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钰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护士正在拿本子给她做记录,她张了张口问道:“这是哪里?”

    护士抬头见她醒了,反应很平静,“这里是中心医院,你发了高烧还酒精过敏,这两天先留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她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头还有些轻微的疼痛,想了一下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二十个小时。”将病历本阖上,护士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先生刚才出去了一趟,大概一会就回来。”

    奚钰不用猜就知道她在说谁,刚想反驳:“他不是我……”

    一抬头就见俞尧已经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提着两个购物袋,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护士离开后,俞尧从购物袋一件一件把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甚至认真的有些滑稽。

    奚钰撇过头去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身旁的响动一直持续了很久,大概是他终于将东西摆放完了,才说道:“起来喝粥。”

    奚钰一动不动地继续睡着。

    过了一会儿,俞尧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或者你要我拿whisky来?”

    奚钰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大概有一分钟才面无表情地接过他手里的粥,正准备喝的时候却停下来,“里面有蛋花?”

    俞尧颔首,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她忽然笑了。

    “酒精过敏的人不能吃鸡蛋,你没有常识吗?”奚钰将粥放回桌子上,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打击他。

    “……”

    说完不再看俞尧那不知道是什么反应的脸,身子一侧躺在床上,眼睑微微下敛说道:“我要睡了,现在不想看到你。”

    她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昨晚荒唐的一切,周围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只知道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不断向自己敬来,她喝得胃都疼了,却没有一个人来阻止。

    而她唯一认识的人只是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出来帮忙的打算。

    许烨来的时候给她拿了好几种水果,笑着说:“你真以为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晕倒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跟着魔了一样,样子吓人的很,当时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

    原本奚钰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这两天他一直过来,不知道是来看自己还是看俞尧的,总之变得熟络了很多。

    正在吃苹果的奚钰险些被他的话噎住,“你在说谁?”

    许烨哑然失笑,“除了俞尧还能有谁?”

    “……”她可不信俞尧会这么紧张自己。

    见她一脸怀疑,许烨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我可没说半句假话,你不知道在那之后所有对你灌酒的人下场有多惨。”

    奚钰低低地垂着眸子,“说得那天的事跟他没关一样。”

    病房里安静下来,许烨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两腿交叠,身子微微侧向门口,模样要多懒散有多懒散。他将目光转向门口,微微扬了扬眉,似乎在说“兄弟我言尽于此剩下的你自己努力”。

    拍了拍俞尧的肩膀,许烨走出病房。

    今天是奚钰出院的日子,办理完一切手续后,俞尧并不说要回去,而是把车开去了相反的方向。

    奚钰显然是对那天晚上产生了阴影,紧紧地攒着安全带有随时跳车的可能,“你又要去哪?”

    俞尧看了一眼她的动作,腾出一只手轻易地锁上了全部的门。“去看一个人。”

    她问的仔细,“谁?”

    车子有一瞬间的减速,俞尧的动作滞了一下,这回没有再隐瞒,“我爸。”

    俞舜曾经说过,他爸爸行刑的日子就在这几天。

    后来他提前离开,导致奚钰甚至都快忘了这件事,现在又被重新提起使她有一霎那的恍惚。

    放在安全带上的手缓缓垂落,她问道:“为什么要带我去看他?”

    俞尧眼睛直视前方,声音无波无谰,“让他看一眼未来的儿媳妇。”

    奚钰怔住,“你在开玩笑?”

    “没有。”他的情绪连起伏都没有,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再也没有开口。

    车子在看守所不远处停下,门口有人带他们进到一间会客室。会客室有一面是厚重的防弹玻璃,能够清楚地看到刑场的景象。

    他们来到的时候里面还有一个人,正是俞舜。

    俞舜看起来比之前都正经许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吸着烟。见到他们后只说了声:“哥。”看到他身后时顿了一下,“奚钰也来了。”

    俞尧在他对面坐下,“是我带她来的。”

    俞舜愣了愣,“为什么?”

    没有回答他的话,俞尧反而平淡地对奚钰说:“等会会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你如果有话要说,就趁早想好。”

    奚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什么?”

    跟杀了她父母的人谈话,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如果可以的话她的确是有好多话要说,比如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可以无视道德法律这些东西……还有为什么那天要带着俞尧。

    眼看着她的眼眶因为怨恨开始泛红,俞舜吸了最后一口烟道出了一个事实:“我哥大概没跟你说过,我爸他有间歇性精神失常。”

    奚钰面露惊愕,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俞舜又说:“后来医生诊断过,那段时间他确实是处于发病期间。按照刑法应该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不过他……私自贩卖储存枪支,并且造成了死亡伤害,才被判处的死刑。”

    奚钰听在耳里只觉得荒谬,“那这跟我父母又有什么关系?”

    俞舜耸了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要问我爸才会知道。”

    即便俞舜不说,奚钰在一旁仔细想想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以前爸爸妈妈做事情总是不告诉她和哥哥,直到有一天她在爸妈房里发现了掉落在地板的银色子弹,才隐约明白了一些。但是从来没敢细想,生怕会是她无法接受的现实。

    然而当俞尧的爸爸就在自己面前,手上戴着手铐一脸颓然地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问不出口。

    他的身旁是两个面无表情的法警,双手负在身后站得笔直。

    最后还是俞尧的爸爸先开口:“对不起……”

    声音沙哑沉重,长长的好像一声叹息。

    他刚说完这句话,奚钰就再也没能忍住蜷起身子将头埋在膝盖里,从喉咙深处抑制不住地发出呜咽声。

    那是她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恨与委屈,一直找不到宣泄口。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说“为什么”。

    尽管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可是仍旧觉得不甘。分明那是她最亲近的人,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死在自己面前,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从头到尾俞尧的爸爸除了“对不起”再也没说过别的。

    俞尧就在她的身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在半空中放下又抬起,最后拍了拍她的头。目光转向对面的时候,只剩下了简单的四个字:“一路走好。”

    会客室里一片安静,俞尧的爸爸深深的垂着头,跟奚钰印象里那个浑身是血满目狰狞的样子判若两人。

    俞舜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不停地吸烟,最后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限制时间很快过去,看着他被带往另一个房间,由法医注射麻醉药。等到麻药生效后才带到外面刑场,跪在沙丘中等待枪决。

    奚钰的头一直埋在膝盖里,只有在身后传来一道枪击声时,才缓缓地抬起头。

    她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正好是法医在验证,刚才还坐在她眼前说话的人现在倒在地上,她看不见表情,只有模模糊糊的几个身影。

    俞尧立在玻璃前不动声色,眼神复杂深邃。

    而这件事似乎对俞舜打击不小,从头到尾他只在角落的沙发上坐着,眼睛半敛没有看外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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