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黄伯阳父女后,王云清踱着步子走进前院正房,他太师椅上端端正正坐下,叫跟身边王鸿举把家里人还有众使唤人全都叫来。过一会儿,人都到齐了。众人跟着老赵站一边,兄弟俩和太太坐两旁。王夫人一边用手不停揉着胃部一边嘟囔着:“一大早我这胃就不舒服,人家想好好歇会儿都不行,我问你,咱这家里又出啥事啦?”

    王云清面色阴沉坐着,不住用眼睛扫视着众人。大家面面相顾,人人提心吊胆,不知王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气氛相当紧张。

    看着一家人,王云清先饮口茶清了清嗓子,然后开门见山说:“你们应该记得,前些时候家里丢了一副画,一直都没找到,今天一位朋友居然把这画给我送回来了,你们不感到奇怪吗?”

    “真是想不到,会有这事儿?”王夫人倍感惊奇,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偷画儿人把这画儿卖给了古玩店就以为没事儿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古玩店老板是我老朋友,那老板知道这是我画儿,就把它物归原主了!”王云清说话时用刀子一样眼神向王鸿兴扫去。王鸿兴闻言像触电般打了个哆嗦,心里慌打起鼓来。他不敢与父亲目光对视。

    “是谁偷了我画卖给了古玩店老板?不用我说了还是你自己说出来吧。”王云清语调虽平缓但威严,大家都听出来他话里意思。王鸿兴虽心虚气短仍强做镇定。

    王鸿举首先表态说:“爸。我用人格保证这事儿不是我干!”

    “你不做事,可有人会做呀!”王云清语带敲打之意。

    “家里就这几个人,敢做就要敢当,免得别人替你背黑锅。”王鸿举已从父亲语气中听出个一二。他很气愤说。众人紧张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还是没人承认是吧?是不是让我说出你名字?”王云清“啪”一拍桌子,众人吓了一跳。这时只见王鸿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不由自主跪到地,浑身像打摆子一样乱抖。

    “鸿兴啊,好好你怎么跪下了?”王云清明知故问。

    王鸿兴带着哭腔说:“爸,我错了!我承认!这事儿是我做。”

    王夫人惊谔不已指着王鸿兴:“真没想到啊!这家贼原来是你!”她又使劲晃着王鸿兴肩膀问:“鸿兴,真是你吗?不是你爸把你吓糊涂了?”

    王云清冷冷说:“不是他是谁?”

    王云清一双鹰眼死死盯住这个不争气儿子问:“你为什么要偷我画去卖呀?你以为把我画儿掉了包就能把我骗了吗?”

    “我,有、有苦衷,我没钱没办法才、才,”王鸿兴被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他抬头求救看着母亲。母亲不搭理他;他又对老赵使了个眼色。老赵壮着胆子走到王云清跟前求情,“老爷,您这件事搞错了吧。鸿兴是个见着老鼠都害怕孩子,他哪来那么大胆子偷您画儿呀!”

    王夫人见老赵为大儿子求情,她也疑惑不解地问:“老爷,你怎么就确定是鸿兴干,你说话可要有根有据呀,别人话不能轻信!”

    王云清理也不理他们,他严厉指着王鸿兴说:“你瞧瞧,还有不明真相人为你求情呢,说!你这个畜生当着大家面,把事情真相一五一十说清楚!”

    王鸿兴愁眉苦脸说:“爸。这事情是我做,可我是一言难啊!”他低头不语,任凭怎么问都不开口了。

    王云清指着王鸿兴气得喘着粗气,他骂道:“你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不是?你不说实话就一直给我跪着吧!”

    “好了,好了!该吃午饭了。老爷,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咱们找个时间关起门来再说好不好?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王夫人赶忙打着圆场。王鸿举怕老父亲气坏了,也随着母亲打圆场,他从地上拽起王鸿兴把他拉到一边。

    王云清气哼哼指着王鸿兴:“我暂且饶了你,可这件事没完!午饭后你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对我说清楚,不然就家法伺候打烂你屁股!”他说完气哼哼拂袖而去。

    王鸿兴居然偷了家中画去卖,这是谁也想不到。他从小性格温和乖巧,见着打架事儿就赶紧躲,从不招灾惹祸,遭长辈斥责也从来不敢顶嘴。他除了爱耍一些小聪明和贪玩外,长辈眼里算是个听话孩子。可是这样一个乖孩子怎能做出偷盗自家财物事情来呢?这还要从王家管家老赵说起。

    老赵是满人镶黄旗,祖先世代为官。老赵常说自己祖父曾官居两江总督,辛亥革命时候上吊自杀为大清国殉了葬。此事虽不知真假,但是老赵确是纨绔子弟出身。辛亥革命之后家道破败,吃惯俸禄养尊处优赵家公子一下子从高处跌到了生活底层。这赵家人都是世代享受惯了,没有维持生计本事,只能靠典卖家里值钱东西维持着过日子。坐吃山空后赵家几个兄弟分家散了伙,老赵不得不找点事做来养家糊口。老赵苦差使做不了,靠着自己会开汽车,他经人介绍到王云清府上当了司机。老赵这人处世圆滑又善于揣测主人心思,嘴甜会办事儿,所以很得王云清赏识,久之,老赵从司机升到管家位置。

    老赵王家做事早起晚归职力,待人温和有礼,这只是人们看到一面,他还有另一面被深深掩饰起来。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族人统治。大多数旗人失去了作威作福好日子,民国后出现贵们却有钱有势呼风唤雨,对此老赵心里总是感觉酸酸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如今就是倒架凤凰不如鸡,内心充满了失落感。他表面上对王云清一家人毕恭毕敬。但其心里对这些贵却满是轻蔑与嫉妒。这就是老赵另一面。不过王云清待老赵不薄,给他薪水不低,高兴时还经常赏些细碎银两,老赵对王家还是感恩。

    老赵主子关照下,他家小日子过得还算温馨,但他四十多岁时候老婆因病归西,他原本压抑心情愈加沉重,只好借酒浇愁,无聊寂寞之时就去嫖娼玩乐。几年下来,不但花光了仅有一点积蓄。还欠下一大笔债。日子过得比较艰难。

    老赵有两个如花似玉姑娘。大叫桂芳,二叫桂香;桂芳这年十八岁,桂香十六岁。两人正是黄花好年华。桂芳长得丰盈甜美,桂香却是苗条柔弱,姐妹俩环肥燕瘦各其美,都是附近百里挑一美人。老赵视这两个女儿为掌上明珠,十分珍爱。他觉得就凭自己这两个姑娘好模样,将来嫁个有钱有势人家不成问题,他押宝似把自己下半辈子压两个女儿身上。他这两个如花似玉闺女引来不少提亲媒婆,可提亲都是小门小户人家,他都懒得搭理。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眼看着两个女儿一天天长大。到了谈婚论嫁年龄还没有嫁进富贵之家,老赵心里不免着急。

    俗话说家有鲜花不怕没人采,碗有荤腥不愁猫不来。去年中秋节,恰逢王云清六十大寿,王家大摆宴席庆贺。王云清那天高兴,多摆了几桌酒席让老赵和佣人们同庆,那一天老赵带着两个女儿来给王老爷子贺喜,他想让女儿见识一下有钱人家气派,王宅,老赵两个漂亮女儿引起大家注意。酒席间王夫人拉着两个姑娘手看了有看,夸了又夸,十分喜爱。她对老赵夸赞说:“老赵啊,你有两个天仙似姑娘,真是前辈子修来福份!我对这两个孩子好有一比:大丫头像红楼梦里薛宝钗,二丫头像林黛玉,都是美人儿坯子。我正好有两个儿子,让她俩都给我当儿媳好了。”王夫人一句戏言,却触动了老赵一根神经。

    酒席间,老赵带两个女儿走到老寿星王云清面前鞠躬祝寿,王老爷子高兴赏了两个红包。

    寿宴中老赵发觉王鸿兴眼睛总是盯大女儿身上,桂芳走到哪他眼睛跟到哪;老赵走到他跟前得意问:“鸿兴少爷,我大女儿漂亮吗。”

    “漂亮!非常漂亮!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王鸿兴着急问。

    “她叫桂芳。”老赵贴他耳边说。

    “桂芳,像桂花一样芳香。名字不错,人如其名!”

    “她嫁人了吗?”

    “没有,还闺房之中。”

    “那太好了!以后你要常带她来我家里玩儿呀。”王鸿兴用半醉眼神色咪咪盯着不远处桂芳,他很喜欢这个丰乳肥臀娇艳如花姑娘。

    这个寿宴大家都过得很兴,高兴当数老赵。回到家里后,老赵又继续喝酒,还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两个女儿劝他不要再喝了,他指着桂芳说:“爸爸今天是为你高兴才多喝。”

    桂芳不解其意,老赵摇头晃脑说:“傻丫头,有个富家公子看上你啦!”

    “净瞎说!那个公子能看上咱穷人家姑娘?您还是别喝了,早点睡觉。”桂芳拿走了父亲酒杯。

    老赵又夺过酒杯说:“真是个傻丫头,刚才王家你就没觉着有人老拿眼睛盯着你?”

    “爸,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个坐王太太身边男人老盯着我看,眼睛跟带着钩子一样,真够讨厌!”桂芳有些不高兴。

    老赵指着桂芳问:“是真心话吗?你真觉得那个人讨厌?以我经验看,凡是说男人讨厌女人,往往说是反话。再说了‘食色,性也’,好看女人那个男人不爱多看两眼?我问你:人家怎么不看我呀?”

    桂芳和桂香听罢全都乐了,桂芳逗趣说:“爸,谁爱看你一个满脸树皮糟老头子呀!”

    “还是呀!人家看你是因为你有让人看资本。我告诉你,老盯着你看那个人就是王家大公子。他至今还是单身,你要是把他搞定,哈哈!你就有好日子过了!”老赵攥下拳头冲着桂芳嘿嘿乐了起来。

    桂香听爸爸这么一说,好象大梦初醒,她指着姐姐调侃说:“姐,爸这是让你使美人计呀!此计要是得逞,你以后就是披金戴银阔太太了,到时可别忘了你穷妹妹。”

    “桂香,姐要是真做了阔太太,肯定不会忘了你,我也要你找个有钱人做老婆。干脆咱姐俩都进王家,我嫁老大你嫁老二,咱俩把王家儿子给包圆了,这样才好。”桂芳假装认真说。

    桂香说:“姐,我刚才逗你玩呢,其实我倒不特别羡慕有钱人家,我以后嫁人要嫁我喜欢人,不求富贵只求平安。这过日子呀,两人恩恩爱爱就是大福分。”

    “二丫头,你脑子有病啊,做有钱人风风光光有什么不好?”老赵醉熏熏指着桂香数落着说。

    “您不懂!穷人有穷人乐,富人有富人愁。”桂香说完转身就走,临走又甩下一句话:“再说,这只是您一厢情愿,咱家和王家门不当户不对人家能娶我姐吗?”

    桂香话把老赵噎得一时无语,就像被霜打过茄子:蔫了。老赵刚才兴奋劲全没了,也没心情再喝酒,他无精打采回到自己房里睡下。

    桂芳是个爱慕虚荣姑娘,今晚听父亲如此一说着实勾起她重重心事,回想起王家大院气派,王家生活富足,再对比自己家寒酸,她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委屈。自己原本也是王公贵族之后金枝玉叶之身,这要放过去要嫁人怎么也会是个福晋身份呀!她感叹自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但又不甘于认命,她性情像其父亲老赵一样,总幻想着有一天会时来运转。

    第二天早起后桂芳神情恍惚闷闷不乐,见着老赵后不高兴说:“爸,昨晚您净胡说八道逗人玩,害人家一宿没睡好。”

    老赵说:“傻闺女,昨晚我说都是实话,我看出那鸿兴少爷是真喜欢你,你想要嫁入有钱人家,就要想方设法搞定他。”

    桂芳撒娇拍了下老赵肩膀说:“爸,人家能看上咱穷人家吗?,l自家算穷人吗?我告诉你,咱家阔过!你祖爷爷当总督时{!吴他们王家还种地呢!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你别把自己看低了,咱家是瘦死骆驼不倒架,再不济也算个没落贵族。百度搜或,,“老赵不满地瞪了一眼桂芳,说完就急忙出了家门奔王家大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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