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忽然的宣昭,这些个落难官员心里没底但也不敢不去,索性这福州城内繁华地段儿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这些贪官虽然落了难,但也绝不会像寻常老百姓那样弄个偏僻的小院子住住了事儿。依旧出手包下了城内数一数二的客栈,把个客栈后院儿生生的变成了老干部疗养中心,这事儿也让胤礽着实的看不过眼儿。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满处的找,没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儿,堂下头就已经跪了八个被胤礽免了官职的弃城逃官。

    胤礽几个在堂后吃的满嘴流油,除了老八胤禩漫不经心以外,就属胤礽跟陈廷敬吃的欢实。一顿普通的午饭下来,竟吃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这几位满脸欢颜的来到了前堂,这些自认有罪的弃城官员们才收了忐忑,可一个个的竟莫名的抖了起来。老八原想在上座的时候儿偷偷递个眼色,打个手势什么的,这下也都没了辄,瞧着下头跪了一地抖得筛糠一样的几人,哀声叹口气,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胤礽黑绒皂靴在地上趟了这么一趟,李卫则随在一边儿挨着个儿的把这些人的品级姓名所属州县报了一遍,叫这几个当官儿的听着着实的讽刺,索性胤礽也没说什么,只是这么走了一趟就回了上座。

    屋内氤氲着清茶的香气其中也夹杂了些许的臭汗味儿,屋子里除了啧啧的咂水声时不时的响上一响,便没了别的声音。

    陈廷敬跟于成龙虽然对这些落跑的官员没什么好感,但也总是考量着福建官场大方向的影响,本想在开场的时候儿先替这些人说上几句,反正胤礽这位皇子都已经松了口,这个顺水人情送出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儿,眼瞅着这位贝勒爷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始终没有叫那几个人起身的意思,善于观人面相的陈廷敬也见出了胤礽眉宇间的厌恶之意,索性闭上了嘴,静静的坐在一边儿察言观色。

    “都到齐了?”又过了半晌,胤礽咽下一口茶,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不过总算是开口说了话儿,这屋里的气氛也是一下子就活络起来。

    “嗻~”下头齐刷刷的一声应,虽是出自六人之口,但音量却不大,听着倒是还不及胤礽咂茶品味儿的动静儿大。

    胤礽眼皮子撩了撩,见几个下跪的无不是白白净净,光光滑滑,相形那些饥民乃至为驻守福州昼夜难得歇息的施世纶等官民,对比鲜明,心底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轻哼一声,面上却带着笑。

    轻轻一瞥端坐一旁正自闲适的老八胤禩,嘴角一扬,勾了一抹淡笑。

    “八爷跟我这儿一再的保举各位,想想各位也都是在福建各省县为官多年的老资历了,眼下咱们收回了城池,一切百废待兴。

    当初呢,也是本贝勒一时不觉,只想着怎么输送灾民百姓,竟是忘记了安排各位大人的事,也是本贝勒的失察,好在各位大人在这场战事之中都安然无恙,想来也是天意要各位大人继续为我大清鞠躬尽瘁呀!”

    胤礽这话一出,在内的诸位不觉暗暗出了口气,老八胤禩也是顿了顿,暗自的放松了一下。想想自己这回也的确是急于求成,给胤礽来了这么一个趁乱插秧逼他就范,可这硬碰硬又直接的罪人的蠢事儿量他胤礽也不会当堂就变了脸面,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点儿担待还是有的,要说是在从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儿,自己将他这一军,只怕他真会当场翻脸,可是现在的胤礽,胤禩笃定即便是他就此把自己给恨上了,他也在堂上闹起来!反正自打那把胤礽特制的大折扇一送来,老八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跟他死磕的想法了!能这么近距离的欣赏着这个二哥吃瘪内伤的样子,于老八来讲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儿了!

    “只是…当初递上去的折子想必已经递交了皇阿玛预览,关于各位大人的事儿,可能皇阿玛起了些误会呀……”

    这误会不是别人造成的,正是不久前胤礽彻查各县乡的时候自然是翻出了不少的烂帐,气头一起,一纸奏折就把这几个人给参了,只是那个时候,这几个人散落民间,不知道下落,否则也早就叫随后而来康熙朱笔御批的四个字“酌情而定”给发落了。这祸头正是胤礽自己,此刻他兔死狐悲惺惺作态的样子,看的下跪六人牙齿和血吞,老泪往心里流,嘴上却不得不说着“奴才有罪!”这等谦卑的话语。

    “唉~各位大人也不必如此,办法吗也不是没有!”胤礽此话一出,下跪的六个连忙仰首睇看。

    胤礽不失时宜的抿了口茶“将功抵过!”

    “将功抵过?不知道贝勒爷要咱们怎么个补法啊……”六人之中不知道是哪个,跪的最靠前的一个白须老头儿浑浊着老眼抬头看过来,神色很是恳切。

    胤礽轻瞥了一眼,又朝着老八的方向看了看,嘴角扬了个浅笑:“这事儿你们还得感谢八我八弟,眼下咱们福州城粮草吃紧,银钱也有数儿,八爷就提议大伙儿各自都出些绵薄之力,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

    说是各位也想来也愿意为民生做些积德行善的事儿,不若就此尽些绵力,到时候我也好给皇阿玛表表功说说好话,这个道理,想来不用本贝勒说,各位也都是懂得的!”胤礽意味深长的一笑,兀自端着茶杯饮了起来。

    要说这几个人为了能混进福州城内,可是没少使银子,想要巴结上老八这棵“乐善好施”的大树进而能攀上胤礽,就更是没吝惜过花钱,个人孝敬给老八的银钱那就老鼻子去了,否则老八也不会这么替他们说话,时时的把这几个人挂在嘴上。按说对金钱的热衷程度总不高于对自己仕途和姓名的考量,但是那些心甘情愿花出去的银子,跟现在胤礽所说的捐赠却是两种感觉,总是有一种被耍了的挫败感,这让几个人心里不大舒服,几双眼珠子似有若无的都朝着老八胤禩的方向瞄了瞄,心说这哥俩儿不是伙一起糊弄我们那点儿银子的吧?怨怼不敢说,打探虚实的心思总是有的。

    老八早在胤礽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儿就险些喷了茶,想要矢口否认,却忽的想起自己几日之前似乎真的跟于成龙说起过这话,眼下于成龙也在场,大丈夫说话落地生根,反口是抵死不能的,只是当时不过是揶揄的玩笑话,怎么这会子被胤礽当堂拿出来一说,搞得有一种吃里扒外的感觉。

    胤禩不敢直面几个官员递过来的恍惚眼色,也不好在此时告诫他们不要太过张扬,谁知道这个胤礽一肚子坏水儿憋着什么事儿呢!只能暗地里偷偷瞪了眼佯作镇定的于成龙,强自咽了口茶。

    胤礽虽然没有直视这些人,却也知道这堂上的眉目官司已经是打了几个过场了,见没人回应,也不好干了场面,干咳了几声,将眉头一皱,茶杯撂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这也是不成文的事儿,今儿个我也是看在八爷的面子上才给你们指了这么一条明路。这么说吧,即便是如此也不尽然能解决了你们的问题,一念之间可是青山废柴的差别,怎么个章程,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哼!”

    见胤礽面上有些不郁,下跪的几人也不敢再大放厥词,只是这除了钱是不是真的能如胤礽所说,官复原职还在其次,关键是姓名是不是真能保住还真不好说!这不跟明抢一样吗!而且还不能叫他立个文书!

    可这个霸王也不能就此得罪了去,若是真的给他惹急了,不用等到圣裁的那一日,这位爷就能有各种方法整的这伙人求死不能!

    几个人相互间瞅了几眼,还是跪在最前面上了年岁的那个先自怀中掏出了一卷儿的银票朝上递过去“为人父母官自当为民生社稷出力,下官无能,只能略尽些心意尽些绵薄之力。”这带头的是仙源县的一个知县,在福建三个州府做过官儿,资格算是老道,贪腐的资历也是最深,为官之道也是深谙其间,加之其人攻于城府很是有些小心机,这些日子不知不觉竟成了这其中出谋划策的那个,那几个算是后来小辈的,自然要看他的表率。一见他带头掏了银子,余下的五人也都争先恐后的赶忙掏了腰包儿,将打着卷儿的一叠叠银票送到了胤礽的眼前。

    胤礽表面上点头微笑,可只有离得近的胤禩看的真切,胤礽的眼神儿始终冷的叫人心颤,再低头瞧着那几个一脸的谄媚期许,暗自摇了摇头,也不再言语。

    陈廷敬自打听了胤礽的那番话,就惊愕在当场,揉揉眼掏掏耳朵,直到那带头的掏出钱来,陈廷敬这厢才如梦初醒,却也禁不住的身子发抖,额角出汗。这这这….他这是卖官呐!!还做的如此招摇过市毫不遮掩!最最不能让陈廷敬忍受的是,他竟然打着万岁爷的旗号,这几个贪官也真正昏聩了,竟然能相信这忠贝勒心口胡诌的几句昏话!万岁爷圣烛高照何等英明,漫说这忠贝勒甩了你们放任生死都不带过问一下,早早的就讲你几人的卷宗归了档案房,高堂除名了!又怎么还会重新启用,官员任免岂是儿戏!当真是笑话!就这几块料,也得亏了老夫还曾为你们说过情,这会儿看来,都该斩立决!!

    陈廷敬蓝着眼珠儿看着李卫将一托盘的银票打散开来呈给胤礽过目,经过自己时无意一瞥那上面的数目,当真气的差点儿背过气去,都说这福建土地贫瘠民生疾苦,户部每年分发给福建地方官员的奉银,自己当初都觉得有些微薄,可看看这一个个出手的数目,随便捡起一张已是抵得过我老陈半年多的俸禄银子,哪里像是郊县蛮地父母官的手笔!佟国维当朝第一相怎么样!他敢不敢能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各种羡慕嫉妒恨自陈廷敬的眼中迸发出来,直想起身就此拂袖离去,不想再看这污秽之事,心中已是起了告病回京的想头。

    胤礽自然是不知道陈廷敬的心理活动,看了眼李卫端过来的盘子,点也没点,直接叫李卫把这一盘子的银票尽数塞进了于成龙的怀里,倒把于成龙激动地够呛。

    “再有…初时各位大人也并未跟本贝勒禀明原委,这各州府的执事父母官本贝勒也已经各自做了安排了,若是现在调换的话,一来不利于稳定民心,二来吗,各个州府的事儿也正是个紧要时候,恐怕会于治理不利!所以官复原职吗…想来有些难度!若是平级调动的话,不知道各位大人是不是愿意呢?”

    平级调动?这词儿听起来新鲜,理解起来倒是不难,这不就是说虽然不在原来直属的地方儿当官儿,但是换个地方儿官级品阶都不会改变。

    下跪几人得了胤礽如此允诺,心里自是一阵狂喜,险些老泪纵横,直给胤礽扣了几个响头,把胸脯拍得噼里啪啦响,一番指天指地表够了忠心,这才一一打发了下去。

    老八各种羡慕嫉妒恨,对胤礽此举也是无限感佩,虽然眼红胤礽能如此聚敛钱财,但更让胤禩眼红的是胤礽之所以敢这么干,完全得益于康熙的忍让,临来之时康熙放给胤礽一言可决的绝对权力,便是胤禩心中最大的痛处!

    待各人散去,李卫退在胤礽身后,给胤礽松懈肩膀,也是满眼的犹疑:“贝勒爷,您来这么一手儿,还是当着那陈大人的面儿,今儿他没当场发作了,奴才已是觉得他审时度势了!瞧他临走那眼神儿,奴才担心,只怕又得是连夜的快马出城,又参您一本了!”

    胤礽笑笑,满饮了一口香茶:“哪儿还顾得了这么多,传个令子下去,先把城门给我把好了,许进不许出,待爷先写好陈奏的折子先他一步送回去,也别平白的担了个卖官索贿的污名!”

    李卫笑了笑,想起一事,却又皱了眉头“爷~您可是允了他们官复原职了?那平级调动可是这个意思?咱们真的要给他们复职不成?”

    “你个狗儿!倒是想到了这处,你领会的倒是不错,大致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爷可是按着咱们这头儿的编制这么算的,你且先捉摸琢磨你自己个儿是个什么官品又是做的什么差事?”

    李卫闻言暗自琢磨,自己算是贝勒爷的门下,五品官职,却无头衔官阶。自己好歹还算是个京官儿,这跟各地方的官员还是有差异的,即便是各县郡上的州府三四品官阶的官员,见了自己那也是要行礼问安的。这几个知县知府充其量大不过五品官阶,若是按照爷说的平级调动,那可以任的官职还是多了去的,甚至是看城门的守备,在京里那也得是五六品的官阶,可这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想到这里,李卫似乎明白了贝勒爷的意思,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爷!可真有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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