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傅岩和宋曦两人把三口之家经营地红红火火,桑桑的康复进展很好,已经能自己走一点路,也不用宋曦在后面催,小家伙有了那只叫做“苹果”的小鹿犬后,走路明显比以前积极了。

    苹果这个名字是桑桑自己取的,那时傅岩问他,想给小狗取什么名,桑桑正好接过宋曦给他削的苹果,脑袋一歪,就干脆取名为苹果了。

    相较于傅岩这边的其乐融融,蒋思青和严旭明这边,则是吵架成了家常便饭,三天小吵五天大吵,家里的屋顶都不知道掀翻了好几回。

    蒋思青年轻时放纵过很长一段时期,大麻**都玩过,背着家里老人打过几次胎,这些就连严旭明也是瞒着的,现在年纪大了想要小孩,却是不容易的事了。两年前好不容易怀上过,却很快就流产了,之后肚子就再也没有动静,医生委婉地告诉她怕是不容易有孩子了,她愁得夜不能眠,却不敢告诉家里老人,再加上宋曦和傅岩的事让她暴跳如雷,她那一通怨气就全撒在了严旭明身上,天天泼妇一样指桑骂槐不给他个好脸色。

    宋曦和傅岩在一起的事,严旭明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也懵了,不知道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女怎么凑一对了,后来仔细一想,傅岩住院的时候,宋曦就是他的护士,两人是那段日子好上的。

    可怎么就能好上呢?大舅子和他的前女友好了,以后他们四个人在家里见面,这不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严旭明虽然在家里受了不少蒋思青的气,日子也过得越来越憋屈无奈,但多少也明白症结所在,所以也体谅她心情不好,能让着就让着。

    他在公司加班得越来越晚,能不去的应酬居然也都去了,别人都说“严总是个热情周到的人”,其实谁都不知道他只是为了躲家里那只母老虎。

    这天严旭明喝得醉醺醺的,脑子一糊,就冲司机报了个老街的地址,昏天暗地地睡了过去。

    等司机把他摇醒,他往外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让司机开到宋曦家门口来了。

    一时之间前尘往事全涌上心头,幸福鸟也曾经停留在他肩上,结果他贪得无厌,到头来只是一场空梦,严旭明觉得满嘴的苦,他挥手让司机走了,虽然醉酒,脑子却还是清醒,嘱咐司机若蒋思青打过来,别说载他来这。

    然后他自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抽烟。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这个时候的严旭明不好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他严旭明在别人眼里依旧是个吃软饭的。

    但四年前,他还没想得那么透彻,他满脑子都是要飞黄腾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跟宋曦分手的时候,他还是个急功近利的臭小子,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却因为年纪轻不被人重视,处处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对于未来更加迷惘。

    这时蒋思青出现了,他看到了自己的前途和希望,同时,也看到了宋曦的渺小和平凡。

    宋曦能给他什么呢?不过是家庭而已,可是一个男人真正需要的是事业,是成就感,这些宋曦不能给他。

    天枰明显有了倾斜,所以那时蒋思青逼他,他灌了一肚子酒壮了胆,就腼着脸跑到宋曦面前求她打掉他们的孩子,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未来的。

    现在他求也求不来一个孩子,可在当年前,他亲口请求她杀掉自己的孩子。

    往事化作凌厉的大掌,狠狠地扇了严旭明一巴掌。

    报应啊,真是报应!

    严旭明夹着半明半暗的香烟,在风里笑得像个傻子,仰天,竟笑出了眼泪。

    他站了很久,看着这永远也踏不进去的老房子,感慨万千。

    他该走了,可是他挪不动脚步,就算是谁都不稀罕了,可他还是想在这所老房子前忏悔,向房子里的女人,还有他们未能出世的孩子,深深忏悔。

    老房子散发着温暖的灯光,就算是站在外面,也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也越加衬得严旭明的形单影只。

    可谁让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过了一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大门吱嘎打开,一家人送傅岩和桑桑出来,父子俩最近都在宋家解决晚餐,傅岩事务所太忙,这段时间都是宋念和宋卓带桑桑去做康复的,他下班了就直接过来吃晚饭,生活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充实。

    一家人簇拥着把傅岩和桑桑送上车,宋曦没有跟着回去,桑桑不太高兴,其实傅岩也是,但也没表现在脸上,现在一个星期七天,宋曦有四天都在傅岩那里,好歹是没有结婚,老住他那边传出去要惹人笑话,她也怪难为情的,所以今天也没打算跟着回去。

    家里其他人都识趣地早就回去,宋曦哄了桑桑一会,瞪了大的那个一眼,催促着赶紧开车走。

    傅岩笑了笑:“明天我没会,下班来接你。”

    宋曦“嗯”了一声,目送车消失在拐角,才笑着转身要回去。

    身后那声苦涩沙哑的“小曦”,仿佛沾上了时间的尘埃,让她蓦然转过身。

    严旭明慢慢走出黑暗,隔着几步的距离,一脸复杂地深深凝望她。

    多年前深爱的这张脸,在今天突然变得模糊陌生,再见到,内心无波无澜,甚至有些厌恶。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个人,突然间爱了,然后突然间又不爱了,就算他眼里满是留恋,她却只是无动于衷。

    她皱着眉脸色明显冷淡下来:“你怎么来了?”

    严旭明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苦笑了一下:“就是经过这儿,过来看看。这儿要拆了是吗?”

    “嗯。”宋曦敷衍,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看过了就回家吧,你这种体面人不适合到这来。”

    她转身就要走,却不想严旭明趁着酒醉情热,竟然一个箭步上来,就一手抓住了宋曦。

    宋曦吓了一跳,距离近了,也闻到他满身的酒气,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回头凶悍地瞪着严旭明:“干什么?放开!”

    “小曦。”严旭明央求,竟然抓紧不放,他只知道她不想放开她,四年梦醒,他才意识到这辈子他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放开她。

    “严旭明你放不放?不放我喊人了!”

    宋曦使劲挣扎了几下,严旭明也怕她真叫人,只好不情愿地放了手,见了宋曦那嫌恶恨不得他快点走的表情,再想到刚才她与傅岩柔情蜜意的对视,顿时颓废沮丧。

    这些原本都是他的,是他的!

    他反复喃喃:“小曦,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宋曦后退了一步,看他那老了好几岁满脸沧桑的样子,想他过得应该是不好,忍着不耐烦回答:“我挺好的,你回去吧。”

    严旭明不说话,古怪地盯着她,两人对峙了一小会,他才颓丧道:“我都知道了。思青表哥……挺好的,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他……”他的嘴微微颤着,喉结上下牵动,“比我更能给你幸福。”

    宋曦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落魄的男人,深感跟他之间,真的已经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他明明什么都有了,再也不是四年前的穷小子了,可是她竟觉得他可怜。

    她冷冷道:“你就是来说这些的?说完就走吧。”

    “小曦!”严旭突然叫住她,“再让我多说几句好吗?就几句?”

    宋曦看着眼前这个卑微祈求的男人,想起了很多年的自己,求过哭过,却换来他令人肝肠寸断的一句“把孩子打掉吧。”

    时间到底是替她讨回了公道,只是如今,她已经不在乎这所谓的公道了,她已经有了崭新的生活,也找到了想过一辈子的男人。

    如今的严旭明,在宋曦眼里,只剩可怜可笑可悲。

    严旭明说:“以后我们……免不了会碰到,我不会让你难做的,你只管好好生活,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女人,你值得这样的幸福。”

    宋曦在心里一声哀叹,此时转角那边灯光亮起,有汽车转弯开过来,宋曦扭头一看,不禁一愣,傅岩的车又开回来了。

    傅岩也在车里看到了门口僵持的两个人,虽然没什么肢体接触,但在宋曦家门口看到严旭明这个人,他心里到底是不舒服。

    一边是他表妹,一边是他未来老婆,严旭明想干什么?

    他摇下车窗,宋曦跑到他车前,平常的语气:“怎么回来了?”

    他面上也没有流露一丝异样:“有个作业本落下了,桑桑怕家教老师说他,一定要回来拿。”

    “那我进去拿,”宋曦弯着腰,面上有些不自然,“他大概刚知道我和你的事,跑过来问我。”

    他目光深沉地瞥了一眼几步外颇为尴尬的男人,莫名地笑了一下:“我这个妹夫,也不容易。”

    他探出头,朝严旭明笑了一下:“旭明,怎么到这老街来了?”

    严旭明到底这几年生意场上磨练出来了,把最初的尴尬快速掩饰了过去,故作自然地应道:“哦表哥,我听说这要拆了,过来看看。小……宋曦是我老朋友,顺道看看她。”

    只有急眨了几下的眼睛泄露了他心底的心虚。

    傅岩笑了一下,也没有下车与他寒暄的意思:“看老朋友是对的,不过小曦和你以后是亲戚了,大家见面的机会也会多一些,就不用特地过来看了。”

    这话出口,呛得严旭明连连点头说“是”,幸好是昏暗的晚上,黑暗做了张面具让他不至于丢盔弃甲,人前冷静从容的严总也只有在蒋思青这个表哥面前,才会显出几分底气不足。

    严旭明赶紧抬脚,借口太晚就赶紧走了,步子迈得很大很快,简直是用逃跑的速度在走路。

    宋曦拿着本子出来,正好看到了严旭明远去的落寞背影,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刚才摔了很大一跤。

    当年的他,在新欢旧爱之间选了新欢舍了旧爱,刚才,他应该多半也体会到了她当年的心情,大家扯平了,从此尘世间,关于她跟他之间,就两不相欠了。

    不用想,嘴巴厉害的律师又给自己的这个表妹夫好果子吃了,她笑着上前用手戳戳他的脸:“你哦,又欺负人了吧?”

    “心疼了?”傅岩拿过她的手作势咬了一口,抬眼灼灼地盯着她,“你说怎么罚你?”

    “随夫君发落啊。”她难得耍起嘴皮子。

    车门猛然打开,强有力的魔爪一下子伸出车外霸道地将她整个往车里捞,宋曦躲闪不及一屁股坐到了他腿上,两人的姿势顿时暧昧无比,不小的动静惹得后座的桑桑惺忪地睁了睁眼,很快又睡熟过去。

    “孩子在看呢。”宋曦要打掉了他的手,却被他抱得更紧,她只好闭嘴不发出声音。

    狭小的空间,灼热的对视,剧烈的心跳,傅岩并不多说,慢慢掏出手机拨通。

    “小念,跟你爸说声,你姐姐被我劫持走了,把家里大门关了吧。”

    “姐夫,你绑架我姐姐我可要报警哦!”

    “报吧,姐夫是律师,会为自己申辩的。”

    挂了电话,依旧炙热地对视,宋曦仿佛已经预见到这个夜必将要被撕碎身体燃烧灵魂,脸红心跳地乖乖坐到副驾驶座上去了。

    两人这边柔情蜜意,却不知道蒋思青已经按捺不住出手。严旭明这段时间躲着她,她心里怨气滔天,索性夫妻各过各的,和闺蜜泡吧喝酒,纾解心中怨气。这晚严旭明去了宋曦家回来,蒋思青喝得有些多,被一个男性友人送了回来,人喝得有些醉了,举止就有些轻浮了,竟然在自家楼下和那男友人搂搂抱抱起来,当场被深夜归家的严旭明逮个正着。

    严旭明看到这场景,当时就气得目眦欲裂了,酒气上涌,上去就扯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劈头就给了那男人一拳,那男人被他揍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好你个蒋思青,你背着我在干什么?”严旭明大吼。

    蒋思青看着自家老公充满戾气的眼神,一下子酒醒了,还有点缓不过来,“旭明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我都亲眼看见了,我要是晚点回来,是不是就抓奸在床了!”严旭明口不择言。

    “严旭明你给我住嘴!”蒋思青一下子被激怒了,喝了酒更没了理智,上去就扇了他一个耳光,“我还没说你呢,你倒先找老娘的碴了啊!你看看现在几点?啊?你去了哪里鬼混了?你要是天天早点回家,我能出去找人喝闷酒吗?”

    严旭明今晚刚去过宋曦那里,就有些心虚了,刚才正盛的气焰就下去了,“我能去哪鬼混?我又不是第一天在外应酬,你不是买通了我的司机了吗,你去问他。”

    说着说着火气又上来了,“想要我做好男人,自己先做好良家妇女。”

    他心力交瘁,几个小时前才见过宋曦那温婉美好的脸,回来看到蒋思青那张浓妆艳抹张牙舞爪的脸,心里就有些厌烦,也懒得和她吵架争论到底是谁出轨,撂下这句话就独自上楼了。

    “严旭明你站住,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不够良家妇女了?在你眼里就宋曦那女人是良家妇女是吧?严旭明你混蛋,你过河拆桥……”

    严旭明继续往前走,装作没听到身后的骂骂咧咧,心里只是一再叹气,这样的婚姻,真是让他累啊。

    蒋思青憋足了气要闹一场,谁知严旭明进了客房锁了门倒头就睡,她只好作罢。打电话跟闺蜜哭诉,她咽不下去这口恶气,更不想让宋曦日子好过,两个女人一商量,就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蒋思青就电话打到医院办公室,点名要院长开除宋曦,态度不容置喙。院长夫人跟蒋思青私交甚好,院长又是个妻管严,心里想这个骨科宋曦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哪惹到了这个千金小姐,电话就打到了护士长那里。

    护士长一听就知道坏事了,马上把宋曦和傅岩的事跟院长说了,院长一听更是吓坏了,幸好没有莽撞地开了宋曦,这姑娘可是傅家未来的长媳。

    问题棘手,院长也是个滑头,不想两边得罪,左思右想,电话打到了老爷子傅德颂那里。

    老爷子一听也就有些火大,他也是讲道理的人,这外孙女欺人太甚,他就有些看不下去了,把蒋思青还有她妈又叫到了大宅训。

    蒋思青本来就准备撕破脸了,傅岩这个做表哥的不顾及她的感受,那么她谁的感受都不要顾及了,所有人都必须让她蒋思青舒坦了,他们才有舒坦日子过。

    鱼死网破的事,她也是干得出来的。

    老爷子刚训了她两句,见外公竟然还站在宋曦这边,突然歇斯底里,戳着自己的心口口声声质问:“外公你为什么护着宋曦那个破烂货?!你竟然不帮我帮着那贱人!我是你的亲外孙女啊!”

    她在书房里破口大骂,正巧傅岩和他父母刚走到门口准备进去,傅岩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的父母刚被他说服,心里也渐渐接受了他和宋曦在一起,这时听到,两老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那贱人搅合我和旭明,旭明昨晚摔了门走了,他一定是去找她了,外公,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告诉你啊,宋曦她是故意勾引表哥的,她想报复我!这个贱人想报复我,她想让我和旭明过不了好日子!”

    “不让她做护士怎么了?我有的是法子让她过不了好日子,外公,妈,我告诉你们,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们自己看着办!”

    蒋思青在书房里大放厥词,门外的人也是脸色阴沉到极点。

    “思青,说谁呢?对姑姑和爷爷气成这样。”傅岩换了副微笑面孔无事人一般走进书房,一双俊目却锐利到令人无法直视。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蒋思青一见他,顿时脸色一变,戾气也收敛了一些,自从上次餐厅闹剧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表哥相处,所以现在也就有些无所适从。

    傅岩却笑了:“正要对你说表哥的喜事呢,宋曦想必你也不会陌生吧?她很快就要成你的表嫂了,表哥正等着你的祝福呢。”

    蒋思青眼角跳了一下,脸一板索性撕破脸:“表哥,你就别装了,刚才你也听到了,反正我就这句话,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们看着办。”

    家里的老人都在场,还都在静观其变,傅岩并不打算如自己的这个骄横表妹般把狠话说尽谁都下不了台,他甚至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恼怒的气氛,脸上的表情称得上从容淡定。

    “思青,表哥还没说完,你别急。”

    “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本来打算这辈子一个人过了,没想到这次遇到了小曦,我呢,是非她不可了。”

    他把话撂下,换来蒋思青勉强的笑容:“表哥,什么非她不可呀,好的女人多得是,我以后给你介绍……”

    傅岩的笑容褪下去,犀利森冷的目光看了过来:“那男人多得是,你当年怎么就非严旭明不可呢。”

    “思青,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强求别人去做呢?”

    考虑到姑姑的感受,他的话委婉了一些,但他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你蒋思青不能太自私,为了自己,当年破坏别人幸福,现在,还强拽着不让别人幸福。

    这天下没有这样蛮横的道理。

    他把视线一转,笑着问:“爷爷,姑姑,你们说是吧?”

    傅德颂默不作声,蒋思青的妈妈当然站在自己女儿这边,可到底是自家女儿理亏输人也输了气势,侄子要结婚她这个姑姑难道要拦着吗?何况老爷子也不开口呢,她无话可说只能气得把头扭到一边。

    蒋思青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反驳,她不是她这个笑面虎表哥的对手。

    她大哭了起来,嘶吼着:“你们都欺负我,不管我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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