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气氛怎么说呢,真的,不怎么讲究啊!外头天色开始慢慢的暗了下来,而屋子里头呢,一堆人围着那个牌位,和一只能听到声音,不能看到人影的,号称是鬼的人说话,还几乎人人垂泪,你说说,这场面,能不怵人吗!反正阿玉自己感觉就有点怪怪的,可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难得能一次性看到这么多人,他心里正激动着呢,说起来,这也是阿玉头一回一下子用鬼的身份和这么多人见面,就是当初杨过那里,也是在自己的坟头这么说了几句而已,没有这么大的场面啊!

    “阿玉啊,你终于回来了啊!你见到你大伯没有?你大伯可好?“

    不用问,这说话的二十大伯娘,女人比男人就是长寿啊!这都六十出头了,还活的健康的很,和早死的大伯真是没法子比啊!就是比阿玉都活的长,好吧,阿玉是特殊情况,这个不一样,只是看看这满头白发却精神健旺的样子,阿玉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这个时候心里很复杂,他竟然有些妒忌,妒忌她比大伯长寿,可是在一听大伯娘问的话,心里那一丝的妒忌又立刻没有了,她心里记挂着大伯,这就好,虽然当初是因为为了活下去才嫁给大伯的,好歹也有了孩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对大伯还是有感情的,想来大伯也希望她好好的吧,只是这大伯他真心是没法子见到,可是这话他该怎么回答呢?

    “见到了,挺好的,已经投胎去了,他让我带话呢,说是让你们好好过日子,只要大家都好,他就放心了。“

    除了这些,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了,难不成说自己和大伯去的是两个地府?这个可就更扯了,还是让他们安心的好。

    听到阿玉这么说,大伯娘立马又是一通的眼泪。

    “这就好,这就好,他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坏事,只有帮人的,没有害人的,果然下去了地府也是有好日子的,立马就投胎了,这下子保准去的是好人家,过富贵日子去了。“

    汗啊!这什么意思,这是说我不是好人?所以一直没有投胎?您这个打击面太大了吧,这没看见自己还在这里站着吗?戳心窝子的话啊!骂人骂的真是有水平啊!

    阿玉想摸摸自己的额头,想擦汗,伸出头后才发现,自己这个时候可是没有身体的,人家也看不到,只是那刚才自己摸到的是什么?哦,对了,自己这会儿能用上点子力气了,不然也不会能晃动灵位不是。

    大伯娘这话说完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是其他人也跟着说大伯的好话,只有阿玉的儿子和秦石听着有点不对,想笑,想说什么,只是当着这么多人,愣是没法子说出口,只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口不言,阿玉一看,就知道他们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忍不住大生知己之感,正想和秦石说上几句,另一边他媳妇说话了,也是这丈夫回家来,哪怕只是个鬼魂,对于女人来说也是莫大的欢喜,能忍到长辈问完在说已经是很有规矩了。

    “老爷,(举人就是老爷了,这个封建社会都这样,妻子在人前也一般都这么喊。)家里一切都好,儿子儿媳都好,如今您已经有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了,两个孙女还是双胞胎,刚出生三天,很是可爱,咱们家如今人丁兴旺的很,你就放心吧,孩子们都很孝顺,儿子也争气,如今也是举人了,咱们家还是举人门第,还是读书人家,门口您挣下的那石户没有被下了,咱们家门槛还是以前一样高,老爷,您放心,没给您丢脸,儿子本事也大,把您的本事学了七八成了,这医术在这十里八乡也有名气的。依然是秦家村的村长。“

    瞧瞧,这就是一个炕上过来的媳妇,就是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一上来就把家里孩子的事儿给说了,还汇报了一下儿子的情况,这让阿玉很是满意,忍不住就对着她说道:

    “辛苦你了,也苦了儿子,若不是我走的早,他也不用这样拼命,我都看见了,也听见了,开学堂好啊!造福乡里,也积德行善,更给自己留了后路,以后只要这学堂走出去的人能有一个出息的,也是咱们儿子的福分人脉,石头也长大了,也本事了,我也听说了,都是秀才了,只是还要努力啊,石头啊,大伯留下的家业不少,你也不愁吃的,按照你的本事,举人还是能中的,只要在加把劲就成,要是我们老秦家能出两个举人,那以后咱们家就是去县衙也是能和县令平起平坐的人家了。也算是给子孙后代多积点福分了。“

    阿玉毕竟是受到过几次传统教育的人,性子也好,说话也好,很有些向着老派作风靠拢的样子,不习惯当面夸奖儿子,而是转头说起了自家堂弟,给堂弟鼓劲,不过他说的也不错,秦石其实学问真的不错,开蒙也早,人虽然不算是聪明人,可是却很是勤奋,这自家儿子成了举人,他没有中,按照阿玉的看法,那就是运气不好,这考举人其实还是很讲究运气的,同样差不多的文章,一片可能就因为正巧考官看的字顺眼些,或者语句听着顺耳些,就上去了,而另一个可能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着落了。儿子这么早考上举人他很是意外,或许是因为自己过世太早,他心里压着事儿,想着早点恢复举人家门楣的心思,这才一下子加了劲儿,而秦石则是倒霉了些,看着如今,这秦石没有什么落寞的样子,就知道他心态还好,就这样的心态,只要下次还能保持,还是很有希望的,作为一个考过两次的人,还两次都考中的人,他这一点还是能吃的准的。

    听了阿玉的话,秦石也跟着点了点头,眼圈有些红,他开蒙,读书,科考,几乎都是阿玉手把手教的,说一句是阿玉带着长大的也不为过,如今堂哥没了,难得魂魄回家一趟,还想着自己,他心里能不感动,能不激动吗!

    “哥,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下次一定努力,你教的我都明白,我一定争气,一定让你安心。我们家一定能耕读传家,一直兴旺的。“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的,就是大郎也跟着点头,插嘴说道:

    “咱们家不容易啊!从当年扬州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到了如今,家里一个个都住着大院子,吃着好饭菜,家里也都有了田地,孩子们一个个读书识字,几乎个个都有了身份,地位,这就像是做梦一样的好日子啊!这样的日子,怎么也不能在活回去了,阿玉啊!你大侄子他们,入籍也都读着书,几个大的也都是童生了,我记着你说的话呢,读书,一个个都要读书,可是也不能都读死书,都要学一门本事,一技傍身,十三四开始考试,到了二十岁没有中秀才就靠本事吃饭,三十岁没有中举人,就去县里,找活,都记着呢,你大侄子如今已经过了二十了,还是没有中秀才,我问了他,他还想考,所以我就和他说了,想考可以,先找事儿做,如果自己能挣出考试的银子,能养的活自己和媳妇,我就不反对他继续考,如今他去了县城,在一家商铺当了账房,挺好的,估计明年府试他还真能挣出银子考试去。你看这样好不好?“

    怎么不好,阿玉一听大郎的话,心里就是一个赞啊!这法子比自己那个直接把人家路断了好了很多了,很有些婉转的意思,更重要的是这样能让他更明白挣钱养家的艰辛,能磨练意志,若是真的能在自己努力后,靠着自己挣得钱考上秀才,这样比靠着家里支持考上的人更多几分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说不得能有大出息呢!怎么不好!

    “好,这法子,比我当时说的更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走出去,多看看,多听听,多体会人世艰辛,以后就是写文章也能言之有物,若是真的能坚持下来,考中了,以后说不得还能有更大的出息呢!大郎,你这一招厉害!“

    阿玉的称赞让大郎的老脸也忍不住红了一下,他从小和阿玉一起长大,年纪也相同,可是一直以来,阿玉就像是他哥哥一样,引着他做这做那,他都已经习惯了听阿玉的,这一次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做,若是没有阿玉,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可是真的阿玉回来了,他又忍不住拿出来和阿玉说说,想要听听阿玉的意思,听到阿玉称赞,那是立马心里面乐开了花,感觉如今自己也和阿玉一样厉害了,很是满足。

    二郎一直是直肠子,可是他也不是没有规矩的,听到排在他前头的都说了,眼见着轮到自己了,马上站出来,对着灵位很是慎重的说道:

    “阿玉哥,别的我就不说了,就一条,如今咱们家田地越发的多了,你听了肯定很是高兴,我记得你最喜欢开荒了,说是你这举人身份不用交税,若是不开荒,不种田那太亏了,所以这些年我总记着开荒种地,也不忘让大家伙儿一起跟着。如今你家都已经有了一千三百亩了,大哥家四百二十亩,我家四百五十亩,三郎家四百亩,石头那里也有了四百七十亩,你高兴吗?还有啊,三郎如今做削皮子的手艺越发的好了,在镇上开了一个皮货铺子,专门收皮子,然后硝制了卖出去,可挣钱了。大哥如今是附近很有名的采药人,能认识好多的药材,还学了炮制药材的手艺,也很有本事,就是我笨了些,只会打猎,不过我做篾匠也能卖出钱了,你说的,有本事的人饿不死,我们都听话着呢,都学了,就是石头如今也学了本事了,他正学你那些医书呢!有时候在药铺子里帮忙都能看些小病,能抓药了。阿玉哥,这些都是原本你教我们的,如今我们一个个都本事了,你高兴不?阿玉哥,我想你。“

    话说到后来,二郎哇哇大哭起来,就是边上听着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三郎更是呜咽着说道:

    “当初我还说,等着我本事大了,挣了钱,用自己的本事猎狼,硝制皮子,给你作件狼皮大氅,可是就这么一件事儿我都没做到,你怎么就不等我完成了诺言在走呢,多少年了,读书,认字,学本事,挣饭吃,哪一样不是你带着我们做的,如今好日子来了,你却走了,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不给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你不知道,你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在哭,老向头哭的都晕了过去,说是若是没有你收留,他们祖孙早饿死了,如今这老天爷没有把他收了去,却把你给带走了,这是老天爷不公平。你下葬的时候,给你抬棺材都成了抢手的活儿,村子里的人只要是个男丁都出来了,最后是走十步就要换一趟人,几乎每一个老爷们都抬一段才算完,阿玉哥,那时候我就想着,你虽然是走了,可是你这辈子真是值了,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阿玉听了也是满眼的眼泪,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别这些人看的这么重,这么记着,回想他在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他虽然有时候也自傲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帮了很多人,自己做了很多,觉得自己那就是救苦救难的,积德积福的十世善人一样的人物,可是那真的只是他自己自得一下,从没有指望过能真的得到这样的尊重和爱戴,听到自己的身后事居然成了这样,他那些自得没有了,自傲也没有了,只留下深深的感动,那些人都记得自己,记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这比什么都让他心里窝心,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有白来一趟。

    看着这一屋子哭成泪人一样的人们,小宝在边上也跟着擦眼泪,

    “靠。这都怎么了,眼睛都进沙子了?阿玉,你小子就是爱折腾,看看,好好的回来看看大家,愣是弄得这一屋子大水,害的我眼睛都要肿了,就知道遇上你就没好事儿。不过,老实说,阿玉你可要坦白,你怎么在地府这么多年没投胎?莫不是有什么岔子?谁给小鞋穿了?有鬼差难为你?要不要贿赂一下,你说话,你爷爷的,老子立马给你烧纸钱,大把大把的烧纸钱,让你用银票把他们全砸晕了不可。“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从小宝的嘴里说出来就总是这么的不着调,阿玉听着都笑了。

    “没有,没有那回事儿。“

    话一开口,阿玉本想在胡说些什么,说什么投胎之前来看看什么的,不过突然脑子里一闪,想到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来看看,那要是说死了,以后可怎么来,立马话到嘴边又兜了回去,想了想,半真半假的说道:

    “我到了地府,就想起了自己好几世的事情,连着好几世我都是做好人,当大夫,救人无数,所以阎罗王给了恩典,允许我去回乡探望,你们是不知道啊!原来阎罗王管着好些地方,还有穿梭历史的本事,有些地方明明是几百,几千年前的,若是阎罗王允许,你就能回到那个时候去,还有那天上隔着天空,还有别的世界,什么样的都有,我有好几世都不是在咱们这地界的,回去探望自然不再这地界里了,你们烧香我都不知道,这不是才回来嘛。“

    阿玉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啊!那是越发的强悍了,这才清朝,他就给自家孩子,自家亲戚开始灌输这个空间,这个穿越的理念了,听得那些人一个个嘴巴张的老大,眼睛瞪得老圆,都傻眼了,他们那是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情呢!这也太稀奇了,一个个反应过来后都是倒吸冷气啊!连怎么问都不知道了。

    “山海经知道吧?“

    一个个猛点头,怎么不知道,在座的大多数可是都认字的,这可是最消闲的书了谁不看啊!

    “那什么小人国,什么巨人国,那些其实都是有的,就是我说的那什么别的地界,我也说不清怎么去的,反正我觉着,这写山海经的恐怕和我一样,这么去的,然后回来告诉了家里人,家里就有人写了这么些故事出来。“

    这一说大家理解了,那么这么说那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居然都是真事儿?老天爷,这世界到底有多大?怎么什么样都有啊!那岂不是妖魔鬼怪也有?他们看不到就是因为不在地界的缘故?

    大家的疑问更多了,只是他们脑子有些糊涂,一时之间已经想不到怎么问了,趁着他们恍惚的时候,阿玉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的让儿子那纸笔,开始口述他在倚天屠龙记里得到的那些医书,他不知道自己能呆多久,能留下多少是多少吧,好歹让自家的子孙们以后哪怕是靠着医术也能成就一番大家业,就是再不济,当个医药世家,将来到了什么清末,什么民国,什么新朝,也能有立足的根基,能顺利的流传。

    一看阿玉开始背书了,一个个立马安静了,不说问什么神鬼的问题了,他们都是有点见识的,自然知道这医书对于家里的作用,不说别的,家里孩子们以后要是学好了,就是别的本事都不能管饭吃了,这医术也足够他们家换个地方重新站起来,他们可是经历过颠沛流离的人,比一般人更懂得珍惜。

    阿玉这一招时间真是掐的刚刚好啊!这才背完了一本,他就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变化了,似乎开始飘了起来,知道时间到了,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然后对着大家开始说结束语了。

    “我的时间到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这本医书很是精妙,你们一定要好好保存,原本还想着多留些,只是时间来不及了,小宝,你外头经历的多,懂得也多,这家里的事儿,我都托了你了,帮我好生照顾些,拜托了。“

    小宝眼泪又下来了,没好气的哭骂起来:

    “这都是什么话,我们什么交情,还用的着你说嘛,你这是小看我是不是!死小子,就知道你信不过我,阿玉,你个混账,难得回来一次,还这么让人生气,你等着,等你下次回来,我一定和你吵架。“

    “好,我下次来和你吵架。“

    阿玉也流泪了,一边的儿子这个时候已经跪下了。

    “爹,爹,。。。爹。。。。。。“

    除了喊爹,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刚刚重新感受到了有爹的喜悦,转眼又是一次生离死别,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除了不停的磕头,不停的喊爹,他在也说不出别的了,阿玉的媳妇也哭的坐到了地上,一脸的悲戚,寡妇永远都不是什么好身份,就算是举人娘子,举人的亲妈,也一样不能改变她没有丈夫的悲哀。

    另一边几个人也是一个个围了上来,在阿玉的灵位边一边哭,一边手忙脚乱的给阿玉上香,嘴里喊着,让阿玉在收了他们的香火再走,路上也免得饿了肚子,大伯娘更是招呼着大家快烧纸钱,让阿玉多带些钱走。

    这一出出的看着似乎很是好笑的举动,阿玉却看得心里一阵阵的温暖,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都带不走,他们只是想着用一切的办法让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这是他们的心,他们的情,阿玉不想说穿什么,他其实收到了,真的收到了,收到的是他们一份份的真情,这比什么都珍贵的真情。

    看着这些带着泪花,已经满脸狼藉的脸,阿玉在微笑中慢慢的又开始飘了,身体开始上升,到了屋顶,看着自家那熟悉的院子,看到后院里那些孩子,看到了村子里的那些熟悉的村民,看到了这白米山下炊烟袅袅的村庄,那一块块田地,延绵的山脉,别了,我的家,我的亲人,我会想法子再回来的,回来看看你们,只要有你们在,这里一直都是我的家,永远都是!

    远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钟声,一阵一阵,村子里的人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看着天空,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抬头,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他们想要抬头,必须抬头,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开了他们,需要他们目送。

    阿玉很满足,他挥了挥手,虽然他知道他们看不到,就连他自己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这是告别,也许也是一种再见的预约,回去吧!期待再一次的想见,我的亲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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