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日,秦睿早早的起身了,他任由丫鬟们为他穿衣。如今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事儿了。以前的他会不安,会尴尬,会拒绝,如今却无所谓了。他以前明白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公平。他生来就是秦家少爷,就算在另一个世界不受宠爱,可在却比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过着好太多的日子。

    而李瑞还是在昨晚,才命下人们好好的将那军奴拾到干净了,连胡子都刮了。他看了看这个俊朗的男人,起了一丝探究之心,究竟是怎样的父母双亲才能生出这样出众的人。

    那军奴一双墨玉似的眼睛,眉毛斜如双鬓,鼻梁挺拔,嘴唇微翘,如一幅让最好的画师一笔一划画出的佳作。几乎不像是个真实的人,李瑞笑着说:“你既然不想告诉我名字,那我便给你起一个,就叫念奴吧。”

    念奴……那人的眼睛瞪了过来,如同要剥李瑞的皮,吃李瑞的肉,他咬牙切齿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容琛。”

    李瑞笑道:“看,你不是有名字吗?这边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大人。”

    容琛转过头,他穿着浅蓝色的长袍,在这个天气里显得单薄可怜,可是他站的笔直,挺着脊梁,似乎在无言的抗争。他看着窗外,这时候外头的树叶几乎都落光了,只余留一地斑驳。

    这就是命,可他不认命,不能认命。

    他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能在这里退下,不能在这里就如这落叶一般凋零。即使再痛苦的屈辱,他也熬过来了。他想了一夜,痛苦了一夜,才终于告诉自己——即使做了男宠,他也不认命,他也能熬过来。

    在那之后,他要这些人也尝尝这种屈辱,尤其是那位——秦大人。

    坐在厅堂里嗑瓜子的秦睿显然没想到有人已经想着要折磨自己了。他心情难得轻松,或许是因为今天过年,过了之后,新的一年到来,大地焕发新的神采。一切都是新的,他也感觉到一股春风要吹开这遍地的凄凉。

    丫鬟们忙碌起来,你挤着我,我压着你,或是谁踩了谁的脚,又或是谁碰乱了谁仔细盘起的头发。小厮们也里外进出着,如今自家大人的身份地位今非昔比。那些官员们虽然看起来不亲近,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礼物都依次送来了。

    管家娘子亲点着礼物,也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她捧着单子走到秦睿面前去,笑道:“大人,今年收成好,光是旭王就赏来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就不说那些红珊瑚金珠子了。您啊,在旭王那可是头一位重要人物。除了沈将军,再没谁能和您平起平坐了。”

    秦睿喝了口茶,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了也行,可别在外头说,如今我们府出的风头够多了,别让人抓住话柄才是。你是个有分寸的,不然我也不会请你来做管家娘子。”

    管家娘子突然红了眼眶:“若不是您,小的还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折磨呢。”

    “这些话,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秦睿站起来,安抚的拍了拍管家娘子的肩膀,男女有别,他这样已经算逾越了。可是如今,他已经不在意男女了。他眼前所有人都分成了两种人,一种是能利用,一种是不能利用。

    这位管家娘子显然是第二种,她自己知道,但心里却也是宁愿被利用的。

    就如同李瑞、如同沈沉、如同……旭王。

    他们皆都知道秦睿在利用自己,却无法,无法拒绝。谁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秦睿有用吗?他陪着沈沉平定了克东,他陪着旭王恢复了深州的繁荣。他是最大的功臣,可他自己却并不把这些功劳放在心上。秦睿站在大厅里,这里来来回回许多人,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人这一生,我这一生,终究抵不过四个字,身不由己。”

    过年这天,他没接受任何一家的邀请,就是旭王邀他一同过年守岁,秦睿也拒绝了。他看不懂旭王,因此总带着一丝抵触。他只打算今年过年还是如往年一样。只让李瑞和封羽二人过来,与自己一同吃吃酒,说说话。如今他身边就这两个说的上话的人了。

    当年他的身边有江孜,死之前,江孜还用他的眼睛,将秦睿看了个遍,似乎要将秦睿的每一寸,都深深印在自己的脑子里。他从来不懂自己对自己少爷是个什么样的心思,他忠心耿耿,他是个忠仆,他是个爱护弟弟的奶哥。他到死之前的半个时辰,都不知道自己对秦睿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只是秦睿知道,他深深的记得,他在离开前看了江孜的头顶,上面的小红字显示好感度:一百。

    在江孜死后的每一个晚上,他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难受,心痛的要命。可是他又却是不爱江孜,他敬他,信任他,不爱他。

    秦睿不知道,江孜死之前,脑海里浮现秦睿的面貌,想起小时候自己跟在小肉团的背后,想起他朝自己笑,想起他在自己的暗卫下哭泣,江孜又突然看到了另一幅画面,看到另一个少爷——那个少爷不受宠爱,与另一个自己相依为命。

    而另一个自己,对少爷也是忠心耿耿,他甚至看到,另一个自己再夜里偷偷去亲吻少爷的唇。

    江孜的泪水从眼眶落了出来,他这一生,他这两世,注定与少爷无缘。

    可是他却能用自己这微弱的力量去保护少爷,他伸手去抱住那抄家的官兵的腰,长枪从他的胸口穿过。

    他这卑微又短暂的一生,终于完结了……

    而现在的秦睿,已然同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已经成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每年过年,他跪拜祖先父母的时候之后,都会单独为江孜烧纸,与江孜说些话。

    午时之前,封羽是最先登门的,他穿着纯白的兔毛袄,原本人长的就小,这样看就更像个少年了。他笑眯眯的和熟悉的丫鬟打招呼,又提着礼盒走进来,转身交给了管家娘子,笑道:“娘子是越来越有风采了。”

    那管家娘子习惯了他的嬉皮笑脸,板着脸说:“封大人,小心我与大人告你小状。”

    封羽赶忙说:“不敢不敢,在下不敢了,娘子莫生气。”

    管家娘子气的说不出话,自从她当了这管家娘子之后,谁见了她都管她叫娘子。便宜都让占完了。但是没办法,有气也只能忍着。

    封羽调侃完了管家娘子,就直直的向大厅走去。他三年来进出秦府也不知道多少次了,这里的每一寸的土地,这里柱子上雕的每一处花纹,他怕是比工匠都要清楚了。就连秦睿的脾气他也给摸了个透彻,再加上他嘴巴甜,不会仗势欺人看不起下人,这里的丫鬟小厮比欢迎李瑞还要欢迎他。

    这次李瑞去给自家大人找蓝颜,可有很大一个原因是来自封羽的威胁太大了,他这是另辟蹊径的争宠啊!封羽倒是不知道李瑞的小动作,就只是知道李瑞近来买下了个长的很是不错的军奴,还以为李瑞是和大人待久了,也传染了喜欢男人这个习性。

    原本封羽就是个低贱身份出身,这些事他见得太多了,干他们这行就有学戏的有同一句话——要想学的会,就和师傅睡。

    不过好在他师傅是他叔,可是他见过的,半夜爬上自家叔床上的,不仅有小姑娘,还有那些长相清秀的小男孩。见的多了,他也就见怪不怪,不以为然了。因此对自家大人有这样的断袖之癖并无什么看法。

    甚至还觉得,像自家大人这样身份的人,就应该与众不同,不走寻常路。

    所以这次他给大人送的礼物——是用上好的暖玉做的玉、势,这玩意在黑市上炒的可凶了,就连封羽买,那也是废了好一些功夫。

    幸好秦睿此时不知道,不然真的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了。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感谢封羽送的这玩意了。

    “大人,今日还是这般丰神俊朗。”封羽嬉皮笑脸的走过去,他人长的好,做出这样的表情也不令人生厌。

    虽秦睿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可是他毕竟喜欢男子,眼前有赏心悦目的美男子,自然也是一件好事,于是笑着说:“哪里哪里,你也还是貌若潘安。”

    两人这样相互一恭维,就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李瑞倒是姗姗来迟,他身后跟着容琛,容琛已经被拿掉了手撩脚铐。他看见秦睿的时候还是稍微松了口气,他毕竟是军营待过那么长时间的人,自然看的出谁才是上位者。虽然心里做好了自己要当男宠的准备,但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总比一个满肚肥肠的人好一些。

    虽然一想到自己要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就止不住的反胃想吐,但是只能强忍着。他现在什么也不是,就算要反抗,他也没有任何一点优势。

    他没有凭仗,没有依靠,孤身一人,就在这龙潭虎穴。

    秦睿显然也看到了跟在李瑞身后的这人,即使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优秀男子,秦睿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容琛两眼,因这个男子,实在是长的太过天怒人怨了,李瑞看到秦睿的表情,知道这人自己是选对了。

    而封羽也只是看了两眼,就猜到了李瑞的心思,他突然心里有些难过,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他虽然一早就知道秦睿是个断袖,可是突然真的带了一个男人到自己面前,他还是有些膈应。

    毕竟男人嘛,自己有的东西别人也有,喜欢男人,还不如照镜子或者洗澡的时候,看一看摸一摸自己。

    “大人。”李瑞行了个大礼,而后笑起来,对秦睿眨了眨眼睛,显然说在说:您夸我啊,夸夸我,看我给您找了个多好的人。

    秦睿看出来,因此笑道:“就数你花花肠子最多。”

    说完,秦睿看着容琛,容琛没有办法,只得拱手道:“小的容琛,见过秦大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是蕴含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秦睿听出来了,自然就知道这人并不爱慕自己,只是被逼无奈。秦睿有一丝失望,是啊,又是这样的男子,又是这样英俊,他已被类似这样的人不知道伤了多少次心了。

    可是表面上秦睿还是没表现出来自己的失望,缘分不能强求,于是他说:“既来齐了,就用膳吧。”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就有丫鬟们陆陆续续的端着盘子走进来,又有丫鬟端着漱口的茶水,秦睿三人都已习惯了,可容琛是穷苦人家出身,哪里知道这茶水是用来干什么的。见这三人都只是漱了漱口,于是他也有样学样,只是当茶水入口的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这是最新的茶叶,一两十两银子的龙井。

    感觉到之后,容琛就更是恨的咬牙切齿了,这天下有这么多人吃不饱饭,可这些人,这些什么都没有做的人,却能享受这样奢侈的生活。

    先上的菜是普通的菜色,开水白菜。这菜是用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熬煮出来的汤,再加上最鲜嫩的白菜心,看起来朴实无华,里头却蕴含着最深沉的味道,就是小小的一份,里头花费的银子食材,也够普通人家吃上一个月了。

    容琛吃了一口,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反而是更恨了。若他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态,就知道有个更确切的词——仇富。

    怎么不恨?天底下这样多的人还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这些人却能享受这天底下最好的食物。如今的容琛只能看见秦睿所得到的,看不见秦睿失去和付出的。

    容琛不知道,他吃东西时那凶狠的动作和表情,无意识的取悦了秦睿。

    李瑞和封羽吃饭的时候都安安静静的,吃的也慢条斯理,很讲究理解。只是秦睿看着这样大口吃饭的容琛,才忽然觉得有了食欲。

    只是不知道,这满腹食欲,是为着这一桌子的菜,还是为了吃菜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睿睿胃口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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