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三皇子四皇子的不合,要从皇后还当太子妃那会儿,她娘家失势开始。

    而皇后的娘家当年可是跟几位宗室闹得很僵,偏偏先帝一味求稳,对待宗室比较懦弱,又因为不太通兵事,让那些王爷们钻了不少漏洞。

    宗室强而皇权弱,先帝为了平复宗室们的怒气,无奈之下不得不把儿媳妇的娘家削了个七零八落——其实,这也是文臣的悲哀。只要不掌兵,“上面”想收拾你全家,真是几个命令再加上一队人马,你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先帝此举,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圣上什么话都没说,闷头强自咽下这口恶气,可显而易见,他忍得异常苦涩和艰难。

    而太子妃娘家一夜之间倒了台,太子的几位侧室心中暗喜:谁不知道没了娘家支持,太子妃的位子可就不太稳当了?太子妃与太子的嫡长子还不到十岁,能不能活到成年还两说呢!

    不得不说,侧室们的出身影响了她们的眼界,而她们的态度又直接影响到了她们的儿子……恰巧当时太子与太子妃夫妇都是灰头土脸,都无心教导庶出的孩子。

    三皇子与四皇子从那时起便对他们的大哥不太恭敬。至于二皇子,他毕竟有个颇有城府的亲娘,而且他跟他大哥纯是性格上合不来:两只骄傲的小公孔雀的确很难在一个地方和平相处。

    儿子们的小龃龉,圣上一直看在眼里。

    虽然他自己和弟弟们合不来,却不想儿子跟他一样闹得个“孤家寡人”。因此他开始也没怎么插手,干脆由着儿子们自行磨合相处,但老三老四对长兄不敬,在他们没深切反省之前,别想他这个爹再委以重任了。

    因此,西北大战爆发时,只有二皇子得以奔赴前线,结果这傻孩子也让自家“亲戚”给坑惨了。

    话说忠顺王在西北立下大功,圣上暂时拿不住他家的把柄,也就不能如何。

    可稍微一琢磨就知道:他们坑了二皇子,之后用计拿下忠义王,再加上西南两位藩王也和忠顺王府经常往来,北疆大军几位将军更是他家门人……

    忠顺王府的意思稍微归纳一下,就是:我们大面上跟着圣上你混,但你对我不好,我也能让你很不痛快。

    可惜这种展示实力和脾气的方式,算是把圣上彻底得罪了。

    圣上可不是先帝,当太子的时候谦和收敛,那是因为还有亲老子压着。再说,让太子的岳父一家黯然离开京城,远离中枢的也是亲老子。太子能毫不犹豫地砍死桀骜的亲戚,但却不能违抗他亲爹的旨意。

    好不容易轮到他坐上那把椅子,宗室呲牙亮个刀子怎能把他吓住?圣上心里的怒气都攒了好几十年,如何能善了?看看他那些弟弟们吧,除了恭王早早“投诚”之外,其余几位虽然得了王爵,却几乎都销声匿迹了。

    话说圣上登基没几年,他又好装个深沉,看见他收拾弟弟们,宗室们纷纷忆起他当太子那会儿的怂样,便想按照对付先帝法子逼他屈服呢。

    结果西北一场大战,昔日如日中天的忠义王落了个家破人亡……大家这会儿算是知道了这位圣上不太好惹,但是难免心存侥幸。

    比如三皇子与四皇子平素心怀大志,又有各自生母在后击鼓助威,二人都想着壮大自己,然后取代亲大哥,最次也要像恭王,或者西南那两位王爷一样……

    宗室们一瞧,好机会来了!两位皇子不是想出头、上进吗?咱们一起来扶你们一把。

    却说,太子婚后越发沉稳平和,深为圣上所喜,可老三老四两个却不知吸取他们二哥的教训,又和宗室们搅到一起……圣上因此一个下午都没说上一句话。

    宗室王爷们肯帮着三皇子与四皇子搞倒太子,不就是想借着皇子夺嫡之争来牵制、削弱皇权吗?

    于是这回派往北疆攒功勋、见世面的就换成了五皇子,而非三、四两位皇子。

    决定老五离京之时,太子就在圣上身边,而这个结果也不出乎太子所料。这些年,有他心爱又信任的“军师”媳妇在,太子于人情世故委实长进了太多。

    不过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太子在只有夫妻俩相对……比如他俩都蜷在被窝里的时候,才会感慨颇多,“要是我们哥几个能像你兄妹一样亲密和睦就好了。”

    这话还真是只能在夫妻相处的时候过过嘴瘾。

    太子妃又暗中想道:娘家几个哥哥和我可是一个娘生的……再说了,您就算是有同母弟,能不能同心同德都还两说。为了大位,罔顾伦常、不孝不悌的先例在史书里可比比皆是呀。

    只是太子妃还没想到怎么安抚丈夫,太子又开口自嘲道:“有得必有失。”顿了顿,又笑道,“老五谨慎,至少不会胡来。”

    太子妃闻言,又及时提醒了一句,“五皇子可是才智双全。”不止如此,他还和几位王爷牵扯得不深,行事间颇有几分借力打力的模样。

    太子妃费氏可是在史令仪进宫时,隐晦地问过前世谁笑到了最后,史令仪的回答是:手指全都伸开,在密友眼前微微晃了晃。

    自此以后,太子妃没少细细琢磨五皇子母子的言行,越琢磨越觉得这母子两个颇有城府且行事极有章法。

    “巧了,”太子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毕竟兄弟几个都是圣上的亲儿子,而圣上的心思也不是全无章法可循:他有生之年一定要除掉宗室这块心病,如果他完不成,那就交到继任的儿子身上。

    因此,身为皇子,但凡清醒一点,对待这些自命不凡又桀骜不驯的宗室,要么离他们远一点,要么就是干脆利用他们为己谋利。

    老三老四却是反被宗室王爷们利用……一下子就衬托出一向若即若离的五皇子高明所在了。

    太子妃略微思量了下,忽然探身凑在丈夫耳边,轻声问道,“用不用……”费家的势力多在京城和江南,但在北疆也还有个当了多年刺史的族人,给五皇子找些麻烦出来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媳妇如此贴心,太子心头舒畅,还笑道:“让他通晓庶务可不是坏事。”

    新到一地,趁着山高皇帝远,为了树立威信更为了做出些名堂,五皇子定要揽权并拉拢人,可话说回来,多做必然多错,而且五皇子还很年轻,他第一次领差事,就要在极其复杂又棘手的北疆待上几年……

    太子只等静观五弟笑话呢。

    太子妃迟疑片刻,便看出丈夫心中所想,忽然福至心灵,更是惊讶道,“难道……是你的主意?”

    太子脖子一扬,故意做出副傲然的模样,“还不快夸本宫英明!”

    太子妃一怔,旋即愤恨不已,双手毫不留情,把太子的头发揉成了一团乱麻,才气呼呼道,“白替你担心了!”

    “手下留毛!”太子护着脑袋,还一个劲儿地哀嚎,“哎呀,秃了!秃了!”

    一番打闹过后,夫妻俩都出了层薄汗,二人均是双颊微红,四目相对之下更觉甜蜜。

    太子事后心满意足地搂着媳妇,这才完全透了底,“父皇本想再让二弟走上一趟,我推荐了五弟。父皇大笑之后……准了。”

    太子妃沉默良久,才道:“你这一招可真是……意味深长。”你忽然变得胸有丘壑了,可我怎么觉得有些怪异呢?

    太子笑而不语,低头就在媳妇脸上亲了一口。

    与此同时,与东宫距离并不太远的荣国府正房,荣禧堂的卧房之中,贾代善与史令仪两口子也躺在被窝里谈天说地……话题左转右转都没离开太子。

    话说,妻子史令仪和太子妃颇为投缘,贾代善也是乐见其成,他再冷眼观察了一阵子,发觉圣上其余几位皇子都难成大器,唯有太子越发沉稳有度——太子跟他爹一样,对于宗室和外敌的逼迫,态度完全一致,那就是不肯妥协,不惜一战。

    这对至尊父子的果决和血性,也确实很投贾代善的脾气。

    因此贾代善取中太子也是顺理成章,虽然碍于自家乃是帝王亲信不便靠向太子,但偶尔给些建议却不在话下:在边关和兵事上的真知灼见,让太子获益匪浅。

    丈夫话里话外都是对太子的赞许,史令仪也颇为自得:这可是她密友的好本事!

    前世太子经历了丧母丧妻之痛……尤其是太子妃自己并不知道,她病倒之时腹中正怀着孩子……她香消玉殒,对太子而言,便是一尸两命。

    以史令仪看来,太子妃去世后,太子已经半疯了,再加上弟弟们步步紧逼和父皇的猜忌防备,太子越发阴沉狠毒——这样的人执掌天下,恐怕百姓之福。

    而这一世,太子与太子妃有两个嫡子,依照礼法,纵然太子得咎,两个嫡子继承大统的资格也在他们庶出叔叔之上。而且,太子的性情也与前世大相径庭,对外宽和且风趣,对内比如媳妇家人……据太子妃亲口所说,太子在没外人时很是放得开,说话有趣也挺没遮拦。

    史令仪也只能把这些归因于“密友大才”了。

    贾代善却不知道媳妇正洋洋得意,忽然幽幽道:“神策军在西北时,打掉了北狄人几支主力,如今北面虽然与北狄精锐交锋,但有边关为依仗,战事并不会太艰难。”

    史令仪道:“若无必胜把握,圣上不会这会儿把五皇子派过去。”

    “虽然必胜,却很棘手。北面‘山头’极多,”贾代善顿了顿,又道,“不过再纷繁麻烦,却不会有什么危险,圣上正好腾出手来,整治一番江南。”

    “北面平定,还有西南呢。”史令仪也颇有大局观,“西南那二位依仗天时地利,就能和圣上周旋好几年呢。”哪像西北,从事发到镇压一共还不到两年。这个道理很浅显:战事拖得越久,对财政的负担也就越大。

    “江南乃是赋税重地,圣上定会派人大展手脚。”贾代善怅然道,“咱们女婿的好友似乎手底下不太干净。既然五皇子去了北疆,那么江南这边八成是由二皇子总揽了。二皇子若是吸取教训,到了江南只会仔细办差……六亲不认。”

    虽然京里高门世家中人都知道二皇子乃是中计被俘,但明面上的说法却是他水土不服,到了西北便大病不起……经过医治休养,虽有起色,却再难带兵出阵,只得回返京城。

    史令仪这回可是真的震惊了,“能牵连到咱们女婿?”

    “女婿家底在那儿,他如何会看重钱财?他只说是往来应酬之际,偶尔送了些口信过去。”

    史令仪道:“难怪。”

    贾代善笑道:“他也未免太谨慎了。”二皇子去江南,就算真的铁面无私,也不会针对他爹的重臣。“在信笺里提及几位皇子罢了……不过他愿意去是非之地练练本事,志向倒是不小。”

    前世,没有丈夫的亲自教导,史令仪儿子孙子全加在一起,都比不过女婿林海一个人。这一世嘛,孩子们也都成了才,只不过比得上林海的也只有女儿贾敏和小儿子贾攸了。

    思及此处,史令仪便道:“咱们四个孩子,心眼儿可都长在小的那两个身上了。”

    这句话还真就说到了贾代善的心坎儿上,当着媳妇,他也没什么避讳,“攸儿比他侄子都大不了几岁……”

    话说,如果贾政不是荣国公的嫡次子,他官路怎能这般平顺?

    史令仪再偏心也得承认:次子政儿真不是什么当官的料,将来能做到六部侍郎大约便是极限了。这样的天赋贾代善也看在眼里,他并不会盲目地将自家全部的政治本钱倾注在次子身上。

    实际上,宁荣两府加在一起,还是在兵事上更有底气,至少提拔、安排个二品将军都不太费事。

    至于文官这边儿……就算绑上北静王和史骞,倾力而为也就是能把贾政送到六部尚书这个位置上,还不能是吏部户部这样的热衙门。

    相较于贾政的资质平平,林海可就显得妖孽过了,这也是贾代善看重女婿的原因:只要荣府在后面稍微托上一下,林海平步青云都不会出人意料。

    而林海又比贾攸年长十几岁,若是林海将来能步入内阁,这份恩惠定能回报在贾攸这个小舅子身上。

    荣府只要不搅合到夺嫡之中,最少能保住五代富贵了。

    听着丈夫娓娓道来,史令仪心道:家族鼎盛靠的是出色的子孙和人脉……像前世儿子儿媳妇似的,死命捞钱不顾王法,可不就把全家都坑死了。

    话说这一世,爱钱的王夫人没坑到贾府,但甄府却难以幸免了。

    来自江南那边的孝敬,王夫人收了不少——看着府中越来越多的姨娘和不时蹦出来的庶子庶女,她这位正经的太太总要为儿女和自己打算:东宫里还有个当良媛的女儿呢,想在宫中活得舒坦一点,哪怕是出身世家,依旧免不了自掏腰包打点各处。

    却说开了春,宝钗出宫,黛玉在即将随父母启程去往北疆之时,也一样亲至薛家向宝钗道喜并送上礼物。

    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西宁王世子本事和气量都不大,而世子妃好像身子有些小毛病,婚后多年一直生不出孩子;而庶出次子本事不小,野心亦很可观……如今又是立功归来,西宁王妃不是善茬,而次子的生母得宠多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可想而知,西宁王府在几年之内太平不了。

    不过皇子之间还波涛暗涌呢,这种事儿也算是王府常态了。只是宝钗以及薛未必打听得来的事情,在荣府以及贾敏这儿可不是什么秘密。

    西宁王世子妃一直怀不上……应该和那位生下庶出次子的宠妾有些关系。

    黛玉和宝钗有些交情,但显然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另外,她也怕交浅言深,宝钗再“胡思乱想”——从宫里面全须全尾出来的人,才智可见一斑,那些阴私手段也大概见识了不少。

    于是黛玉干脆嘱咐她出嫁后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宝钗眼里,黛玉的确清高了些,但为人正直却是没错的,“防人之心”反反复复提了好几遍,宝钗再不生疑,那女史岂不是白当了。

    看过宝钗,时候尚早,黛玉便和表姐贾瑗她们一起回了荣府。

    听说黛玉到来,宝玉特地到了二门处迎接。

    这表兄妹两个青梅竹马,情意深厚,贾瑗贾瑛早已见怪不怪。早就知道宝玉配不上表妹黛玉,贾瑗与贾瑛姐妹两个也没什么打趣的心思,见过祖母史令仪,便留下黛玉和宝玉说话,她俩则去王咨房里逗弄新生的小妹妹了。

    宝玉黛玉今生无缘,尤其是黛玉全没了前世的那份痴念,史令仪反倒十分放心:此一时彼一时,前世两个玉儿可谓良配,但这一世可就差得远了些……甚至宝玉前世没少念叨的“宝姐姐”,这辈子两人都没正经见上一面。

    看看儿女们的婚事,史令仪只觉得顺其自然、门当户对比什么不好?

    再说下个月,两个孩子都要随父母离京赴任,至少三年不见,就让两个孩子说些体己话去吧。

    这么一想,史令仪便把他俩打发到暖阁说话,自己则倒在榻上补个午觉。

    却说宝玉黛玉坐在一处,黛玉闻到宝玉身上淡淡酒气,便问道:“你又去哪儿吃酒了?”

    宝玉凑得极近,轻声道:“快去西北了,得跟兄弟们一一告别。”

    黛玉道:“大白天就吃酒,让二舅知道,又该捶你了。”

    宝玉道:“他捶我还少吗?”

    “你可真是醉了。”

    “好妹妹,我不怕去西北吃苦吹风,我只舍不得你。”

    不得不说,宝玉生了张清俊精致的相貌,和自小读书养出的儒雅温润之气,这话又说得真挚,哪怕这内容让黛玉很是尴尬,她也没法出言训斥。

    宝玉目光灼灼,黛玉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这样的好机会不可错过。”

    宝玉垂了眼,“也是。”顿了顿,又问,“薛家大姐姐可好?”这句话纯是面子上的情分,顺口一问而已。

    黛玉答道:“她很好。”撇开偶尔的胡言乱语,宝玉也是真和黛玉聊得来,“将来……谁知道呢。”

    宝玉道:“西宁王府……”进来常在外面厮混,他如何不知西宁王府并不平静。

    “求仁得仁。”黛玉道,“想得明白才好。”

    宝玉闻言,长叹了一声,也不知在惋惜什么。

    话说,宝玉今天出门,便是和甄宝玉等几位父亲也要外任的公子相约吃酒。

    原本他想散席后再去探望袭人,在净手的时候偏偏撞见楼下雅间里蒋玉菡独自喝酒,却醉得快要不省人事,他只好就近把蒋玉菡暂且安置在袭人家里。

    袭人依旧柔和可人,可宝玉却有些意兴阑珊。他只留下银子,拜托袭人照顾蒋玉菡,等他酒醒自会离去。等到傍晚时分,蒋玉菡依旧没醒,忠顺王府却来了人把蒋玉菡接走。

    忠顺王世子的随从们把手脚酸软的蒋玉菡剥了个干净,再洗刷了一遍,才丢在床上。

    而世子看着粉嫩又修长的身体,依旧语调和缓,“荣府那边定下时间没有?”他微微一笑,也无需他人作答,“他们和五皇子大约也不会同路……用不用送份大礼过去?”

    而荣府里贾代善也在点拨儿子贾政和女婿林海,“有哪个不服,就借他项上人头一用吧。”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了一半,觉得太少,再加上早上的,这就比较肥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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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原著里,宝玉把蒋玉菡、花袭人两口子……应该都睡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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