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楞额离开已经近一月了,灵曦似乎渐渐习惯了醒来睁开眼后怎么也找不到阿玛,不停哭闹也换不来阿玛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每次临睡,都无法享受到阿玛的亲吻。胖乎乎的小手不高兴地在耳朵边挠着,嘟着嘴任凭额娘和小姨怎么哄都不肯松开。
    “姐姐,姐夫此次出征,何时才归啊?你瞧灵曦每日都难受得很,怕是分别得太久也不好。”看着语儿怀里的灵曦勉为其难地接受自己手中的小猪木雕把玩,沁儿心下也多了一丝忧虑。
    “他这回可不是出征,可却是最让我担心的一回。”语儿不时低头看看女儿,见她自己玩得挺投入,便放心跟沁儿聊起来。
    “姐夫这回倒是够坚决,想不到他竟会主动跟王爷求和。姐,你会不会觉得尴尬?”对于塞楞额的变化,沁儿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和王爷闹翻也很多年了,此时却想要主动求和,该是有什么特殊原由吧。
    “我有什么好尴尬的。当初他为了我,才跟王府闹翻,这些年来我内心一直是有些愧疚,也心疼他。如今难得他有这个念头,我支持还来不及,哪来其他的想法。”语儿说完这些,又低头看了眼女儿。灵曦眉眼之间,隐隐有着塞楞额的影子,也参杂了她的柔和。
    “王府。。。王。”灵曦在额娘怀里,不时开些小差,手里握着小猪,耳朵却竖了起来,额娘和小姨说的话,怎么都是她不明白的意思?可是王府她知道,她的衣衫还有好多玩具都是从那个叫王府的地方来的,当听到这个词时,嘴里也跟着念叨了起来。
    “姐姐你瞧,灵曦也是向着王府的,看来还真是父女连心啊。”沁儿很喜欢逗弄灵曦肉肉的小手,她们姐妹三人都是苗条身段,塞楞额也是结实精炼型的,怎么这个小外甥女像个小肉团似的。
    “只愿他此回能如愿,不然他这一生必然是留着一道疤的。”语儿有些黯然,想起临行前塞楞额的话,她自然也对安亲王的前景不甚看好。
    “当初闹翻,就已经有疤了,姐姐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依我看啊,王府那边早就消气了,只不过寻不到合适的机会下这个台阶罢了。”不然怎么可能在姐夫成亲时还前来观礼,灵曦出生后还主动给起了名字。哪家不相干的人会如此多管闲事?必然是放在心上的,才会一举一动都观察得细致。
    沁儿全然不知朝中局势变化,她关心的只是塞楞额要离开多久才会回来,他的宝贝女儿日日等着他来哄,而自己,也正殷切地期待着姐夫的下一步支持。前些日子听了他的话,自己硬着头皮继续出现在纳兰慧娴眼前,倒是没有被赶出来,虽然慧娴对她依旧不冷不热的,但至少没有不见,这说明她还没被判出局。
    京城里渐渐有了冬的气息,就更不用提在这蒙古草原上,疾风是有多凛冽。呼呼的风声在塞楞额耳边一刀刀割过去,冰凉的触感下只留下僵硬的疼痛,却由不得塞楞额去在意。
    自打出了京城,他身边只带了一个年轻侍从,旁人一概不知,只当他告假病休。连塞布礼,他都不肯让他同行,原因很简单,康熙说了,莫要牵扯太多人,否则后果自负。一路追赶,日夜兼程,饿了也不过是干粮和水,夜里到了客栈便是倒头就睡,马匹休整好了,人睡够了,再继续上路。
    这么尽力地追逐,终究还是落下岳乐一大截,安亲王比他早行近半个月,队伍也不多,走的速度自然不会慢到哪里去。心急火燎的塞楞额,渴望能早日在驿道上见到阿玛留下的痕迹,可至今仍然是失望。
    “大爷,咱们歇歇吧?”侍从小心地问了声,他是累得够呛了,可最要命的是马儿渐渐有了脾气。这连日的赶路已经让马儿有些虚脱了,加上大爷最近几日又加快了鞭程,想来再健壮的马匹也是吃不消的。
    “今日时辰尚早,歇什么!”塞楞额并不打算接受这个建议,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迎风飞翔,能够早日见到阿玛。也不知怎么地,这回他总有强烈的预感,怕是迟了就会见不到岳乐一般,而这种感觉日渐强烈,让他丝毫不敢懈怠。
    “可大爷,这马儿已经不听使唤了,不歇也得歇啊。”有些委屈,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马儿怎么也不肯跑了呢。
    “到了前面的镇子再休息吧。”塞楞额经他这么一说,才发觉坐骑的确是有些异样。难怪起先怎么抽打也不见加快脚程,看来定是累惨了。想了想,也只好提前休息了,不过看样子,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王爷,您的药,趁热喝吧。”随军前来的大夫是个汉人,也是军中唯一的大夫。处于盛世之中的大清朝,竟然如此苛刻军队配置,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纵观岳乐的队伍,除了穿了大清兵服,其他丝毫看不出精兵的样子。精壮的人没有几个,更不要提骁勇善战的了。岳乐领兵离京时,连莽古泰都没能带走,就算后者一再请求能够让自己追随王爷,岳乐却第一次如此无力。
    没有对赫舍里氏说得太详细,只吩咐她好好照管王府,也叮嘱玛尔珲担起嫡子的责任,保护好家府,照料好弟妹。岳乐已有多年不曾这般领兵出征,一时间府里人也没太认真计较军队的异常,反倒以为此次前去不过是走走过场,装个样子,以示□□君威罢了。
    殊不知,哪有人会只让五百人的军队前去驻守观战?区区五百人前去围观别人的部落之争,这不是自己讨打吗?康熙这招还真是高,借了噶尔丹之手,就替他解决了岳乐。若是岳乐无恙,他也成功调离他出了京城,若是噶尔丹真的将矛头对准了岳乐,就算是全军覆没,他也不过损失五百人,还都不是精锐,却让岳乐名正言顺地消失了,真乃一步好棋。
    可康熙也有不安之处,似乎这么对待自己的叔叔,有些过于残忍,毕竟当初年幼,是他助自己登基,当初也是他一心辅助,才有了如今的盛世。更让他犹豫的是,塞楞额似乎看穿了他的用心,步步紧逼,非要追随岳乐不可。若不是感知到了生死危机,想必他不会冒死请旨的。
    “王爷,这药怕是凉了,奴才再去替您热一热吧?”岳乐接过药,却并未饮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有些失神。转眼间,手中的碗便不可抑制地晃动了起来,眼看着碗里的药都要洒了出来,伺候在旁的大夫从他手中拿走了药碗。
    “罢了,本王今日觉得好些了,一次不饮,也无大碍。”岳乐身上散发出浓烈的哀愁,想当年他领兵千万,奉大将军印,多么威风凛凛。可如今,年事已高,白发丛生,饱经风霜的脸上连皱纹都掩饰不住,却领了区区五百人,千里远征,来这塞外高原。
    “王爷!王爷!启禀王爷,帐外有人求见。”前来禀报的士兵算是岳乐的旧部,当年征讨吴三桂一役,也曾随军,故而对塞楞额有些印象。
    “何人?”岳乐扯了扯身上披着的毛绒披风,似乎来者何人并不能引起他足够的兴趣。
    “是塞楞额大人。”士兵也有些激动,毕竟在这样的情势下,有人愿意前来,这才是所谓的雪中送炭。
    岳乐被这个回答弄得有些分不清真假,曾经他在心底设想过,若是这次自己死在蒙古,由谁来替他收尸。没想到,真的有个儿子来了,还是他最想要的那个儿子,那么即便是死在这里,便也是安心了。
    塞楞额入帐,同样的风霜满布,可见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又听到他只带了一名随从,岳乐的脸便再也挂不住严肃和漠然。对于塞楞额,他喜爱过,疼宠过,期许过也失望忿恨过。可如今,他更多的是感动还有那一丝藏在心底的愧疚。若不是无意中得知的那个真相,岳乐也许仍然在呕着那口气,耿耿于怀着塞楞额曾做过的反抗。
    可现在他心中,只想替儿子们多做一些,即便当年塞楞额因为云嫔之事而惹怒康熙,他也心甘情愿地交出兵权交换儿子的安全。再到这回,为了保住玛尔珲的袭爵资格,就算是半流放,他也接受了,比起简亲王离京时的愤慨和不甘,他倒是心态平和得多。
    他没想到,自己的福晋,堂堂的赫舍里氏,竟然会容不下一个汉人女子,竟然会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毒害塞楞额、塞布礼兄弟的亲生额娘张氏。若不是莽古泰的坦白赎罪,他或许永远不会知晓这个秘密,可是如今他知道了,却无法挽回什么。
    他不可能将福晋治罪,因为他得顾及玛尔珲的将来,可是他也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样对塞楞额不公平。身为阿玛,他能做的,就是默默替他们付出,付出自己可以付出的一切。
    “塞楞额,你在犯傻,知道吗?”岳乐有些咳嗽,本来在京城时就有些不适,路途遥远,加上这塞外的气候真是恶劣至极,刚驻扎没多久,便是加重了。
    “王爷,我知道自己一直很傻,可是若不能坚持这份傻劲,只怕会后悔终生,还望王爷成全。”塞楞额的话,让岳乐一丝苦笑。
    曾几何时,塞楞额也是这么回答他的,在他想要劝服他放弃语儿,迎娶纳兰慧娴时。
    一隔多年,竟又重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日更了,这次结文,应该会日更到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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