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将下午,叶府的内院里静谧十分,小雪微飘,坐拥火炉,叶文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陆小凤已经离去。

    这时,从内院里转出两个人来。乃是一僧一俗。俗者素缎青衫,面目俊雅,竟然与叶文一般面目,而那僧者百纳僧衣,光头绝顶,不是旁人,正是老实和尚,

    宁静小院,微微飘雪,酒香流动,又烤了一块狗肉,香气四溢,老实和尚低着头念经,鼻子却不停耸动着。飘飘落雪在他蹭亮的光头上落了一圈,像戴了个小毡帽似的。

    一个叶文为三人各斟了一杯酒。

    老实和尚接过酒,喝在嘴里,眼睛还盯着那块狗肉。

    另一个叶文笑道:“和尚到底是吃肉!”

    老实和尚叹道:“和尚肚子里的蛔虫要让和尚吃肉,和尚也没有办法。”

    叶文笑着问道;:“和尚手中的刀要让和尚杀生,和尚也没有办法?”

    老实和尚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刀?”

    叶文奇道:“那是什么?”

    老实和尚不说话了。

    叶文浅酌一口,摇头叹气道:“说到底,还是和尚六根不净的缘故。”

    老实和尚也叹了口气,说道:“和尚不是六根不净,和尚是尘缘未了。和尚是出家人,但和尚的外甥不是出家人。”

    老实和尚看着那叶文说道:“和尚做了这件事,也算是上了你的船了,你便放过我外甥吧。若不是你的缘故,和尚是绝不肯吃这个亏的。”

    叶文挑起眉,问道:“和尚的外甥,莫非是尼姑生的?”

    老实和尚眉毛跳了跳,复又低下眉去,一边念经一边说道:“阿弥陀佛,和尚不跟你这个疯子计较。”

    叶文饮了一口酒,也不说话。

    老实和尚叹道:“叶孤鸿,你这偷天换日的大计,和尚说你是疯子也不为过,但你向来是个理智的疯子,想必是不会与那些小辈计较的。”

    叶文,或者说叶孤鸿缓缓放下酒杯,抬眼微微一笑,“计不计较这些话,还是等叶孤城醒来我们再谈论吧。”

    老实和尚想了想,叹着气点头。

    酒已沸,肉已香。客人也已经到来。

    这客人一身风尘仆仆,似乎还夹带着边疆的风和雪,他眉目英挺,还带着沧桑和傲然。不是别人,正式跟随徐将军远赴边疆的霍天青。

    叶孤鸿微笑道:“多日不见,宛如重生。”

    霍天青亦是含笑道:“多日不见,承蒙牵念。”

    老实和尚看了一眼霍天青俊秀的面孔,确是连连叹气摇头:“和尚着实不明白,这世上为何有人,跳出了一个尘障,却又迫不及待的跳进另一个尘障中。”

    霍天青不答,只是看向叶孤鸿,“你也觉得惊讶吗?”

    叶孤鸿微微一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其实他心里未尝不诧异,他原本是希望霍天青换一个豪迈慷慨的环境淡去伤感,却没想到他这么快介入了这一场皇权之战。

    霍天青微笑道:“我见过了金戈铁马,落日长沙,有感动感慨,却发现最适合我的战场不是在那里。”

    叶孤鸿似有所悟,“在这里?”

    “是的。在这里。”霍天青说道:“谈正事吧,按照你跟元帅的约定,十万大军继续北上,而我来接皇帝。”

    叶孤鸿微酌一口,道:“按约定,似乎还没到时候。”

    霍天青笑道:“这一盘大局,文相南王俱已深陷瓮中,朝局混乱,只待有人出来主持大局,而我元帅又远在北疆,四顾命已去其三,静王上位,众望所归。

    而如今皇帝尚在京城,一旦被发现他没死,你这千般布局,一朝溃败。”

    叶孤鸿扬唇无谓的一笑,没有说话。

    霍天青看着他说道:“京城说大不大,说深不深,藏一个人容易,有心要找一个人也容易。”

    叶孤鸿无动于衷。

    霍天青也已经是在威胁了,威胁他交出皇帝,否则爆出皇帝未死尚在京城的消息,京城里龙蛇云集,找出皇帝倒在其次,谁知道还会发生么事情出来。

    可叶孤鸿不在乎,或者说,早已成竹在胸。

    霍天青顿了顿,说道:“事无绝对,总有万一。”

    叶孤鸿摇头一笑,说道:“万一也好,一万也罢,大帅总是舍不得我小皇侄儿有半点损伤的,不是吗?”无论外界风起云涌,小皇帝现在还是在叶孤鸿手中的,捏圆捏扁,任其施为。

    霍天青微笑道:“人心难测,情难料,昨日仙葩,今日黄花,难道这万里江山还比不过一个垂髫小儿。”

    叶孤鸿微笑道:“世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你霍天青这等洞明之人都能为情而迷,又怎知元帅不会?还是那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霍天青一怔,而后叹道:“往事休提,终是过去。”他神色不变,谁也看不出他是否还记得那一袭红衣的娇俏少女,那风中飘摇的灵动歌声,那曾经的朝朝暮暮沧海桑田,终抵不过俗世沉浮红尘流转。

    屋檐下,绒花般的雪飘飘摇摇的落下,京城冬日的风是冷而冽的,转眼就将小火炉聚起的一点吹得无踪。

    低低风声中,只听霍天青轻笑一声,说道:“终是说不过你,我只不过想从你手中讨一点便宜,把这趟差事办好一点,偏你却戳我伤疤,真是好朋友啊。”

    叶孤鸿不由也笑了,“你如今能这样说,看来真是看开了,如此涅槃重生,大展宏图。”

    “承你吉言。”霍天青笑道,又话锋一转“不过那小皇帝,我还是要带走的。”

    叶孤鸿笑骂一句,“一码归一码,这事上,我可不会看你可怜就让你一分。”

    霍天青笑而不语,他知道叶孤鸿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心软了。

    叶孤鸿,一向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叶孤鸿决定放小皇帝离开,他对这位年少却心思细密的侄儿并无恶意,何况能成全一位老朋友的多年情思,何乐不为?

    只是总觉得还有什么不稳妥的地方······

    他撑着额头,静静地想。

    “哎,我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给句话好不好!”对面的圆脸少年嚷道。

    叶孤鸿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玉天宝,你真吵。”

    “小爷来找你是看得起你,你居然还嫌小爷吵!”玉天宝一拍桌子吼道,可惜脸太嫩,没什么威势,叶孤鸿眼皮都懒得抬。玉天宝见他这样,一张脸就垮了下来。“哎,叶孤鸿,叶大爷,你来这里这么久了,真的没想到什么回去的方法?”

    “既来之,则安之。”叶孤鸿淡淡说了一句。

    玉天宝急了,“可这鬼地方有什么好安的,上厕所没马桶,上网没流量,还有一个老不死的变态人妖······只要你帮我回去,我,我就送你一幢别墅,带全套洗丽卫的马桶,包你用了还想用!”

    叶孤鸿听的眼皮一跳,无语极了,半晌才慢慢说,“是真的没有想过,”他解释道,“我与你不同,我来这里时是个婴儿,什么也做不了,稍大一点,要学着适应这里的生活,再大一点,人情世故纠葛已深,前尘尽忘,也再没有想过这回事了。”

    玉天宝连连叹气,道:“你该想想的,这里有什么好的,说好听了是江湖武林,说难听了就是一群野蛮人成天打打杀杀,原因还莫名其妙,”他站起来踱了好几步,着急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还不想想!就算是帮帮我了,我可不要呆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叶孤鸿叹气道:“叶孤城还躺在床上,我哪里有心思给你打探这些东西。”他用手揉了揉眉间,又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

    “城主!”窗外传来叶青然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急迫。

    叶孤鸿走上前去,“出了什么事。”他沉声问道,这几日来,他的心情并未像表面一样平静。

    叶青然走进来,看了玉天宝一眼,才道:“西门吹雪突然不见了。”

    叶孤鸿一怔,西门吹雪怎么会不见。

    叶孤城伤势不明,以西门吹雪的性情,他绝不可能自行离开,而以他的磐石心肠,又有谁能指使的动他离开!

    于情于理,他此时都不可能离开静王府。

    不对,叶孤鸿摇了摇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到一边,现在的问题是······

    “西门吹雪去哪里了。”

    “出城去了,”叶青然说道,“据李燕来的人报告,就在霍天青出城后不久,他们一前一后,出城去了。”

    叶孤鸿目光闪烁。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其先后,则近道矣。

    从始至终,文相之孙到底为何而死?紫禁之夜截皇帝者何人?何人盗取玉修罗缎衣者何人?宫九何人?小皇帝是死是活?刺皇帝者何人?

    千头万绪。

    但陆小凤相信,只要一条线溯源而上,就能找到真相。

    这根线在哪里,陆小凤却想不清楚。

    他虽然想不清楚,但很多人都想帮他想清楚。

    眼前就有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身姿容貌无一不美,但她的神情却很冷淡,低垂的长睫带着冷淡的妩媚。

    这种女人,一般都很能引起男人的猎奇心。

    但陆小凤却视若无睹。

    因为这个女人叫沙曼,她勾引过叶孤鸿|!

    陆小凤目不斜视的穿过了这条小巷。

    沙曼清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想知道吗,想知道就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陆小凤顿了顿,终究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心,跟了过去。

    一路无语,陆小凤没有理睬沙曼,而沙曼似乎也没有同陆小凤说话的**。

    走到一扇门前,沙曼停了下来,淡淡的道:“到了,你进去吧。”说完径直走了。

    她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过陆小凤一眼,而这样一来,陆小凤却对她印象好了许多,甚至感觉到有些愧疚和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回归了,但最近思路还不是很清楚,要慢慢理,最近会更得比较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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