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面的人都是低迷纸醉的,不管有多少的不开心,他们都会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摇摆,企图忘记不快乐,寻求精神寄托。

    所有的人都春风满面,都连酒店的侍者都春风满面的站在门口迎来送往,酒吧大厅里,天南地北的人川流不息,所有的人都在这样的灯红酒绿中沉醉,而那一刻清醒着,忧伤着的程楠则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的孤独。

    他一个人坐在吧台的一角,手机钥匙胡乱仍在吧台上,右手不停的往面前的杯子里面倒酒,左手端着起酒杯的时候还会隐隐发抖,此刻的他在这喧闹中终于寻求到了一丝安稳,他不停的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一瓶,两瓶,三瓶。

    终于意识开始涣散起来,他喝醉了,记不清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有服务员过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他摇了摇头,从钱夹里面抽出一大叠钱放在桌子上,然后拿着手机钥匙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酒吧。

    晚风是柔和的,可是空气中夹杂着的闷热烦躁却是强硬的,程楠皱着眉头扯了扯领带,然后看到了那天梁璐站在那下面的柳树,她站在那里抽烟,就连抽烟的姿势都是落寞的。

    他心里一动,慢慢的移动脚步,学着梁璐的样子从兜里面摸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斜靠在树干上,他吐了吐烟雾,然后忽然看到青灰色的天空轻轻的闪了几下,今天天气很闷热,兴许是快要下雨了。

    很快就开始了一轮闪电,程楠听到也不躲,就站在树下,他忘记了以前学习常识的时候有讲过,打雷的时候是不能躲在树下的。他心里想着:被劈死了才好。

    可是上帝听不见他的话,也许上帝听见了,但是在嘲讽他:笑话,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伴随着雷声滚滚而来的往往都是倾盆大雨,他想着,终于凉爽了一点。很快葱郁的柳枝上开始滚下一颗颗豆大的水珠,他就站在那里,等着雨停下。

    一般这种雨是来得快去得快,雨停下后,他站在树下想起了小时候的游戏,于是开始围着柳树转圈,一圈两圈的转,树上凝结起来的雨滴顺着他摇晃的力度哗啦啦往下掉,他抬起头来,有水珠落在他的脸上,他笑了。

    时间久了难免无聊,他也觉得自己太过无聊了,刚刚被雨淋过,加上喝了太多酒,他有点头晕目眩,得赶紧回家呢。天黑了,得赶紧回家。

    他所有的意识都停留在柳树下的天黑了,得赶紧回家。发生意外的时候,他觉得说不出的累,脑子里面是之前在梁璐给他写的信背面写下的那句‘情不知道所起,一往而深’,他最后摸了摸手腕上的那根红绳,然后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梁璐那晚上睡得很不安稳,可能是因为晚上的那场雨,滴滴答答的像是落在了她的心里,她觉得心里面空荡荡的,闷闷的难受,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难受。

    但是她是开心的,她有了那笔钱,有了林子涵的帮助,相信她弟弟一定会没事的。

    第二天林子涵很早就开车到了她家楼下,她和她爸妈前一天将东西就收拾好了,其实要带的本身也很少。

    因为有了底气,所以这一趟并不难熬。梁璐到了县城,先是跟林子涵和他带的律师朋友一起去酒店将行李放下,县城不比大城市,这间酒店据说是这个城市的唯一一所五星级酒店了,她和她爸妈倒是无所谓,可是考虑到林子涵和他的朋友,他们恐怕是从小都没有吃过苦。她更是不敢怠慢。

    然后去学校找她弟弟晓东,晓东老师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掩饰不住的欣喜,她只说我带了律师过来,那老师一个劲的说好说好说。

    她不明所以,见到张老师的时候,张老师一反之前的苦恼劲,笑呵呵的对梁璐说:“你弟弟运气很好,昨天a城检察院的一个姓肖的科长来了这边,说是愿意帮你弟弟,而且还在县检察院这边有人,你弟弟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

    梁璐不明所以的看着张老师,继而又像想到什么的转头看着林子涵,林子涵摇摇头,他身边的律师也耸耸肩:“我不知道啊。”

    梁璐问张老师:“他为什么要帮我们?他有说是因为什么么?”

    “这倒没有,只是说就是莫名其妙知道了,然后觉得你弟弟情有可原,那边只不过依靠家里背景,所以就这样。我还以为是你们认识的人呢。”

    “不管怎么样,我们可以见见他么?”

    “我有他电话,他当时是直接来的学校,为了方便有事情及时联系他给我留了电话号码。”

    “麻烦给我一下。”梁璐听着张老师报出的一串数字,在手机键盘上飞快的按下,然后迅速拨了出去,那边很快便接了起来。

    “你好,肖佳禾。”

    梁璐顿了顿,稳健的开口:“你好,我是梁晓东的弟弟。”

    “哦,你好,你请讲。”

    “是这样,我听张老师说你愿意帮我弟弟,实在太感谢了,你看你现在有空么,我想请你吃个饭。”梁璐说完手心都在冒汗。

    “好的,我随时有空。”

    “那就现在好么?”梁璐抬手腕看了下时间:“你吃午饭了吗?要不一起吃午餐?”

    “好,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我弟弟学校门口。”

    “等我十分钟,我马上过来。”

    “好。”看梁璐挂断电话,林子涵问她:“他要过来?”

    “嗯,不管怎么样,不管他出于什么理由帮我弟弟,我总要谢谢他吧。”

    “嗯。”林子涵点点头,然后几个人站在那里等那个人,梁路看梁爸妈坐了飞机很累就叫他们先休息,说自己和林子涵先来看看情况。梁爸妈起初不同意,梁璐说了好久才劝服他们。

    很快那个叫肖佳禾的科长便来了,他出来先是朝着张老师点点头,张老师连忙指指梁璐:“这是梁晓东的姐姐。”

    “梁小姐,幸会。”肖佳禾说着伸出手。

    梁璐将手递出去:“谢谢你了。”

    “客气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出去找吃饭的地方。

    梁璐坐下来,定了定神问他:“请问你怎么知道……”

    “你弟弟的事情?”肖佳禾接过去。

    “对。”

    “我之前跟张老师说了,听别人说了,突然感兴趣,就过来了。”

    “那么你是听……谁说的呢?”

    “出去吃饭的时候听其他人说的,我跟他并不熟,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哦。”梁璐心里面虽有疑惑,但是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继续追问,反而是林子涵,一脸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科长。肖佳禾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他笑着问林子涵:“你认识我?”

    “不认识,可我觉得你在撒谎。”

    “随你怎么想。”肖佳禾耸耸肩,无所谓的笑笑。

    一顿饭快要到尾声的时候,肖佳禾对梁璐说:“那边的人已经不准备起诉了,你不用担心,你弟弟没事了。”

    “真的吗?”梁璐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他们怎么会愿意妥协?

    “对,我没必要骗你。”

    “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社会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社会,你比他强,他自然就怕你了。”

    “太谢谢你了。那我想联系下那边,我愿意出医药费,毕竟我弟弟确实打伤了别人。”

    “随便你,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肖佳禾笑着回答。

    梁璐送走肖佳禾,她转过身边看着林子涵,一脸笑容:“太好了,我爸妈终于可以安心了。”

    林子涵牵强的扯了扯嘴角。

    当天下午梁璐便跟着爸妈来到了肖佳禾提供给他们的住宅小区,她在超市买了些水果和营养食品,忐忑不安的来到了‘受害人家里’。

    开门的人看上去是位保养极好的贵妇,梁璐自报家门后那人先是楞了一下,接着脸上换上大大的笑容:“请进请进。”

    梁璐和她爸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小心翼翼的走进去。那位贵妇人给他们端上几杯茶,接着去了下房间,很快便有一位跟她年纪相当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梁璐三人赶紧站起来,那对夫妇却是赶紧摆手,“不用客气不用客气,请坐。”

    中年男子不停的用手摸自己的大腿,然后一脸笑容可掬的看着梁璐:“你跟肖科长是什么关系?”

    梁璐看着他,他眉宇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深沉,眼角还有深刻的法令纹,梁璐知道这人不简单,她回了一个礼貌的笑:“他是我朋友。”

    “哦,朋友啊,之前是我们不知道分寸,实在是对不住啊。”

    “没有没有,是我弟弟不对,总之确实不好意思,您看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希望您能笑纳。”梁璐一边说一边冷笑,这不过是些不值钱的水果之类的东西罢了,自己还说得那样振振有词。

    “破费了。”贵妇人接过梁璐手里的东西,拿进了厨房。

    又是一阵哈拉寒暄过后,梁璐跟梁爸妈离开了那里,一路上梁爸妈都在问梁璐:那个肖科长是谁?他为什么帮晓东。

    其实梁璐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只对父母说:那是一个好人,他愿意帮晓东,仅此而已。

    梁爸妈是老实人,只一个劲的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

    林子涵没有帮上什么忙,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梁璐还是很感激他,她知道如果不是遇到这个肖科长,说不定林子涵一样可以搞定的。

    出了这件事,梁爸妈就商量着在现在晓东念书的县城卖烧烤,可能生意没有在t市那么好,但是能够照顾到晓东。

    梁璐也表示理解支持,她现在觉得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好好生活更难得了。

    梁璐在县城又呆了几天才会t市,回t市之前,梁爸妈将梁璐拉到一边:“梁璐,我看子涵挺好的,你要真是跟程楠没有了可能,不防考虑一下他吧。爸妈看得出来,那孩子是真的喜欢你。”

    梁璐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

    回到t市,梁璐先是去学校销假,林悦看到她问:“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嗯。”梁璐点点头,说不出的轻松。

    “梁璐,我知道了你跟程楠的事……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是她的前妻了。”

    梁璐转头看着林悦:“额,我跟他已经离婚了,你不要有负担……我的意思是你该怎样就怎样,不用顾忌我的。”

    “可是,程楠他……”林悦低下头。

    “他怎么了?”梁璐的声音隐隐发抖。

    “你去a城的前一天晚上,他出了车祸,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说他……他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出车祸?”梁璐开始头晕。

    “不知道,梁璐你去看看他吧。”

    梁璐没有回答林悦,她麻木的收拾东西,然后回家。

    走出校门的时候,她看到有辆车停在那里,像极了之前程楠的那一辆。

    她越过那辆车,走到公交车站台,有公交车来了,她晃悠悠的上去,到了终点站,她又下车,然后又上了同一路公交车,这次到了半路,她下来了。

    她走了几步到了以前她和程楠的家楼下,头下意识的向上看了看,灯光是暗淡的,没有人在家。

    她拖沓的走上去,没有坐电梯,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到了家门前,她又看了看门旁边的那一盆吊兰,伸出手从盆景底下拿出备用钥匙,她和程楠以前就有将备用钥匙放在盆景底下的习惯。

    门被打开来,她木讷的走进去,房子没有了一丝生气,她像幽灵一样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先是在客厅沙发上坐坐,茶几上还有几个茶蛊摆在那里,其实程楠不是很喜欢喝茶的,相反他更喜欢矿泉水。

    她又站起来走到厨房,厨房被保姆收拾得一尘不染,橱柜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着各式各样的碗盘,青花瓷底,牡丹花底。

    冰箱里面空空的没有食材,似乎有好几天没有做过饭了。

    她又回到之前和程楠的卧室,床上随手扔着一件衬衫,她忘记带走的瓶瓶罐罐还原封不动的在梳妆台上,此刻已是日落时分,昏黄的日落光透过落地窗户折射进来,给整个屋子增添了不少生气。

    她轻轻的推开落地窗,露台的栏杆上面没有了盆栽,她想起以前承诺的程楠:要给他买一盆紫藤花。

    有一截即将燃尽了的烟蒂在栏杆上显得格外的突兀,她想着或许是程楠遇到烦心事情时站在这里抽了烟,一边俯瞰整个t市江景一边吞云吐雾,熙熙攘攘的人群,浮浮沉沉的锦绣繁华,灯火摇曳。

    她突然就难过了起来,程楠他怎么就出了车祸呢?她走之前看到的他不是还生龙活虎的么?

    她又走出来轻轻的带上卧室的门,打开书房,每看一眼都抱着珍视的心情,她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两年前写给程楠的那封信。

    她其实不知道那封信还在不在,她也不知道程楠看到了没有,她只是茫然的打开抽屉,那封信没有了。

    她失落的关上抽屉,有书落在地板上发出咔哒的声音,她弯下腰拾起那本书,有信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知道那就是她在找的东西,于是颤抖着双手打开来,她的字迹还在,背面也多了字,她将信纸翻过来,程楠刚劲有力的字像是刻在了上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终于还是蹲下来难过的哭了出来。须臾后才踉跄着站起来,手碰到了什么,接着就是叮叮的声响,她到处找是掉了什么东西,然后就看到了离婚时在民政局签好字后给程楠然后被他扔掉的那枚戒指。

    她将那枚戒指紧紧的握在掌心,戒指上的饰缀磕得她手心发疼,她最后将那枚戒指放在书桌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寓。

    两天后她终于还是去了医院,她看到程爸妈突然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落寞,程爸妈看到她似乎很高兴,又是笑又是哭,梁璐带来了花篮搁在程楠病房的床头柜上,然后她听到程妈妈对她说:“他出车祸那天喝了很多酒,胃又大出血了。他已经这样好几天了。医生说……医生说……”程妈妈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梁璐轻轻的点了下头:“我知道。”

    程爸妈出去给他们留下独处空间,她伸出手将程楠露在被子外面打着点滴的手握在手心里,“你现在是不是快乐的?你终于不用面对我一脸的冷漠了。你的紫藤花我也不用还你了,反正你也用不着了不是么?”

    梁璐内心很平静,她没有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或者说最疼的时候已经过了。她看到这边床头柜上摆着程楠的手机,程楠那几天似乎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短信。她拿过手机看了看,突然看到了几条还没有来得及阅读的短信。

    “我已经替你摆平了,程大少,怎么感激我?”

    “靠,你手机怎么不接?死了?”

    “回个电话呗,再不回电话我就不会告诉你你的爱人身边跟着一个男人哦。”

    “……”

    梁璐看到那个人的署名栏是肖佳禾。

    她将程楠的手机搁回原来的地方,然后对着床上人呢喃道:“程楠,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起身出了病房,看到程妈妈时她点了下头,程妈妈叫住她,过了一会还是开了口:“我听林悦说,你跟林子涵……你们现在在一起?”

    梁璐想了想,笑着对程妈妈说:“是的,妈……阿姨,祝愿程楠早日康复起来。”

    然后坚定的往医院楼下走去。外面天气照旧很好,夕阳的余晖照得整个湖水波光潋滟,密密麻麻的香樟树仍旧坚忍不拔的生长在那里,地球不会因为少了谁就停止不动。

    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将最璀璨的部分留在别人生命里,如果人间试去脂粉的艳丽,还会不会有动情的演绎。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在剧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欢乐悲喜,如果人间失去多彩的面具,是不是也会有人去留恋,去惋惜。

    不是时间走得太快,是我们离结局太近,荒诞的时光仿佛都停留在一个曲终人散。时光无涯,眨眼只不过梳头花季,你脱下凤冠霞衣,我将油彩擦去,大红的幔布闭上了这出折子戏。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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