颇为自恋地打量起镜中的金发青年,“果然长了一张俊脸,就算变成猪头了,也比我原来那张好看。”

    忽然间,镜子里的面容似乎发生了变化,虽然还是相同的样貌,但洛言却认为这个金发碧眼的人不再是自己,而变成了伊莎贝拉。

    我喜欢你的眼睛。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洛言的耳畔响起,洛言吓了一跳,匆忙环顾四周。落地烛台上的蜡烛静静地发散着亮光,装潢精美的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是春天的颜色。充满磁性的声音在短暂的停顿后再度传来,这一次,洛言听出来了,这是里奥的声音。相同的话语,他记得里奥曾对他讲过,只是现如今,这句看似甜蜜的情话变成了极大的讽刺。

    “停下!快停下!”洛言用双手拼命地捂紧耳朵,可是里奥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仿佛这一切原本就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中。

    咔嚓一声,饱受折磨的洛言一拳打在了镜子上,数不清的镜面碎片沾染了血迹稀里哗啦地散落到地上,镜子中的脸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我擦,这可真疼!”洛言急忙将腰间的系带扯下来绑在手上,萦绕在耳旁的怪异声音伴随着着镜子的破碎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言忍受着脸颊和手背的双重疼痛昏昏沉沉地熬到了天亮。里奥提前准备好了早饭,并且告诉洛言他会在另一座楼里的餐厅等他。

    那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有教堂式的高大窗户,墙壁上挂着以四季为主题的绚丽挂毯,一张可以同时容纳二十多人的长形餐桌,里奥习以为常地坐在了首位,洛言挑了一个离里奥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

    就餐时的氛围显得有些严肃压抑。里奥不时地瞥向洛言,明显一副有话要说却又没想好该如何开口的犹豫模样。洛言则是头也不抬,只瞧着自己正在吃的食物。他感受到了里奥的目光,但在发生了昨晚的冲突后,要他继续用虚情假意的话语哄骗里奥,总觉得是在自掘坟墓。

    “你的手,”踌躇不定的里奥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地说道,“受伤了。”

    “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在墙上了。”虽然里奥是陈述语气,但洛言依旧非常配合地说出了原因,只是这个原因并不属实罢了。

    “脸还疼吗?”里奥放下手中的银质刀叉,有些担忧地看着洛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里奥当时气坏了,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他知道洛言昨晚一定不好过,但以他的个性,无论如何都放不下面子主动向洛言道歉。

    “不疼。”洛言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里奥原本打算借机向洛言表达一下自己的关怀,然后再将话题转到别处。可是洛言犹如赌气般的回答把他堵得说不上话来。他将双手支立在餐桌上,过了好长一会儿,才满脸不悦地继续说道:“我昨晚在墓室里考虑了一些事情,有关她,也有关你,洛伦佐殿下。”

    里奥很少会用“洛伦佐”这个名字来称呼洛言。大概是意识到了对方的郑重其事,洛言将正在喝的番茄浓汤推到一旁,直起身子端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地回望着里奥。流过舌尖的浓汤很好地保留住了番茄的酸甜,却也让洛言昨晚不慎磕到的舌头再度疼了起来。

    “记忆是个神奇的东西,很多你以为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事情总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冲淡,”里奥声音低沉地说道,“曾经,我以为自己对她的爱直到生命结束的那刻也不会终止,但是现在我甚至无法清楚地记忆起她的脸。”

    里奥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有些发颤。如果洛言不是坐在他的面前,一定会以为他已经哭了出来。

    “我和她长得很像,你可以用我的脸当模板。”洛言努力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厄里斯说的很对,里奥总是不去顾虑别人的感受。与其让他坐在这里听里奥叙述自己和伊莎贝拉的爱情,还不如用餐刀在他身上捅几个窟窿。

    “你们两个像的地方也只有发色、眼眸以及姓氏而已,但是我总能在你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尤其是当你穿着她的衣服对我轻轻微笑,我总会有一种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的错觉。”

    洛言感觉自己那颗脆弱的心脏好似被绑在了射箭场的靶子上,里奥的每句话就像一支迎面射来的长箭。虽然对方箭术不佳总是擦着心脏的边缘飞过,但时常会有那么一两支飞箭因为运气太好而正中靶心,让他血流不止。

    “既然你是喜欢女人的,那为什么还对我……”洛言恍然间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如果说被同_性恋掰弯是可悲的,那么被异性恋掰弯是要闹哪样啊!

    “因为你总会让我心动不已,”里奥的语气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轻佻,“就像当年我面对伊莎贝拉时那样。”

    如果说里奥的前半句话给了洛言希望,那么他的后半句话无疑将希望彻底碾碎。

    “里奥,你的心动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唤起了你和伊莎贝拉相处时的美好回忆?”洛言觉着继续不清不楚地暧昧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把一切都挑明来说。要是不成功,他就和爱丽丝一起逃出这里。反正他中毒不深,只要找几个像厄里斯那样的美女和他共赴巫山**,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痊愈。

    里奥完全被洛言问住了,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将自己对洛言的感情分离出来单独考虑过。他对伊莎贝拉,他对洛言,这两份感情早就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在失去伊莎贝拉的岁月里,里奥已经习惯了每天生活在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之中。然后某一天,洛言出现了,他就像一粒种子随风飘落在里奥的心头,不知不觉扎了根生了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可是,里奥会在意洛言却是因为伊莎贝拉,同样的璀璨金发,同样的绿色眼眸,以及卡斯蒂利亚的姓氏。与伊莎贝拉的那些过往仿佛无形间化作了风,化作了雨,化作了阳光,让里奥心头的那棵树越发茁壮地生长。

    “有区别吗?”里奥幽幽地反问道。

    洛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里奥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回答,有一会儿他都觉得是自己刚才幻听了。

    怎么可能没区别!劳资是直是弯就凭你一句话!

    半晌,洛言端起餐桌上的番茄浓汤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然后笑着说道:“当然没区别啦,如果可以得到你的垂青,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愿意,更何况现在只是当替身。”

    “别把死挂在嘴边,我已经失去伊莎贝拉了,决不能再失去你。”里奥伸长手臂将手越过餐桌覆在洛言的手背上,“你病重的那些天,我几乎都要疯了。眼睁睁地看着你日益虚弱却无能为力,那种心情你能想象吗?我仿佛又亲身经历了一次伊莎贝拉的离开。而当你活下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不只是救了你,也救了伊莎贝拉,我获得的喜悦是双份的。”

    “真神奇。”洛言强颜欢笑地惊叹道。

    原来,对于里奥来说,他不只是伊莎贝拉的替身,更是里奥心灵上的救赎。里奥把对伊莎贝拉的愧疚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里奥会对他好纯粹是为了得到了心理上的慰藉,因为伊莎贝拉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你会离开我吗,洛言?”

    “不会,”洛言并没有在里奥的脸上看到满意的表情,于是匆忙补充了一句,“以卡斯蒂利亚家族的荣誉起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很好。”里奥一边说一边从座椅上站起身,他信步走到洛言面前,抓着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胯_下,“我的发情期还没有完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攻君越来越渣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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