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慕琬一袭素白衣裳,长发轻束全无半点装饰,眼里温柔不尽,却似是深深隐藏了什么。

    “嗯”慕天应声,跨入门内,低首看着慕琬微笑而道:“怎么从不出来走走,虽说是修行,也不该一直窝在房中,姐姐她难得回家,你也不说多陪陪她去……”

    “嗯……”慕琬不知如何作答,慕天却先怪道自己:“也是我不对,父亲说让我教你俩人见见,我也没放在心上……”

    是有人绊住了心罢,你说不爱她,可这番模样,那是不爱的模样呢?慕琬心下暗道,而后抬首看着慕天,才觉不对:“兄长,她……”

    “嗯?”慕天觉出她要说什么,以眼色阻了,慕琬见如此便叹息一声:“其实,怪我……”

    “琬儿想多了……”慕天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慕琬垂首,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瞬时化成无奈却又淡然欣慰的复杂模样。

    乱世风波不住,平湖暗涌不休。只要深谙处世之理,为人之道,知道风起而动,风停而息,便无论何时都可求得平定。或,置身世外,如慕琬一般,万事于己无干,自然不必忧心什么,加之有慕天这般宽大羽翼,即使排山倒海之势也瞬时化作了虚无,想至如此,怎不慰然。

    可,苦涩为何?无奈为何?

    莫非是为那个宫中之人即使不明处世为人,即使没有置身世外,也有着同自己一般的慰然,或是说,因为她的慰然,比己犹甚。

    阿弥陀佛,清修之人怎可存此念想,罪过罪过……慕琬心下暗念,而后抬眼看见慕天正出神想着什么,勉强挤出个笑:“兄长可是在想同江老板的棋局?看来这江老板真是好本事。”

    “嗯,那几局确实有些不忍回顾,也罢,我这便去找檀墨赢回来。”慕天转身欲走,稍停顿一时,说了句:“别一直呆在屋里,昨个风利了些,姐姐门前的花吹落了不少,有空了便去帮她收拾一下。”

    “知道了,会去的。”慕琬应下,眼看着慕天推门离去。

    “将军倒也说说看,会吗?”分明带着疑问语气,江檀墨的脸上却是一副了然神色,望着对面执子不下的慕天,温和笑道,仿佛自语亦仿佛与之搭讪。

    对面,没有回应。

    “她会吗?将我拢入朝中助她……”

    “我们赌上一局,若将军就赌她不会好了,墨赌她一定会。”

    于是,黑白子摆道,二人分坐两旁。

    “她那性子,呵呵,”江檀墨挑眉而笑,“墨私心觉着我更加了解一些……”

    “僵局!”慕天扔了手中棋子,抬眼问江檀墨道:“檀墨刚才说了什么……”

    “墨自然是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江檀墨一双眼笑得极弯,尽显温和之色,“不过,这僵局着实多年未遇……可,将军是不是太小看墨了,之前两局竟然那么心不在焉,说好的三局两胜,将军是故意让墨赢下的?墨只听说求胜心切,却未听过求败心切……还是说,将军之威只发于战场……”

    “檀墨!”慕天阻了江檀墨的言语,而后声色一缓:“这般事务,檀墨倒不必多想……”

    “有劳将军,墨从来就是个坐享其成的。”而后,江檀墨起身离去,对着一盘死棋的就只剩了慕天一人。

    找他赢回来?笑话!慕天眼色一冷:那样的事摆明了是让我输的,江檀墨,这般耍赖,你也真是胆大得很……若非看你于我这般有用,身后又有至尊圣人撑腰,加之,还是她的师兄……

    她……云素……

    想到此处,慕天心思一滞:真是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么,这就开始挠人了?那只猫儿从来温顺,却在多年后的重逢上,亲自抬手抽了他的耳光。不可否认,在她的耳光抽上来时候,他心下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杀她,真是稀奇……

    想来,竟是一份无奈之思,对她,他从来都有或轻或重的无奈。

    她对他,却生出了不少悲然愤恨……

    莫非因爱生恨?笑话!真真是天大的笑话!她爱他如此,哪里还记得起恨的滋味。她爱她敬他怕他,却唯独不会恨他。

    之前恩怨早已冰释,天大的误会也因为字笺上的那句“吾妻云素,见字速归”而全然解开,到了这几年后的重逢想来该是她喜极而泣扑入他怀中,而后再像从前一般与他厮守。

    可这忽而生出的悲愤却算是什么?

    云素倚靠在邺池鸢怀里,一副安睡的样子,而这个小姑娘却也真当得起大任,竟如生养过孩子的少妇一般安抚状地拍着云素的背。

    “奉瑜!”一声惊呼想起,邺池鸢稍稍一颤,而后定了心神一句:“夫人醒了”便是问安。

    云素抬首望了邺池鸢一眼,“嗯”了一声便作回答。

    “刚过了寅时尚不足一刻,夫人再歇会罢。”邺池鸢语气诚恳,云素投眼看去见她神色疲惫,眼里血丝不少,便生了心疼的神情:“你歇着罢,不用管我,反正就睡旁边,我有事叫你……”

    “夫人睡不安稳,池鸢心里也很……”

    “我陪着她。”一个听来甚是熟悉的男声传来,邺池鸢一个呆愣后便知趣退开。云素温然静好的神色顿时惶然,整个人来不及任何反应就被一双手臂揽过,靠上了一个硬挺厚实的胸膛。

    “唉……说你什么好……”一声叹息在昏暗的房中散开,云素微微闭了眼,往那来人身上靠得紧了些,正要开口却听他声色戏谑在她耳边:“末将对陛下这般不敬,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嗯?”

    云素身子一颤,脸上尴尬不已,眼中也立时就有了泪,神情正是要飘远,耳边那歇了一时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带动了一股炙热之息:“上次陛下交代的,末将到底无能,那‘谪仙怪人’当真是个怪人,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云素被他这一声声的“陛下”噎着,原本还想着的情话忽就全然找不着头,一急之下哽咽出声:“奉瑜……”随即,侧过身,张开手臂将他身子抱着。

    慕天看她这样,一手将微微收紧,一手递到她下颌处将她的脸托起,自己垂首抵着她的额,笑中满是温柔的宠溺。云素从来就受不得他丁点的好,现下他忽而同自己亲密这般则更教她惶然失措:“奉瑜,我……”慕天将她的脸抬得更高了些,戏谑之声便发在她的唇边:“依末将看来,此番不敬同之前不敬……”云素更颤了两下,慕天笑着的眸子里忽而生出了幽幽的深邃:“两相抵消了罢……”

    商量的语句在云素处却是熟悉的霸道之声,她当真是再也管不得什么,稍一转脸便吻了那两片薄唇,蜻蜓点水一般又赶忙离开,脸颊立时就红得不像话。慕天将她下颌握着不许她逃,而是重重吻了上去。辗转不休,掠夺不住,没几下,云素便彻底软在他怀里,就连回应的力气也丝毫没了。

    慕天将她摁倒,抵在榻上后动作便更是肆意,仿佛是要将她吞噬入腹一般。云素本就被吻得没力气喘息,再被他抵得这般紧则更加上不来气,慕天察觉她不适,放开了她的唇,轻声笑道:“是你先来亲我的,总不致怪在我身上罢……”

    云素轻轻喘息,嗔怪地嘟囔一句:“那你也太……”话没敢说完,或许也正是女儿家的矜持让她没办法说出口。慕天也不计较,将身子稍稍撑起好不致让她难受,空出一手来抚着她的侧脸。云素抬眼望着他,眼眶还微微泛红,当下傻傻地问了句:“奉瑜,你喜欢我么?”言语一出,云素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怎么这样没出息,话怎能这样问……

    可是,问出了就是问出了,慕天也听得清楚,只是将身子稍稍俯得低了些,轻轻吻了她的唇,言语温柔:“我很想你……”

    这算是?!

    云素一时反应不过来,眼中却先淌出了泪。慕天的吻又落在了她的眼睑处,一边吻去她的泪,一边低声安慰着:“哭什么,嗯?”云素被他这么一惹,哭得更是厉害,慕天无奈,只得一手将云素向自己怀里抱着,一手为她拭泪,“我这不是陪着你么?快不哭了,素素乖……”现下这个哭闹不住地小女人只能被当作孩童一般哄着,慕天无奈之余竟也觉着挺有意思:“素素不哭了,哭成这样,我会心疼的……乖……”

    “奉瑜……”云素伸了双臂抱着慕天后项,这么个举动更教慕天呼吸一滞。他眼睛微微一眯,一手蓄了力向外一送,掌风一过便灭了那昏黄的灯。云素低呼一声,努力睁眼却到底什么也看不见,由此更将慕天抱得紧了些:“奉瑜,我怕……”

    “有我在,别怕。”慕天将脸埋进了云素颈间,炙热的气息扑上,云素难耐地低吟一声,想要推拒却怎么也推不开,只能就那般躺着任凭慕天在她颈肩处点火。

    “素素,你想我了吗?”慕天的声色暧昧得恰到好处,云素红着脸什么也不敢说,只微微仰着头,呼吸稍促,双臂无力地搭在了他后项处。

    慕天的唇贴着她的颈子,缓缓向下,忽而神情不对,身上一僵。云素心下疑惑,可小腹处忽然的微痛却提醒了她什么,身下有暖流缓缓溢下……

    “素素,你……忘记了?这样的日子,怎么能忘了呢……”慕天撑起身,声音仍旧带着略微沙哑,而后紧紧抵着她的额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良久后放开。扯过了一旁棉被将她好好地裹着,而后起身点着了几盏灯,坐在床沿轻抚着她的发丝,低声道:“忘记了没关系,我替你记着……”

    “奉瑜……你……”云素望着他眸子,很努力地望着,借着昏黄的灯,借着她的眼力望得极其用力。可饶是她努力万般,那双眸子里,也终究没有被她望出一星半点的情爱之意。如此,她心灰不已,心冷不已,连着望向慕天的眼色也忽而冷硬起来。

    慕天眉头一皱,正欲说什么,云素已经扯着被子转向了里侧:“你走罢”

    她的声音忽而冷硬得全无丝毫感情一般。

    这算是怎么回事?!

    “走啊!还待在这儿做什么?!”云素努力压抑着内心苦楚,厉声喝道。慕天闻言眼中升起了一团怒火,死死盯着云素,似乎要将她的身子烧出个洞。

    慕天伸手将云素身子扳转过来,怒意正盛的眼眸忽而一动:眼前这神情正冷的女人怎偏生这般泣泪不止的模样?慕天似乎明白了什么,当下放开了她的身子,转身离去。

    半晌,阑落轩里,微声抽泣渐起,闻之甚是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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