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安王与忠顺王两只老狐狸都比他们的儿子道行深得多。

    明面上看着两位世子往来频繁,两个老人家只在各自府里教养孙儿,偶尔到郊外庄子散个心,显出一副安心养老,悠闲度日的模样,其实整个王府乃至自家的亲朋盟友,依旧在两个老头子的掌控之下。

    不过随着儿子年纪渐长,眼见着就将迈入不惑之年,南安王与忠顺王两位老爷子心照不宣,开始着手把手头势力和自家的若干隐秘交给儿子,可惜南安王老爷子这些事儿刚做了个开头,自己先咽了气——这就是恋权的隐患了。

    得到消息疾驰数百里,风尘仆仆,面露憔悴疲惫之色的南安王世子下马时,便是一个趔趄,左右连忙扶住,他恍惚了片刻,便一路飞奔,跑到父亲灵柩之前,跪地抚棺,泣涕横流——除了亲爹再也醒不来,家里那些没交代的人和事兴许也再找不回来了!

    全身孝服的世子妃安置好婆婆,回到灵堂眼见丈夫哭得不能自已,只得开口让人把世子爷抬回房中暂且休息一番,她则要守在这里,处置庶务的同时还得安排好妥当的人去迎来送往。

    南安王府一片悲戚,没了女主人的宁国府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

    相伴大半辈子的结发妻骤然离世,贾代化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呆坐在妻子灵前,一言不发又茶饭不思,好不容易让儿女们跪着劝了半天,才点头回去安歇……第二天再看他,眼睛依旧肿着。

    在史令仪看来,这位大伯人品怎么样另说,可他是个当之无愧的好丈夫好父亲:没有庶子,家中亦无通房,爱重妻子,悉心教养儿女,该他承担的事儿别说逃避了,从来都是主动应承。

    贾代善与史令仪两口子各有分工,贾代善劝慰堂兄贾代化,而史令仪给妯娌上过香,看这府里井井有条,也便放了心。

    史氏去了,她的两个儿子,贾敷和贾敬都得丁忧,对宁府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儿:贾敬在外做官,“鞭长莫及”了几年,借此机会正好让他回京,由他爹再好好教导一番。

    贾敬虽是恭王的伴读,这些年却略有些生疏。

    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恭王还是先帝十皇子的时候,因为聪明伶俐而备受宠爱,可等他成年又大婚,受封王爵并参与朝政之后,从他一言一行中便能看出他的为人,自此贾代化与贾代善兄弟俩暗地里都不大看得上他。

    恭王应是宗室几位手握实权的亲王郡王之中,最能礼贤下士的一位,他跟别的皇室贵胄那种表面上谦和大度,实际是带着几分“我看得起你,就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高高在上的气度全然不同,他的拉拢要真诚得多。

    因此,恭王的确得了不少世家的支持。但是,这位王爷又有个要命的毛病,他在紧要关头容易当缩头乌龟。

    当年就是在几方角力之时,他毫无预兆地后撤,把盟友和个把亲信丢在前面顶杠,这事儿经过有心人宣扬,几乎传遍了京城,大家碍于面子不好公然谈论,但是背地里恭王不知挨了多少鄙夷。

    虽然大家也能猜到,让恭王肯这样妥协必是圣上亲自出手,可他这一后撤,之前积攒的口碑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就连贾敬也是因此寒了心,之后便与恭王不再像以往那般热络。察觉到伴读也与自己逐渐离心,恭王不惜连写三封亲笔信,直言自己的苦衷,才得来了贾敬的理解。

    事后,贾敬还颇为感慨:王爷果然念旧,好歹对心腹旧臣还算宽仁礼让。他却不想想,若非他爹是堂官,叔叔贾代善身为枢密院副使和帝王信臣,他哪里能让恭王放低身价亲自解释?比起在意贾敬这个伴读,恭王可绝对不想割舍与宁荣两府这些微的联系。

    贾敬事后还将此事写进了家书,贾代化只看到一半,就把信丢给了长子贾敷,“今后,你不要管你弟弟的事,不管他求你什么。”

    贾敷道:“是。”

    话说,贾敬有贾敷这种“不点都透”绝顶聪明又手段高明的哥哥,也算是运道不好。别说宁府了,连荣府里真正能在为人处事上与贾敷一较短长的……也只有贾敏一个,连贾攸都稍逊一筹。

    等贾敬夫妻赶回京城时,他母亲史氏已经过了头七。几乎全家人都瘦了一圈儿,消瘦的父亲,苍白的哥哥,还有灵堂里那口棺材……贾敬也不由悲从中来,流泪不止。

    贾敬媳妇如今正身怀六甲,强撑了半个上午,整个人在走路时就有些摇晃……好在她从嫁进宁府来就一直不怎么管事儿,贾敷的媳妇柳氏听大夫说她只是累着了,并无大碍之后,吩咐过凤姐多照看婆婆,便带着儿媳妇回去接着操办丧事去了。

    凤姐也有些不是滋味,她过门都快三年了,也没动静,而她婆婆都快四十了,这还怀了一胎……不过自从贾珍回到京城,有祖父和去了的祖父联手管教,长进了不少。

    实话说,贾珍不知天高地厚以及不懂收敛,跟他母亲张氏溺爱太过不无关系。以前他祖父贾代化那是懒得管,如今到了不管不行的时候,几顿棍棒就拍扁了贾珍的放浪之心:你前面“有病”,后面也不耽误挨揍。

    却说棍棒之后,贾代化等贾珍伤好了一些,便经常把他叫进书房,细细跟他分说京城局势,宗室、勋贵、书香门第与寒门士子出身的若干能人,包括经常往来的,不好开罪的,跟自家有仇的,不用亲近的以及最好别搭理的……

    自此贾珍不说脱胎换骨,也有让人耳目一新之感。至少在贾代化眼里,这个孙子比他父亲要强上一些。

    在婆婆房里,凤姐守了一个下午,她见婆婆用了药不一会儿便睡得香甜,也轻轻碾了碾太阳穴,刚想回去暂且歇歇,就听大丫头来报:她娘家人过来探望了。

    作为王家嫁得最好的女孩儿,听说凤姐和贾珍吵得天翻地覆甚至还动了手,王家人可是唬了一跳。跟着暗中嘀咕,担惊受怕了一阵,发觉自家姑奶奶不止平安无事,还占得了些上风,凤姐在娘家说话可就更管用了。

    这也不奇怪,凤姐在婆家听到贾代化或是贾敷事关朝政的一两句话,传回娘家,都够她父亲和叔叔好生揣摩上一阵子了。

    这回来的正是王子腾的媳妇,她上过香,跟柳氏打过招呼道了恼,便去了凤姐的院子——凤姐祖父身子不大爽利,她父母和叔叔都在家尽孝呢……能在这个时候让王子腾妻子亲自到来,大约事情也不算小了。

    事情果如凤姐所料,娘家的确出了事。而王子腾的妻子也知道自家这位姑奶奶泼辣,若是不让她知道底细,将来再闹起来,娘家也没几个扛得住她的手段……

    王子腾之妻乃是凤姐的婶子,她还算沉得住气,问过凤姐近况如何,再嘱咐她要仔细尽孝,留心自己的身子之后,重头戏就来了,“四皇子身边那几位可不就是凶神恶煞似的,跟我们老爷说,若是不肯投靠,就将当年老太爷做的事儿抖落出来……”王子腾可是二甲进士,前途可期,而王家其余众人,四皇子也看不上。

    老太爷说的就是王子腾的父亲,凤姐的祖父了,他当年从金陵步入京城为官,当然是使了些金银的,而这贿金也不大干净。

    偏巧,王家已经退休的老太爷贿赂的上峰,正是二皇子的舅舅之一,在四皇子们的幕僚们看来,可不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

    凤姐闻言大怒,欲要痛骂几句,却发觉自己跟婶子也开不得这个口。如今的凤姐可不怎么爱钱,她只想丈夫上进,做官可比捞钱要紧太多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公公贾敬大约管不了,便跟她婶子道:“婶子,咱们一起去大伯母那儿探探口风。”

    这个时候凤姐挑得很好,贾敷媳妇柳氏正好议事完毕,跟儿媳妇,也就是贾珞的老婆说话呢。

    凤姐和她娘家婶子一起过来,柳氏便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二位准是有求于她。柳氏请二人坐下,还特地打发走了儿媳妇,这才笑问,“都是亲戚,还怕什么呢?”

    王子腾之妻闻言也面皮微红,“实在是心里没谱……”之后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白,只是没提老太爷那贿金的出处。

    出身名门,又见多识广的柳氏听了,也颇觉开了眼界:恭王当年让贾敬去笼络世家公子与新科士子之时,也没能这般“有底气”。

    于是王家这件“棘手之事”便从宁府传到了荣府,而史令仪听说后,便按照她和太子妃早先约定好的路线,把这小纸条掺在费家给太子妃的家信之中,顺利地传到了太子妃手里。

    太子妃此时正跟元春与宝钗说话——宝钗在东宫历练这几年,也学了不少本事,而她的见识兴许都比不少名门小姐更出色几分。

    太子妃说起西宁王庶子,宝钗心里还算满意:就算是有幸让太子看中,看看东宫里那些不得宠更没正经名分的姬妾们……她如何不心凉?这位西宁王庶子如今也在前线,可见是个知道上进的男人。虽是续弦,可元配并没留下一儿半女。若非自己乃是太子妃跟前女官,未必能有这番姻缘。

    至于元春,早先也对表妹宝钗存了防备之心,而今她颇有几分有女万事足的味道,给表妹挣个好婚事,积些善缘,没准儿有朝一日还能得到些回报呢。

    三个女人相谈甚欢,太子妃收到家里送来的信,尤其是挚友史令仪的消息,心道:真是难得有个好消息。

    等太子回来,也不用添油加醋,太子妃如实道来,太子听说,竟有些愁眉苦脸,“媳妇儿,你说我怎么去跟父皇告状?”

    太子妃无语凝噎,隔了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要自己去?”她丈夫怎么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老四跟……”太子指尖往西南一指,“那边有来往,我猜告状也没用。”太子一旦跟老婆打开了话匣子,就有收不住的意思,“就算平了西北,一时半会儿也动不得西南这两位。”

    太子妃眨了眨眼,猜得特别靠谱,“没钱了?”

    “嗯。”太子深吸口气,“西北平复,忠义王的库里要是没有八成以上的粮草和金银剩下……这一仗就赔大发了……”

    太子妃眉头一皱,身子微颤,“我……要生了……”

    两个时辰之后,太子妃产下一子,母子均安。

    太子抱着粉嫩嫩的儿子,而散着头发的妻子就靠在自己身畔,他也暂且忘了烦恼,傻笑到连小儿子似乎都有点不耐烦,又是皱眉又是扁嘴……

    太子妃也偏不让丈夫安生,旧话重提,”什么来钱最快?抄大户唤。"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了,十二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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