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手落下一枚黑子,扣在碧玉的棋盘上,抬眸看着姐姐手中捻着一枚白子,微蹙着眉,眼眸不住的在棋盘上巡视。

    终于,她的眸子选定了一处地方,将唇咬着,刚落下白子,却又迅速的收了回去。

    我勾唇一笑,看着她说,“不可耍赖。”

    姐姐抱怨看我一眼,将耍赖耍到了底,她嘟嘴将白子丢在了棋盘上,“啪”的一声,一瞬间棋盘上纵横交错黑白二子皆乱。她揉揉额头,讨好的看我笑道:“不玩了,我下棋从来没有赢过你。”

    我不置可否,只看着小孩一样跪坐在榻上伸手拿糕点吃的姐姐,她递给我一块豆蓉酥,问我:“宁国侯府的小姐你见过了么。”

    我伸手接了过来,闻她言,蹙眉想了片刻才想起来宁国侯府的小姐是谁,“你说的是李慕夏?”我道:“自然是见过了,长的讨喜不说,又聪明伶俐,举止大方得体……是挺不错的。”我张口咬了一口豆蓉酥,发现对这女孩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只能一句总结“挺不错的”。

    姐姐笑的有些深意,看我说:“那讨来给轻寒当媳妇好不好啊。”她眼神一眨一眨晶亮晶亮的,就宛如夜空中的星子般璀璨。

    我微愣,旋即脸上一热,瞪她道:“你胡说什么呢!”才刚刚十二的年龄哪里有讨不讨媳妇,我一脸窘迫的说到:“总之你别乱说,那女孩我就见过一面,你就想把人家拐来给我当媳妇么。”我说的正义言辞,颇有几分父皇训话时的味道。

    只见姐姐只笑着,将最后一口豆蓉酥吃了下肚,舔着手指上的点心渣,笑弯了一双凤眸,“你不是也觉得人家不错么,讨来给你当媳妇还亏了你了。”

    我斜她一眼,故作老成的说到:“这种事情是两个人的事,只一个喜欢另一个是不行的,也要那个喜欢他才是。”我一顿,“再说,我与李慕夏就一面之缘,她不喜欢我,我不喜欢她,你说你乱牵什么线。”

    许是听懂了我的话,姐姐表情渐露沉思,秀眉微蹙。缓缓将头转到了窗外,如今正是三月桃花开的季节,满园的桃花纷纷飞舞,绯色嫣嫣,煞是好看。

    只见一株桃花树下洛念容正在折一枝桃花枝,站在她身边的宋子墨掩口打着哈欠,看来又是被洛念容从午睡中揪起来的。

    洛念容调皮的让宋子墨转过身去,将一朵桃花插在了他的发上,旋即嘻嘻哈哈的跑开了。

    我不免的勾了唇角,只听姐姐的声音柔柔传来,“那他们应该是互相喜欢吧。”

    我看着宋子墨无奈将桃花从发上拿下来,跑去追洛念容,低声说:“才十二的年纪。”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啊,我心里不住的腹诽,委实不大明白姐姐今儿的是怎么了,怎么净提喜欢不喜欢的。

    姐姐眼波一转,笑道:“说的好像你不是十二岁似的。”

    我默默一笑。

    此时我尚年幼,确实也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但却对情爱抱了一丝向往。

    --

    姐姐登基即位那年我十三岁。

    十四岁的姐姐的扮着男装,坐上了那把染了不知多少人血的龙椅,没了往日的笑容和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国帝王该有的冷峻果断。

    但是姐姐还是我的那个姐姐,对我,她温柔依旧,可是我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变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父皇驾崩,母后因此深受打击,缠绵病榻几日也随着父皇去了。

    姐姐即位后用最快的时间除奸臣,平内患。帮礼部尚书一家翻案。不出一月整个朝堂焕然一新,姐姐的能力也得到了肯定。

    随即便是新科状元林轩得了姐姐重用。

    原本要按旨进宫当妃嫔的李慕夏也被姐姐暗中阻了下来。

    在我眼里姐姐简直是无所不能。

    手里拿着父皇的密诏,我明白自己要护着姐姐,姐姐是女子而我是男子,我要护着她和她的江山。

    林轩坐到了丞相的位置,仅仅是一年的时间,他就从新科状元一路走到了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姐姐与林轩关系也越发亲近。

    而我也和李慕夏有了来往。

    这个姑娘蕙质兰心,干净纯粹,长相极好,小小年纪就能看出长大都必是名动一方的美人。果不其然两年的时间她已然出落成了与洛念容齐名的京城第一美人。

    宁国侯府俨然快被提亲的人踏平了门槛。

    而我心里却是莫名其妙多了丝酸味,几次都想当众宣布阿音是我的,但父皇密诏上的内容却只能让我一忍再忍。

    李慕夏说要进宫当妃子的时候是在我十五岁那年的冬天。

    那日里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我拿了一支自己买的发钗和母后给我玉佩将李慕夏唤了出来想交给她,告诉她这就是我们俩人的定情信物,我日后会娶她当王妃的。

    见她穿着狐裘,头上罩着兜帽,露出来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眸含水清光粼粼,,唇角微提,踏着小步走在雪地上,我的心又不可抑止的动了动。我只能说好在现在天冷,要不然我脸上肯定红透了,遮都遮不住。

    我突地想起来了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满肚子的话还没有开口。

    她便先开了口,眨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呼出的白气慢慢消散,我却也在听不见一句话,眼前看见的东西也逐渐变成了茫茫一片白。整颗心陷入了沉浮之中,四周白茫一片再无其他,好似岁月一瞬间蒙了尘,化作一缕青烟。

    她说:“轻寒,我要进宫当妃子了,爹爹说,是贤妃呢。”

    话语反复在脑海中重复循环,一遍又一遍,像是一个诅咒将我圈住,又像是母后闲暇时在棋盘上摆出的相思局,解不开,逃不去。

    母后说相思局实属求不得。求之而不能得,是为求不得。

    彼时我尚不明白为何意。

    我暗中攥紧了手中的玉佩,将满腔的话化为了一句:“是么,那以后就能经常见面了呢。”只不过却是另一种身份。

    李慕夏神情有些黯淡,眸光略沉的看了我一会儿,才迟疑的说到:“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现在再说又有什么用,我干笑两声,像以往一样伸出手指戳了她脑门一下。

    李慕夏向后退了两步,兜帽从头上滑下来,露出了绾的整齐的青丝。她从狐裘里伸出手来捂着额头,撅嘴不满道:“你不是说不再戳我额头了么。”

    我笑着上前,轻刮一下她通红的鼻尖,然后双手一伸将李慕夏牢牢的抱在了怀里,心里很难受,嘴上却还笑嘻嘻的说:“以后再见面就是我嫂子了,那最后就让我抱一抱你吧。”

    怀里的人久久没动静,久到我认为她再也不会说话时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很乖很乖的靠在我怀里。

    我将早已拿在手上的一支发钗动作极轻的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我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缓缓说到:“阿音,以后在宫里遇到了什么难事就来找我,我……哥哥人很好的,所以应该遇不到什么难事呢。”

    李慕夏没有作声,只伸手环住了我的腰。

    天又开始飘雪了……

    明明才晴了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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