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恩怨两讫】

    初容知道自己怕是过不了今天了,索性变守为攻,主动举着拂尘杀来,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充当毒西施两条腿的瘦竹老。

    如她所料,老人武功一般,但底盘功夫扎实,闪躲腾挪间,不仅能稳稳的背着毒西施,还可以成功避开初容的拂尘。倒是初容,一面要袭他,一面要提防藤椅上的女子,一心两用,加上之前救人疲惫,身形难免凌乱。

    毒西施听出她的喘息甫定,长袖一甩,没甩中初容,却也逼得她倒退连连,直至倚住白云观大门。

    白发女子笑道:“十年,你都浪费在医人上了吗?怎地功夫还是老样子?”

    初容道长还未开口,观中已走出一人,朗声答道:“十年治病救人,总好过活在怨仇当中。”

    毒西施叱道:“顾回蓝你添的什么乱?”

    顾回蓝道:“我只想来看看,到底仇恨有多大劲道,可以激发一个人的潜力到什么程度。”

    毒西施知道这人不好打发,便收了袖子,继续用红木梳子梳头发:“顾大侠有何赐教?”

    顾回蓝问:“是否从一开始帮助我们,你就打好了如意算盘,利用步掌门破坏妙算老人的机关,好趁虚而入,杀掉初容道长?”

    毒西施不置可否:“真人面前我也不说假话,反正我帮你们洗脱了冤情,你们助我寻到故人,这是各取所需,礼尚往来。谁也不欠谁。”

    顾回蓝承认:“的确如此。”

    毒西施问:“那你还不让开?”

    顾回蓝笑:“就算有所相欠,今天这事我也管定了。”

    毒西施嗤之以鼻:“就凭你?自不量力。”

    眼看她指尖微动,真要动手,初容道长忙几步抢到顾回蓝身前,道:“顾大侠,这是我和幽冥谷的恩怨,与尔等无干。请你带步掌门早些离开,不要插手别人的事。”

    顾回蓝当然不肯,他知道,自己一走,道长必然难以活命。

    初容推阻再三:“解铃还须系铃人,仇怨岂可错相恨。即便二位不走,我也绝不会允你们插手。”

    顾回蓝眼珠子转了转:“那我便来做个见证如何?”

    毒西施问:“见证?”

    顾回蓝道:“见证二位这场旷日持久的恩怨。”

    毒西施笑了:“你想救她?这弯子绕的够远。”

    初容也说:“顾大侠,请你们尽快离开。”

    顾回蓝偏不,他本就是固执之人,这时候又拿出当初替释然四处寻医访药时候的倔犟,坚持要弄清楚两个女人间的宿怨:“纠葛难了,无非是因为对错不清,我今日愿意做个见证,断一断这是非曲直,待事情理清,无论生死,我一定不插手你二人最终结果,可好?”

    毒西施哼了一声:“你这样子,像是许我们说不吗?”以幽冥谷的实力,她当然可以拒绝,但顾回蓝很难对付,被他缠上,初容肯定会借机逃跑,那时候又要浪费十年来找,得不偿失。索性依顾回蓝这一次,她相信当年自己的委屈说出来,必定可以令顾回蓝心服口服的离开。

    两个女人说事,常常犹如一台戏,开始或许是风平浪静,而后肯定暗潮汹涌,再来浪打潮头,拼个声高声低,几个来回就能吵作一团。

    初容柳眉倒竖:“当初如果不是你用毒使我师兄武功尽失,我也不会刺你那一剑。”

    毒西施愤慨:“你师兄品行恶劣,人面兽心,我没要他的命,你不感激我,还要恩将仇报。是什么道理?”

    初容气的脸通红:“你伤人还要我们感激?!你到底讲不讲道理?”

    毒西施手一紧,生生捏断红木梳:“我不讲道理?!难道你那个色胆包天的师兄就是讲道理的?”

    顾回蓝听出端倪,适时追问:“色胆包天?”

    毒西施哼道:“云初容你不会不知道你师兄为什么被逐出师门吧?”

    初容脸上尴尬,半晌才道:“他已因你被逐出师门,你何苦还伤他?”

    毒西施冷笑三声:“他被逐出师门,难道就是对我的补偿?我怎么不知道天下还有这等规矩?”

    初容终于缄默,同为女子,她自然懂的毒西施的苦楚,可叫她漠然看待师兄受伤,她又无论如何做不到。

    顾回蓝摸摸下巴:“敢问初容道长,你师兄现在如何?”

    初容摇摇头,无语凝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人最终还是为他的浪荡付出了极致的代价。

    顾回蓝看懂了:“再问道长,你为何身在此地?”言下之意,你若在门派当中,人多势众,总不至于孤身对付幽冥谷。

    答话的却是毒西施:“连我都没想到,你竟抛了全真教这顶金冠,躲到这荒山野岭来。”她本意是笑话初容胆小如鼠,谁知那初容忿忿道:“我若不退教,你幽冥谷还不将我全真杀的鸡犬不留吗?”

    毒西施怔了怔,许久方意味不明的笑道:“哼,你这人虽然很讨厌,但你这句话我却喜欢得紧,”她吆喝竹老,二人一椅,居然就这样转身,走回茫茫白雪中,空留身后余音渺渺,犹如天籁,“十年,云初容,你师兄既然已有恶报,我便再饶你十年。”

    初容道长呆呆的,难以置信生死劫难就这样熬过,半晌倚墙长泣。她知道毒西施这一去,不会再回转,十年不过是托辞,以她的骄傲,绝不会再回来寻仇索命:“多谢顾大侠相助。”

    顾回蓝摆摆手:“初容道长救人在先,实在不必跟我道谢。”

    初容还处在死而复生的欢喜中,身子微微发抖:“终于了了,恩怨两讫。我从未想过真的会有这样一天。”

    顾回蓝诚恳道:“凡事皆有尽头,真心耐,志诚捱,恭喜道长苦尽甘来。”

    初容道长连连称是,又攀谈了几句,才慢慢平复心绪。顾回蓝趁机问:“初容道长在此久居,知不知道有什么路通向昆仑山万丈深渊底?”

    初容擦干净脸上的泪,思忖半晌,终是摇头。昆仑山一向被当地人敬若神祗,鸟兽远矣,人迹罕至,山脉都少人攀登,何况那不见深浅,不知底细的悬崖下?

    顾回蓝听了,不由紧锁眉头,愁上加愁,释然尚无行踪,如今又添了乐子期和亟初禾,步云鹰还伤着.......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一件赛一件的棘手!

    初容见状,好心宽慰道:“顾大侠莫忧,天大的风险到我白云观来,都能化险为夷。不信,你看那毒西施,十年积怨,势在必得,最后不也放弃了?”

    顾回蓝勉强附和:“白云观的确是风水宝地。”

    初容一笑:“皇甫公子说的,还能假........”她话刚说了半句,眼前一花,顾回蓝已经从七尺之外立到她面前,六根手指如铁箍一般,紧紧扣着她的胳膊,目光如炬:“你刚说谁?!”

    初容愣了愣:“.......皇甫公子.......”她忽然想起什么来,“江湖都说顾大侠是皇甫公子的至交,难道传闻有误?”这架势,不像至交,像仇敌。

    顾回蓝顾不得回答她,他一肚子问题已经快埋在心底成了矿:“那人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样子,还说过什么话?”

    初容看他面色不善,咄咄逼人,但眼底关切尤重,心想传闻未必见得是假,只是这人关心则乱了,便道:“大约半年之前,有一日风极大,我去关大门,就看见东面走来一个男子,披一件千金狐裘,蒙着面巾,只露一双眼睛。那双眼很年轻,也很好看.......”初容对那个自称来自江南皇甫家,礼数周全的公子印象极好。

    顾回蓝脸上已从震惊转为狂喜:“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初容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了,他口中的‘他’又是谁。她只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来说,是芝麻绿豆,对这人来说,是天大地大:“他并没有说什么......除了一句话——四哥所言不错,这白云观确实是风水宝地。”

    “四哥?”

    “是.......”初容想了想,道出多年困惑,“我从未听闻皇甫家有四公子。他可是冒充的?”

    顾回蓝仰天大笑,旋即又喜极而泣,是了,外人岂知皇甫家还有个年幼时就虎口逃生,掐指神断的皇甫泽。除非是释然和皇甫大哥,而半年前,大哥还在私塾教书,何况他年近四十,经历颇多,目光深沉,眼角纹路明显,谈不上年轻,更谈不上好看。因此是释然,只能是释然!想及此,顾回蓝的笑声更大,连观中沉睡的步云鹰都被惊醒,艰难的迈出门探看究竟。得知原来是七公子有了消息,跟着喜上眉梢:“初容道长这里果然是风水宝地啊。”

    初容糊里糊涂的受了几番夸奖,终是忍不住问道:“二位这是要去哪里?顾大侠我不拦着,可是步掌门,你刚刚疗伤完毕,需要静养至少一月。否则恢复不利。我方才才说过的话,二位不会这么快就尽数忘了吧?”医者父母心,她最不喜欢不听医嘱的病患,因此言语间不复客气。

    步云鹰拱手致歉,道:“不敢。只是事关重大,在下不能留。”

    顾回蓝竟也不劝,一心追问初容,那男子后来的去向。气得初容变脸。赌气不言,但又经不起顾回蓝步云鹰两个大男人,低声下气的求,无奈照实说道:“你们猜错了,我当初也看他风尘仆仆,不是为西边的昆仑山而来,就是要去盐湖镇补充粮食,最不济也会央我给些柴火,取个暖煮些雪水什么的。可他偏偏什么都没有做,仅在我门前站了站,就沿着来路回去了。”

    咦?

    顾回蓝和步云鹰面面相觑,七公子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千里迢迢而来,只为在此感慨一句‘风水宝地’?

    初容不知他们所想,仍一心一意的劝阻步云鹰离开。被步云鹰再次婉拒:“道长有所不知,我有位师弟,落入昆仑深涧中生死不明,我这师兄虽然不济,却不能丢下他不管。”

    初容听罢,知道再劝无益,便改口反复叮嘱他万事小心,又将观内药物装进纸包,悉数相赠。顾回蓝知她还是不放心,便约下一年后咸阳相见,说到时必定还她一个健步如飞,身手矫捷的步云鹰。初容这才松了一口气,终是让开道路。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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