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二少夫人求见!”侍人在桓温耳边轻声道。

    桓温微微睁开眼,摆了摆手,示意不见。

    他自从这次生病以来,身体就极度虚弱了。浑身疲软乏力,一整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是以这些日子都很少下床了。也亏得是冬天,要是夏天,褥疮都要躺出来了。

    作为一个翻手云覆手雨的权臣,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如今全然耗费不得心力,稍微费神一点,就觉得头又痛又晕,天旋地转并伴随着反胃。医者都看不出来什么毛病,只说是体虚,让他安心静养,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都少理事,不是特别要紧的人都一概不见。

    也不是没怀疑过自己遭了暗算,但看了许许多多的名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暂停调查,将心思都放在求医和争夺皇位上。

    司马道福这个儿媳妇,早已让他失望透顶,进门这么多年,都没给二儿添个嫡子嫡女,还常常惹事,如今司马昱一去,她也没什么可利用之处了。明知她在府上处境不好,却也任由她自生自灭。司马道福孝期出城,他也并未多加理会。

    “郎主,二少夫人很是焦急,说有与郎主安危攸关的要事禀告!”侍人收了司马道福一个上好的白玉佩,因而帮着多说了一句。

    桓温闻言,心中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与他的病情有关了,遂打起了些精神,传司马道福进来。他自己也让侍人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如今这身体,也顾不上那些礼节了。

    “父亲!父亲!救命啊!七妹妹要杀我!”司马道福一进来就夸张地哭喊着。

    桓温见她一身狼狈,头发乱蓬蓬的,脸色也极其憔悴,又很是惶恐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这模样实在有些丢人现眼,轻咳了一声,司马道福还不知收敛,幸得一边侍人上前提点了司马道福一句,她这才禀告起正事来。

    听司马道福说,她这些时日都是被桓姚软禁了,并且还被用了私刑,桓温心头不由有些疑惑,桓姚和这几个内宅妇人之间,是有些私怨,但也不至于这个关头来清算。如今司马昱过世,桓姚没了夫家的靠山,又无子嗣,一切都只能仰仗娘家,哪来的如此气焰还敢对娘家的嫂子用刑。

    “无缘无故的,她岂会如此对你?”桓温如今精力大不如从前,也不想管这些妇人间的恩怨,“你们小女儿家的是非,为父管不着,找你母亲去罢。”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桓温,先前大哭大闹只是做戏,现在司马道福却是真的着急了。要见桓温一次实在不容易,若是错过了这次,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了。

    “父亲,如今我也不敢再瞒您了!七妹妹她,恐怕是知道五姨娘真正的死因了……”司马道福犹豫了一番,将自己和南康公主如何合谋陷害李氏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你们!宛珠她竟是被你们冤枉的!”桓温怒目圆睁,对李氏他也是有些感情的,如今知道自己错怪了李氏,还将她处死,又是愤怒又是懊悔痛惜,立刻要吩咐人传南康公主过来。

    这两个不知轻重的蠢妇人,竟然做出这种事来,还让他做了刽子手,他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父亲!我和母亲做错了事,您如何发落我们都毫无怨言,如今重要的是,父亲您的安危。”司马道福膝行到桓温床前,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一副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孝顺儿媳模样。见引起了桓温注意,这才道,“父亲,您别忘了,下令处死五姨娘的是您,您想想看,七妹妹这些年,是否常常对您阳奉阴违。她对儿媳说了,害死她姨娘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话自然不是桓姚说的,但历史上,她的确这样做了。如今想想,历史上桓皇后的生母也是在她出嫁后去世的,而桓温,南康公主都没落到好下场,或许就是与此有关。司马道福突然意识到,似乎自己一直所做的,不过是重演了历史而已。

    桓温眉头紧锁,难怪桓姚这两年办事如此不尽心,莫非她早就知道了真相,只是伺机报复……不对,她如今一届弱女子除了娘家就没别的依靠,弄垮了娘家,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你下去歇着罢,此事为父会让人调查的。”

    司马道福意识到,桓温必定是在怀疑她,心知没办法如她预想的一样卖关子了,便不再循循善诱,直接道出了自己所知的历史事件和想法:“父亲,我知道您必是疑心我因个人恩怨有心构陷七妹妹,此事不怕您查,我今日说的话,绝无一丝虚假。”

    不得不说,司马道福此时把桓温的心思猜了个正准。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在害怕被桓姚报复的恐惧下,这些天,她曾无数次想过,若是自己侥幸能逃脱,该如何自救。因此,该说什么话,可能会遇到什么阻碍,她都在心中演练过数十次了。

    “您或许认为,七妹妹她如今不敢对您怎样,可是,三郎马上抵达建康了。有三郎在,她没什么不敢做的。”

    桓温双眼微眯,审视着司马道福,司马道福丝毫不惧,继续道:“当年母亲所说两人有染之事,绝非随意构陷,只是当初三郎太精,没被抓住把柄罢了。”

    “三郎才是七妹妹的靠山,不然,我阿父都过世了,七妹妹何以敢如此嚣张?您不要小瞧了她,看看我阿父,自从娶了她,就再没上过别的妇人的床,三郎他,可比我父亲还要痴迷……”说到此处,司马道福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他这一辈子都栽在桓姚手上了!从头到尾就没别人!所以才会年近三十都不娶!”

    桓温靠在床上,闭了眼睛,道:“下去罢!”

    司马道福摸不清楚他这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肯轻易放弃,喊道:“父亲!三郎很快就要到建康了,没时间多想了!想想三郎的兵权,留下桓姚后患无穷!”

    桓温没有作答,只是挥了挥手叫人将她送下去。

    桓歆是在路途中得知桓温病重的消息的,当时心中或许有丝淡淡的感伤,更多的,却是一种觉得如此也好的情绪。为了桓姚,他必须要得到这个江山,如今在他面前最大的对手,其实不是建康士族江南世家,而是他的亲生父亲,当朝最大的权臣。若是父亲病重过世,那便可免了这一场争斗,算是全了父子情分。

    当知道司马昱驾崩时,他委实觉得一口气闷在胸中出不来,司马昱死得太便宜了!他如此紧急地赶路,竟都还是没赶上。不过因为想早些见到桓姚,他还是没放慢行军进度。不过,走到离建康不到六百里的城镇还是休息了两天。赶了两个多月的路,士兵们大都疲惫了,到建康用人的地方太多,让对手以逸待劳可不是好事。为了桓姚,一切都得以稳妥为要,任何一点都不能出差错。

    达到建康的这一天,尚书仆射谢安率领着十几位官员来迎接。桓歆毕竟是打败了秦军的主帅,此前对抗燕军也战绩斐然,算是整个晋朝的大功臣。对于武官,大家士族们心里从来是不屑的,但实际上,却没有人不畏惧他们手中的军队。这隆重的礼节,除了表示尊敬以外,更多的是对于强权的屈服。

    桓歆在进宫的路上,通过祠部的官员之口,才知道,他今日入朝,就能见到桓姚。朝中无国君,便由先帝长子会稽王司马道生与先帝皇后一道设宴款待功臣。

    他事先没接到任何建康下属送来的情报说过此事的,因此,对他来说实在是个意外之喜,想到即将要见到桓姚,他这一路,心跳都没正常过,接受封爵时也心不在焉。

    “皇后娘娘到!”听到黄门的唱诺,桓歆刷地一下就站起来了,不过,在此时并没引起太多的注意,因为紧接着其他在场的官员也都起身来,准备向皇后行礼。

    桓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位被侍婢簇拥着从殿门外进来的绝色女子,四年不见,她更美了。眉眼长得更加精致迷人,身段也更婀娜多姿了,即使是最为端庄的皇后礼服,也掩盖不住她的绝美姿容,明明是最稳重大方的步子,却也叫人觉得步步生莲如同在舞蹈一般。

    她似踏着彩云,伴着微光而来,似最神圣不可侵犯的仙人,又似最妩媚多姿的妖女,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屏住了呼吸。

    桓姚目不斜视地径直走上西阶,经过桓歆时,没有任何的停留,桓歆不由有些失落。

    “众卿免礼。”桓姚轻柔空灵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众人起身落座。

    司马昱过世还不久,宴会一切从简,禁歌舞酒肉,是以,官员们多是以茶代酒相互谈论,身为主角的桓歆,自然也是话题中心。不过,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比较寡言的,对他的个性有所耳闻,许多人都见惯不怪了。

    桓姚如今虽说是代表皇室来主持宴会,毕竟是新寡,要避嫌,也就跟桓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退场了。

    她一走,桓歆没坐多久,便也借故离场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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