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六皇子妃给云姨娘递了东西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出乎罗纱的意料,后面的时间居然风平浪静就过去了,只偶有几个小插曲,并没有太大的波折。

    罗纱有些不解。

    依着长公主叮嘱的话语,应该也是预料到了将要有事发生才会那样说,这样的情形,显然也是长公主没有料到的。

    待到客人走得差不多后,罗纱去见了长公主,问起此事。

    她进屋的时候,长公主正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扶手,眼神空濛,显然正在想事情。

    看到罗纱来了,她也只是略略地扫了罗纱一眼,就又轻拧了眉继续出神了。

    罗纱示意屋里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亲自倒了杯茶端到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垂眼看了看那杯茶,这才直起身来,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她慢慢地小口啜着,眼看一盏茶将要饮尽,她突地开了口。

    “那人听说你痊愈了,而且没什么大碍后,肯定要寻些事的。这样一声不响,不是他的做法。”

    罗纱明白,长公主说的,定然是皇帝,便笑了,“或许他觉得我会被治好呢?毕竟母亲这里有解药不是。”

    “不可能。”长公主断然说道:“他当初给你下了毒,根本没料到我们会那么早发现。”

    “若是当时我没发现那些痕迹的异常,若是景安没有让聂先生查看你身子的状况,或许就发现不了你中了毒。那么——”长公主突然神色一冷,“那么我就不会想着让阿隐带着那种解药以防万一了。”

    罗纱听得心中一凛。

    是的,当初发现自己中了毒是误打误撞的。如果当时没发现,而皇帝又偏偏给了她解药……

    依着当时的情形,皇帝不肯多给她解药,她也根本来不及回家服用解药,偏偏那药必须连用一个月方才能将毒拔出,不然,光是解药的毒性,就足以让人死去了!

    皇帝的做法,分明就和置她于死地没什么两样!

    “他没能如意,定然要寻些麻烦的。我本想着他会让贺氏出手,谁知道,她居然没有动手。”长公主慢慢说着,面上带了丝不确定。

    她口中的贺氏,便是云姨娘了。

    罗纱就提起了她看到的六皇子妃给云姨娘递东西的事情,“……想来,给东西是假,给消息是真。或许就是因为六皇子妃给了那样东西,云姨娘才会按兵不动的。”

    长公主略思索了会儿,长舒口气,“或许吧。只是那样说来,贺氏应当是有了准备的,为什么又要她住手了呢?”

    两人都想不通这一点。于是,今日没有出现事端,两人不仅没有放心下来,反而更加担忧了。

    晚上穆景安回屋后,罗纱也同他说起了这件事情。

    果然,穆景安也是觉得有些蹊跷。

    “我原也怕今日里出事,所以吩咐人时常盯着你那边,谁知居然一切顺利。”

    他转眼看见罗纱双眉紧锁的样子,倒是笑了,“就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也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管好好地养好身子就行了。”他轻轻捏了捏罗纱脸颊,叹道:“看你瘦的,都没多少肉了。”

    捏完之后,他犹不过瘾,将他一把揽在怀里使劲抱了抱,啧啧说道:“当真是太瘦了。小时候看你还有点肉,现在真是一点都没了,估摸着和你前世的时候快要差不多了。”

    “前世?”罗纱听着他的话一时失了神,出神地想了会儿,喃喃问道:“那时,你是怎么出了事的?”

    前些时日只将注意力放在“穆景安也是重生之人”上面了,根本没想到,他是怎么重活这一遭的。

    罗纱是出嫁那天,刚上花轿时马惊了后失去意识的。

    她想着可能是被马踏死后继而重活的,只是她完全没有印象了而已。

    那穆景安呢?

    他是否也是死了后,才又重活的呢?

    如果是那样,他又是怎么死去的呢?

    她正静等着穆景安的回答呢,谁知少年轻咳了声,脸红了红,居然不开口了。

    他若是面色沉静一脸严肃,罗纱只当是和皇帝有关系,也就识相地闭口不问了。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好奇,禁不住一直追问着。

    穆景安难得地有些扭捏。

    “你当真想知道?”他顿了顿,见罗纱一脸期盼,又小声道:“不是不想同你说,只是……不太好说罢了。”

    眼看着罗纱听了他这话后双眼更亮了,穆景安知道这回不说是躲不过去了,就附到她耳边低低说道:“你还记得你那时候,嗯,马惊了吧?”

    他实在不想提起她嫁给别人的事情,故而含糊地一笔带过。

    见罗纱点了头,他支支吾吾说道:“其实,那天我去看了来着。我想着,就算你是嫁给别人,我也想瞧瞧你出嫁时是什么模样。估摸着叶家人应当是不认得我的,我就在轿子不远处的人群里看着。”

    罗纱惊愕地看向他。

    她再怎样也想不到,当时穆景安居然离她那么近。

    可惜穆景安此时没有看她。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伤感无比地说道:“我看着你被喜娘背着出了门,看着你进了花轿……谁知道,那时候马惊了。”

    每次想到那个情形,他就痛苦无比。

    那种无力无助的感觉,又回来了。

    当时,他看着罗纱坐进了轿子,心里正空落落地没个着力的地方呢,就听有人喊着“马惊了”。

    他一抬眼,看到受惊的马正朝了罗纱的轿子奔去,他的心都提起来了。

    眼看前面的人群因为害怕已经散开,他却不进反退急急地向前,想着定然要护住她,哪怕能在轿子前面拦一拦那马也好,可是他的腿疾……

    是的,腿疾!

    那该死的腿,拖得他的步子慢了许多。

    他这才后悔,不该独自一人悄悄来看她,好歹也该待几个人来的。其实,随便是谁都好,只要是身体健全之人,都能比他跑得快!

    眼看着那马已经奔到了轿子跟前,马夫在后面追着,轿子旁的人都不敢上前拦住它时,他掏出配着的匕首,朝它掷了过去。

    马在轿子上踏了一下后转而朝他奔了过来。

    他绝望地看着那缺损了的轿子,转而无望地看着那匹疾驰过来的马……

    这该死的腿疾!

    不仅让他无法救她,也无法自救……

    听了他粗略的简述,罗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了。

    他前世待她那样认真,她却一点也不知道!若是能知道一分半点儿的,就算他脾气不好又如何?

    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这样用心,若是她只当,再怎样,她也必然不会负他!

    可最终,还是这样错过去了……

    思及此,她很是懊恼。恼恨自己当时怎的就因为他“脾气暴躁”而拒了那门亲事。

    穆景安刚从回忆里抽身出来,一转眼就见到罗纱那副样子,顿时笑了,便问她是怎么回事。

    罗纱依偎在他怀中,低低说道:“我在后悔,后悔拒了你的提亲。”她紧紧地搂住他,“后悔死了。”

    穆景安就笑了。

    他抚着她的发,柔声说道:“我倒是感谢你当时的选择,也更喜欢现在的你我。”他叹息着说道:“若是当时我们在一起了,不见得有如今那么好。”

    罗纱细想了下,果然如此,就也笑了。

    只是,没过多久,长公主的担忧,果然应验了。

    那是穆景安生辰后第三日的那晚。

    罗纱和穆景安本已准备歇息了,谁知这时阿一急急来敲门,说是有要紧事禀报。

    在这样的夜晚,穆景安他们都熄了灯了,阿一有要紧事,却未让在隔壁屋里的红倚她们传话,而是他亲自直接来敲门……

    必然是出了大事了!

    穆景安忙批了件衣服出了门,罗纱也忙起身穿衣。待到她收拾地差不多,穆景安也折了回来,面容严峻。

    罗纱给他脱下披着的衣服,重新穿好外衫,急急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穆景安许久都没说话,罗纱也不催他,只是手中不停,急急地给他穿衣。

    刚才穆景安进来,她就听到阿一和红倚红绣她们说话的声音。二人到现在都没进来,定然是有其他事情需要她们去办了。

    待到罗纱刚给他系好衣带,穆景安拉着她的手就疾步往外行去。

    “走,我们去母亲那儿。”

    路上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大步走着。他行得比较快,并不像平时那样顾及她的步伐刻意放慢速度。

    但罗纱丝毫不介意,小跑着跟上他。

    待二人到了长公主那里,穆青涯也已经到了。

    看到穆景安他们进来后掩上门,穆青涯上前两步问道:“事情怎样了?红绣也没和我说清楚。”

    穆景安沉声说道:“整个村子都被屠了,上千人一个不留。”

    罗纱听了后悚然一惊。

    穆景安所说的村子,难道是给皇帝的那张图上面标注的那个地方?

    “好狠的人!”穆青涯拍案怒道。

    长公主神色清冷,端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穆景安又道:“幸而聂先生和闻先生不放心,前些日子已经动身去了那里。有他们在,应该能从阎王手里抢几个人回来。”

    长公主这时嗤了声,笑了。她的笑容在烛光下,有种妖艳的美丽。

    “乖儿子,你舅舅送你的生辰礼物,可当真不错。”她扬着音调一字字缓缓说道:“算算日子,动手时间应该就在你生辰那天。”

    她的话一出口,屋内一时静默。

    罗纱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皇帝是吃过一次亏就必然要讨回来的。他在给她“下毒”的事情上没得到好处,必然要加倍讨回来……

    这次事情,是不是因为她的得救,而使得那些人遭受了此等的待遇?

    长公主看到罗纱的表情,就知道罗纱必然是受到了前几日同自己谈话时的想法的影响,说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这些人是穆家的人,他们的‘安排’,那人心中已经有了定数。无论会不会发生你的事情,他该怎么做,依然会怎么做。”

    罗纱默默点了点头,穆景安察觉了她的消沉,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穆青涯在屋内踱了几圈,说道:“我立即启程,去那里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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