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电子文档被发送过来,周晓定定神,甩掉之前被人识破的无地自容,集中精神开始看起上面的题目来,哪知道越看越不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萦绕着他,可是又可以肯定这些题目在此之前没有见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份考卷大致有五六十道题,前一半的难度非常大,都是一些很前沿的知识,周晓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填了几个格子,但还是空出了大半,而后半段的卷子又急转直下,都是一些计算机基础的东西,连大学生都会做,前后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所出。

    另一边他那远在欧洲任教的舅父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vogt:……octo真是深谋远虑啊,我们当初都没有想到要把题出成这种形式,你看看,前半部分涵盖面非常广,几乎包含了计算机领域的大部分方面,又很有深度,可以很容易地划分出每个参试人的能力方向,到时候就可以给他们分配不同的工作……哇哦,octo果然是个博文广通的天才人物……

    周晓这边没回话,vogt又自顾自地说道:……还有后面那一半,别看都是简单题,但这里的用意你发现了没有?我们的志愿者实力参差不齐,强的很强,弱的……虽然也不会弱到哪去,但实力平平的还是占比不小的,如果说前一半的难题是为了选拔大将,那后一半就是筛选士兵,同时还可以安抚人心,不容易让人产生消极的自卑感,实在是高招呀高招……

    vogt:晓,你还在吗?

    这时候周晓已经调出了之前京大计算机应用课的考试卷备份稿,和octo的考卷两相对比,一个大胆的猜测令他心里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难以抑制震惊的心情,沉思许久,终于还是把京大的试卷发给了vogt。

    aurora:舅父,您看看这两份卷子?……

    对方这边在看他发去的东西,与此同时,周晓则缓缓地将事情经过告诉了vogt。

    过了许久,另一头才有了回复。vogt:……从卷面内容和命题手法上来看,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几率可以肯定,这是两份互换了一半内容的考卷!

    aurora:o神……他可能是个小孩么?

    vogt:你确定对方确确实实是个小男孩?……说实话,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个小孩模样的侏儒……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简直太可怕了,从娘胎里就开始学电脑了么……

    被他这么一说,周晓也有些不确定了,第一次和子昕相撞时,他没有怎么注意那人长相,以至于白天去找人时也都不太敢确认就是对方……说到找人,他就一阵阵胃疼,如果可以的话,任谁都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一个拆穿了他异装癖的家伙。更何况,之前被说穿后自己完全陷入了无地自容的情绪,也还是没能注意到对方究竟长得怎么样,只知道身量纤瘦,皮肤白皙,眼睛蛮大……总之就是可爱那一类。

    aurora:我不确定……

    vogt:唉,现在网络局势紧张,octo是我们的核心人物,动辄就可以让那些个软件公司不得宁日,和ms、mbi几个it巨头的交战也越来越激烈了,o如果暴露身份,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你一定要去把人找出来,但是也必须将这件事保密到底,谁都不能说,包括你的父母亲人、同学老师和女朋友,然后尽力护他周全,发生什么事情,立即告诉我,知道了吗?

    周晓作为octo团体的其中一员,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要是octo折戟,说不定fsf和linux都将大乱……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身上会肩负这般重量的秘密,让这个年轻人一时间有些精神紧绷。

    aurora:我知道了,我一定尽我所能保护他。

    vogt:嗯,对你,我放心。试卷的事情也需要你去到教授那边处理一下,这边linux系统认证考试……我会告诉octo的,不过看样子还是会继续进行,这张卷子用来考试很合适……切记保密,要是泄露出去,有心之人完全有能力顺着那半张简单卷摸到华国来!

    aurora:是!

    周晓清除了聊天记录,关机下线,腊月寒冬的夜晚已经下起了大雪,呼呼的寒风将窗户打得劈啪作响,他从衣架上随便抽了件深色大衣披上,就要出门,突然想到自己一身女装,假发却没有戴着,脚步一顿就要折回去,又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在原地咬牙一跺脚,翻上衣服后面的兜帽罩住头脸,裹紧大衣就冲进了满天雪幕……

    弄错卷子这件事,他周晓有着一半责任,必须在第一时间解决隐患,如果因为自己的一个闪失暴露了octo,那么,说不定,整个网络的历史都将在今夜颠覆……

    一周后,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一如既往地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江允华副教授的计算机应用课成绩却让学生们惊喜连连,由忧转喜。原来考卷后半部分的难题都是附加题,对则加分,错了却不扣分,江允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前半部分简单题的分值同比放大,虽然考生们有些奇怪为什么一道选择题都有六分之多,却也对这一结果喜闻乐见,庆幸着没有挂科。

    甚至很多人都以为是教授在故意拿难题吓唬他们,在一起一落的心理落差之后,竟是体会到了江教授的“良苦用心”,深觉学无止境,从此奋发用功起来。

    与此同时,子昕已经和郑修踏上了回环江的路。

    以前的假期放的日子短,寒假也不过是两周的时间,小年夜前回到家,年初十就该回校了,郑修孤家寡人一个,住的别墅里冷冷清清,不用装也已经能让人觉得他足够可怜了,于是和子昕一拍即合,决定跟着回环江。本来想带保罗老爷子一起走,不想却被拒绝了,说是漏洞的修补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要留在京城攻克难关,再加上毕竟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舟车劳顿实属不易,子昕多方考虑下来,还是留了很多必要物资,带着郑修启程回家。

    从车上下来,扑面而来一股江边的潮水气息,在腊月的寒风里,冰沁入怀,让人精神一爽。这就是环江,一座傍水而生的小城镇,有别于京城的风沙扑扑,如果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那么生长在环江的孩子必然是日夜被这南方的江烟笼着,笼出一身得天独厚的冰肌玉骨,钟灵毓秀。

    脚踏入环江镇,郑修不认路的毛病算是彻彻底底地发作了,他的记忆本来就在罗子昕的住处方面存在问题,耳提面命一百遍都记不住,再加上小镇的道路很多都没有名字,只有当地人叫惯了的“东街”、“北街”,这下好了,就连打小抄的机会也不留给他郑某人,于是,几日来小镇上的老少居民都看到了这新奇的一幕:一个白人少年抓着子昕的袖子,被带着到处跑,一刻都没有分开的时候。

    “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办法治好?”子昕问他。

    郑修缄默了下,回答:“我也不清楚能不能治……不过,应该只有一个人才能办到。”

    “谁?”

    “把我变成这样的人。”

    “他现在在哪?”

    他只隐约记得多年后那个人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怎么,嫌我烦啦?”

    子昕瞪大眼睛,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我是怕你这个笨蛋走丢!”

    从fsf和梅耶公司领到的工资数额都很可观,但考虑到fsf给的那笔钱中还有郑修的一份,带着点儿两个亲密好友之间共同理财的小小得意,子昕没有动那笔钱,只用梅耶发的工资从京城带了各种各样的礼物,送给自家老爹和宋老爷子,然后是杜飞雪和姐夫陈章、杜阿姨他们,以及给师兄师姐们一个个先后拜了年,收获了一大堆红包。

    双颊被女人们用手捏得通红,口袋里装满酥糖,他捂着脸跑出杜家,身后是年轻女子们清脆的笑声,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和在后头同样捂着脸的修刹车不及撞了一下,两人一个踉跄,互相搀扶着稳住对方,抬头看天,入夜的天空红色一片,小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然后是陡然的声声尖啸,从地面燃起一道道光芒,笔直地窜到半空中,攀到最高点后“啪”地一声绽放开来,绚烂的烟火映亮了天际,一刹那间,火树银花,端是人间大庆。

    “……郑修,谢谢你。”

    “谢我什么?”

    子昕没有回答,只是回身用带着毛线手套的双手用力抱了下对方,然后松开,两人一如既往地一前一后走在小镇的街道上。

    “……我们这儿很少下雪,即便有,也是像现在这样,稀稀落落,等到了地上,已经化成了水……小学里学校会在春节前组织去影院看电影,可我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进去,直到现在也是。每次都逃掉不去,其他小朋友又都特别期待,所以逃出来后,我就变成了一个人……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小雪,被老师发现人不见了,以为我被拐走,急得到处找,结果在那边,”子昕一指连接环江镇东西两岸的那条跨江桥。说是跨江,其实只不过是跨过一条不算宽的支流罢了。

    江水的气息和鞭炮的硫磺味混杂在一起,这味道不算很好闻,但他一点也不讨厌:“……在桥下逮到了我,已经被冻得有些神志不清,我也记不清为什么当时会去那里了……有一条淡黄色的小狗,不断用舌头舔我的脸,被舔过的地方湿湿热热,风一吹,又特别特别凉,所以它就不停地舔……我被父亲抱回家,当时他还年轻,腰虽然伤了,却还是蛮有力气的……回家后,我睡得很浅,好像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狗叫声……第二天醒来,我回到桥下,看见镇里人把一大块僵硬的东西扔进黑色垃圾袋……我看清了,是那条小狗……它……没有熬过去……”

    郑修静静听他说着,在身后亦步亦趋。

    子昕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身来:“郑修,走在我旁边好吗?”

    “好。”

    “知道大年夜适合做什么吗?”

    “做什么?”

    “适合钓鱼,”子昕说:“你看,在江边上,视野开阔,镇里放的烟花全都能看到,最适合一边钓鱼一边看守岁。钓到的鱼呢,又正好作为过年的菜,年年有余嘛,一举两得,不是吗?”

    南方的天气不容易让流淌的江水结冰,两人回家拿了用具,再回到江边,沿着斜坡小心地迈步往下,来到江边后打开折叠椅,连防风灯都不用点,就着漫天的烟火一甩鱼杆,就像模像样地垂钓起来。

    时钟缓缓缓缓地转动着,烟火络绎不绝,两人说着有的没的,有时候欢呼,有时候沉默,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守岁的烟花愈发绚烂,郑修一偏头,左侧的子昕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一明一灭的火光柔和着半张脸的稚嫩线条。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解开棉衣拉链,小心地把人扶靠在自己怀里,用棉衣裹住。想到男孩刚才讲的往事,鬼使神差地低下头,伸出舌头比划着想舔一下试试,落到脸上,却成了一记轻吻。

    有一刹那,希望岁月就像这样一直平静地流淌下去算了。

    正在这时,鱼漂动了,怀里的男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随即脸上一喜:“郑修,有鱼上钩啦,快帮忙!”

    郑修手臂一空,赶紧跟着站起来,心里却在为自己一闪而过的消极念头懊恼。

    octo,你注定是这个时代最璀璨的传奇。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感谢……呱,木有票票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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