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身边有一个女儿,跟着他做副手,两人在里边给温虞做检查。

    李谨然想站在旁边瞧,被那女儿用笤帚赶了出来:“你身边太脏了,小心你女朋友细菌感染,破伤风或者炎症都是要命的。”

    就这一句话让李谨然怔住,乖乖呆在外面。可即便如此,他也不闲着,一会儿起来走,一会儿想躺下睡觉,但因全无睡意,又起来踱步。一分钟的时间,他觉得过了两分钟,刚刚过去十分钟,他又觉得过了一个小时。

    李谨然焦躁不安的时候,碰巧遇上医生的女婿下班回来。

    他见了李谨然,把情况了解过之后便笑:“你放心,我老丈人医术很不错,你们城里的医生也未必比他多好,要真把他放在城里,也是个教授级别的。”

    他递过去一支烟,李谨然接下道谢。

    他笑道:“不客气。”说完点上烟,他看了看手表,晚上六点了,他晚饭还没个着落。这会儿媳妇跟着老丈人做事,也不能喊她出来弄吃的。

    他只能自己去屋子里弄了点面食过来,吃了一点后,递给李谨然。

    李谨然看了看,随后摇头,温虞在里面不知道生死,他一点胃口也没有。而且这一段时间他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放松了点就觉得全身都累,想闭眼又怕隔天睁眼见不到她。

    杨女婿又安抚了他几句,他也听不见,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他喊他去睡,李谨然也不肯,呆坐在房间外边,盯着贴了蓝纸的床发呆。

    女婿无法,只能跟他闲聊:“我老丈人从小跟着姥爷学医的,家里单传的是老一辈的中医。我们家曾经出过皇帝宫里的医生,医术也算是高明,加上我丈人小时候又对西医感兴趣,年轻的时候出了镇子,去大城市里读过医科,本科毕业才回来给镇上的人当医生。我媳妇也是本科学校的护士,有护士证的……”

    杨女婿把家里的琐事孜孜不倦地说着,李谨然虽然不做发言,但听着也能消磨一下时间。等他说完,恰好医生带着女儿从屋子里出来,李谨然迎上去问温虞的情况,老医生搓手道:“暂时没问题,血止住了。脑部和身体里的状况都检查了一边,脑部没有内出血的情况,但有个血块散不去,可能会有后遗症,得等她醒过来再看……”

    老医生的话还没说完,李谨然没了耐心听下去,冲进屋子看人。

    温虞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死过去,脸上的血色依然没有,还皱着眉,看起来很痛苦。

    李谨然便拉了人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医生瞪他:“用了麻醉药,这会儿是睡了。”又看了看温虞的脸:“她大概是做噩梦,我是医生,不是解梦的。”说完甩了李谨然胳膊就走,一边嘟囔道:“遇上你这人她不做噩梦才怪。”

    老医生看来对他很不满,背着手出门,看着自家和蔼的女婿对着女儿道:“瞧你凶巴巴的模样,撞上小杨一定是上辈子修练过。”他蹬了女儿几句就走了,他的脾气素来乖僻,夫妻俩跟着他久了也不见怪,莫名一会儿也回了卧室。

    李谨然一个人留在温虞身边,他捞了张凳子,找个棉垫搁上面坐下,上半身撑在病床上看着安静的她。

    算起来,他这样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的。李谨然第一次见温虞的时候是在她的大学里,也许她不知道,而他也是不久前想起来的。

    那时候他和苏裴媛的感情很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苏裴媛和朋友聚会,他是车夫,奉了女友的命特去那个美术学校接人。

    美校的校园很大,他刚领了驾照买了车,驾驭起来还不够灵活,所以在学校里兜兜转转了大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女子宿舍楼。

    大学早晨的课不多,周围冷清。李谨然只能暂时停在一边休息片刻。就在那一会儿的时间,他便看见了温虞靠在一棵树上睡觉,十分静谧安逸,阳光底下又有一丝甜美。她熟睡的模样让他忘记了这个人的肥嘟嘟。正巧周围又没个问路的人,李谨然便想上前把人喊醒,谁知走到她身边看着人愣了好一会儿说不话,突然就被一个男人打断。

    是何新禹,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何新禹年轻的时候就很警惕,盯着李谨然问他要做什么。

    李谨然以为被误会,有点尴尬的离开温虞几步,对他道:“我是想问个路。”

    何新禹皱眉盯他,伸手指了个方面:“那边。”

    李谨然点了头,忽视他的敌意。毕竟是他刚才神经质地对人家的女友冒犯,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悻悻离开。

    他上车后从后视镜里看见何新禹用凉凉的可乐罐子贴住温虞的侧脸,胖嘟嘟的姑娘一下子被吓醒了,笑着跟男孩玩闹,何新禹同温虞说了几句话,温虞就侧眼过来看车里的人,她虽然胖,但是眼睛很大很传神,看了车一会儿看不出什么,她又转眼同何新禹说笑。

    车里的李谨然仔仔细细看到这一幕,忽然觉得中午的温度又上去几分,焦热难受。

    这两年,温虞的体形变了,眼睛却没有变过,而就凭这一双眼睛,李谨然能从人群里一眼把她认出来。

    他回想了过往一番,伸手捂住温虞的手,冷冰冰的。她一向体凉,一个人睡觉必须捂着汤婆子,两个人睡就会贴着他取暖,他很享受怀里有个人的感觉。

    “其实,八年前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神经一样查过你的底细,你坐牢的时候我也偷偷去看过。”他伸手抚上温虞的侧脸,笑了笑:“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发神经,现在想一想……”

    应该是早就放不下了。

    李谨然陪了温虞一夜。

    一晚上,她喝水由他伺候,盐水挂完了,也是他把护士女儿喊起来重新挂一瓶。她又冷得发抖,他搬了桌子和她的床拼接在一块,权且做个床铺睡她身边。

    温虞今夜和往常有点不同,这晚特别像小孩抓父母睡觉一样,李谨然隔天一早起来,就看见她整个人爬到他身上睡,他的衬衣上都是口水。

    李谨然一时半会儿有点懵,随后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偷笑:小女人的皮样,然后开始收拾起来。温虞抓他抓得很牢靠,他把她弄下来足有一刻钟,因为不敢随便动,怕把人伤着了。

    但,他刚刚下了床换衣服,温虞便也醒了,李谨然一听身后有动静,立马转身去瞧她:“阿虞,感觉怎么样?”

    他仔细检查她的身体,摸了摸她的手,虽然凉,比刚进来好多了,又去瞧她的脸色,也红润了一点。

    李谨然刚松了口气,等了半天,温虞却不说话,他抬头望着她,觉得她呆滞的神情有点古怪,又推她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温虞看着他不做声,转眼看了周围,又一声不吭地窝进被子里,可怜兮兮地看他。

    李谨然以为她又要玩什么花招,有点气愤地把人从被子里捉出来:“温虞,你别瞎闹,到底哪里有问题。”

    温虞却只是喊个不停,一句话也没有,像个孩子。

    李谨然再蠢也知道出个车祸,顶多脑震荡,不会把人撞成哑巴,便越发肯定温虞在耍花样,但他此刻又不能把她如何,只能一个人生着闷气,出门抽烟,一边心想:欠收拾的女人,我他妈的劳心劳累救你,你还给我摆脸色!

    他一个人在走廊里抽着烟,心里堵着,嘴里骂着,不妨身后的卧室里传来哐啷声。

    不止他被吓了一跳,其他三个人也陆续醒了。

    老医生到的时候,就见温虞打翻了酒精瓶,玻璃划破了手指,她疼得流眼泪,正坐在地上四处张望,李谨然站在她身边不知所措,伸手碰了碰温虞的后脑勺,那边肿了一大块。

    “这是怎么回事儿?”李谨然问老医生。

    医生继续瞪他:“怎么回事,我昨晚说过了,脑子里有淤血,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发展。”

    李谨然道:“这话我听不懂,你说点听的懂的来。”

    老医生却不理他,喊女儿女婿把人扶起来,李谨然便挡着说:“我来。”

    他把温虞抱上床,老医生洗了手过来看,做了一番检查后道:“大概是把记忆神经压住了。”

    李谨然有点懵:“什么意思。”

    老医生道:“她这会儿不记得你,得过一段时间等血块都散了才行。”随后取了笔墨道:“我开方子,你和小杨一起去买,每天吃一帖去淤血。”

    李谨然接下来,老医生继续嘱咐:“对了,小姑娘这会儿不认字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你回来得好好教她。”

    李谨然看着方子上凌乱的墨水字,彻底明白,温虞这厢是暂时失忆了,但他不明白车里有安全措施,她是怎么把后脑勺伤着的。

    老医生便解释:“你车里有别的东西,掉下来的时候把人砸了吧。”

    李谨然想了想,才想起车后边有瓶酒,是葡萄酒的瓶子,又硬又重。

    他这会儿才觉得懊恼,真恨不得把那酒砸了泄愤。

    作者有话要说:小虞虞,你真的失忆么,假的失忆么,真的失忆么,还是假的失忆么(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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