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一拳砸在这个人脸上,但唐一镜还是按捺了下来。

    “合作这事与你有利,对我们却并无益处,”唐一镜道,“为表诚意,请你先为人民服务一下吧。”

    “要怎么为人民服务?”谢郸拿一根指头推了推滑到眉骨上的警帽,好奇地看着他。

    “帮我找两个叫陆明雨的人。”

    “两个?”谢郸颇感兴趣地问。

    “嗯。其中一个自称陆明雨,真实姓名不详,年龄在二十三四岁,男性,身高180以上,相貌英俊,一个月前在城中走失,当时身穿白衣,式样比较另类,”唐一镜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思考着措辞,“是复古式的披风和长靴,脑后有兜帽。”

    听了唐一镜这番话,除了谢郸外的其他三人,都露出笑意。唐一镜所描述的这个人,他们当然见过,还并肩战斗过。

    唐一镜说的同时,谢郸在笔记本上一一记录。

    “这个人也是异能者?”记录完后,谢郸问道。

    “是。”既然被发觉了,唐一镜也就不再掩饰。

    说成真实姓名不详,那是因为陆明雨根本就没有户籍,无从用“身份证上的名字”去找啊。

    “走失之前他和你在一起吗?”谢郸问。

    唐一镜想了想,“走失前”他的确是跟自己一同在仙踪林里对抗乌蒙贵,然而……于是摇头道:“不是,他应该算外来流动人口。”

    “明白了。”谢郸的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道,“他的照片也没有吧,也不清楚在哪个区?不太好找,我会尽力的。”

    “嗯,我等你的消息。”

    “还有一个陆明雨是?”将笔记本翻过一页,谢郸问。

    “恐怕是个凶杀案的死者。”唐一镜道。

    谢郸一怔,立时失笑:“看来我没有找错人。这才刚开始,你就丢给我一起凶杀案?”

    唐一镜也笑:“这不正是你希望的?我只求个真相和公理,如果案子破了,犯人被捕,公安局的嘉奖你得,但奖金你要拿来请客。”

    “那是当然。说说你具体了解到的情况吧。”

    谢郸的双眼中透出兴奋。

    唐一镜便将在成都郊外露宿的那晚,陆明雨所说的话告诉了谢郸。当然,为了听上去更加可信,他稍微更改了一下陆明雨说这番话时的背景。

    “原来如此,这里面是有凶杀案的可能。”谢郸认真地听完后,开口道,“回去我会查,如果查到了可能相关的杀人案或失踪案,我就通知你。要是真有这桩案子,那个在游戏里寄佛经的‘孽天战魂’,是条很好的线索。”

    谢郸带着可能会让他立功的线索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走后,叶凌风皱眉道:“你真要同他合作?这人够讨厌的。”

    唐一镜道:“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我刚才让他去办的两件事,只靠我们自己很不方便。而且合作的主动权并不在他手里,如果我们不肯配合,他没有能胁迫我们的把柄。”

    “主动权?”

    “没错,”唐一镜一笑,“是他在求我们,不是我们求他。这就是‘主动权’的意思。”

    把带来的食材都料理好,几个人一起吃了午饭。

    吃完饭,叶凌风和苏婉晴就告辞了,说是要出去逛逛。

    既然装病的事情已经被谢郸拆穿了,唐一镜也就不怕再被人发现,和白霖一起出了门。这几天他在家也闷够了。路经一家商场时,唐一镜忽然灵机一动,在商场假发专柜偷拿了个人头。回到家,他以此作为基础,在上面用药膏涂涂画画,完成时跟陆明雨居然有八、九分像。

    没错,易容之术是唐门弟子的必备技术。唐一镜一向武力为先,对此算不上有多擅长,但还是会的。

    对着易容成陆明雨的假人头拍了张照,唐一镜把照片发给谢郸,让他按此来找人。那个假人头,自然被他卸了易容药膏后,第二天又偷偷还回了原处。

    接到谢郸的反馈电话是几日后的事,当时唐一镜正斜倚在沙发上,拿逗猫棒逗小明。

    小明在他面前扑来扑去地够那根灵巧摆动的棒子,就算一直扑不到也毫不气馁。

    这几天叶凌风去当学徒了。他在附近看到了一家铁艺店,身为藏剑弟子,他对电焊、电钻这类现代化的机械工具极为感兴趣,就去那儿拜了个师父,学习这些东西的用法。苏婉晴也陪他一起去。他俩白天不在家,就把小明寄放在唐一镜家里。

    电话接通,谢郸开口就说:“各个派出所都问过了,市区内的‘外来可疑人口’里没有一个叫陆明雨,长相如那张照片的人。”

    他仿佛深谙唐一镜心中所想,解释道:“这个结果说明陆明雨并没有在走失的一个月里流浪街头,居无定所。如果他找到了工作和去处,融入了本地生活,警方就很难找了。毕竟这不是刑事案件,没法投入更多的警力。”

    “嗯,没有流浪街头就不用特别担心了,到此为止吧。”唐一镜表示理解。

    虽然了解到了初步情况,但是唐一镜还没有放弃寻人的努力。毕竟陆明雨是被他带来的,他总有种或许多余的责任心。之后每隔七天魔都的本地报纸上都会登出一则附有照片的寻人启事,这是后话。

    “还有第二件事,”谢郸道,“警方的数据库里有一个六月份的失踪报案,失踪者名叫陆明雨。”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好给听者带来更震撼的效果。

    唐一镜一下子丢掉逗猫棒,直起了懒洋洋倚靠在沙发上的身体:“失踪?”

    “我看了报警记录,是他的同事来报案的,说是几天没来上班,家里也没人,老家那边也没有消息。这个人至今不知下落。报案时没有迹象表明他的失踪与刑事案件有关,警方也就只进行了登记,没有立案。也就是说,还没有当成凶杀案处理。”

    “这个人凶多吉少。”唐一镜道。

    “我想也是。”谢郸道,“失踪者住的是租来的房子,房东在他的租约到期后已经转租给他人,要在房间里找直接线索可能很难——但你应该可以。你下午有空吧?我联系了房东,让他两点钟带我们去看。”

    “有空,”唐一镜并未推脱,“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

    “行,你找纸笔记下。”

    “那个人有消息了吗?”

    看唐一镜挂了电话,站在他面前的白霖问道。他刚才在忙着给水母箱换水,喂食他喜欢的海月水母,手里虽然忙着,也一直在留心听着这边。

    “没错,又有麻烦事来了。”唐一镜笑着道,神色里却不见厌烦,“我们出去吃个饭,下午去那里。”

    “好。”

    唐一镜从沙发上站起。

    “走吧。”

    低头看了看地板上正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的小黄猫,唐一镜将它一把抱起来:“你也跟着来吧。”

    失踪者陆明雨是个普通的外地打工族,在一个小公司上班,租了一套很小的单身公寓房。

    房东领着身后的三人一猫进屋后,房内陡然拥挤起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在这儿坐着吧。”谢郸对那战战兢兢的包租公道,让他待在进门沙发上。

    除了客厅,这个套房里只有一间卧室,外带洗手间和厨房。这房子现在还有人居住,生活用品摆得满满当当,空气里有股什么地方漏水造成的潮味。唐一镜在每个房间里都转了一圈。

    谢郸和白霖都不打扰他,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连小明都乖觉地闭嘴,只在脚边跑来跑去。

    陆明雨失踪已经是六月份的事了,就算这个屋子是杀人案的第一现场,肯定没留下什么明显迹象。唐一镜走进狭小的洗手间后,目光转向了那个老式的浴缸。使用多年的浴缸呈现乳黄色,缸底有不论怎么擦都无法擦去的褐色水渍,看上去毫无异常。

    如果是在家里被杀,又没被发现尸体的话——

    这个念头只在唐一镜脑中一闪而过,他的手已经先一步扶上了浴缸的边缘。

    啪嗒。

    一粒汗珠落入混合了血与水的浴缸里。

    谁的汗珠?

    是谁手里提着那把刀?

    是谁在呼哧呼哧地喘息?

    看不到,完全看不到,在镜头之外。

    陈旧的乳黄色浴缸里蓄满了血水,血水上方是露出巨大豁口的人类躯干。四肢被割下了。头颅耷拉在胸前——还没有完全离开躯体,被脖子上残存的那块皮拽着。

    “哈啊,哈啊”

    在看到那个景象的一瞬,唐一镜脸色惨变,喘息着往后倒退。

    胳膊一紧,是白霖扶住了他。唐一镜回过神来,对着白霖关切的眼神,安慰般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

    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乍一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还是会产生本能的抗拒。

    “你看到了?”见他平静下来了,没有嘘寒问暖,谢郸直接就问。

    “看到了,”唐一镜道,“这个浴缸就是分尸的地方。”

    谢郸点点头,他左右看了看,忽然走回去将洗手间的房门关上,回来后又将浴缸上方的窗帘拉下来,屋里一下子变暗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将瓶中的米黄色粉末均匀倒进了浴缸里。

    鲁米诺试剂。看到谢郸的动作,唐一镜立刻反应过来。

    几乎就从试剂倒入的瞬间,黑暗中的浴缸里发出了幽幽的蓝光。

    血迹反应。

    如果是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破皮流了点血,也能在浴缸某处测出反应。但像现在这样遍布缸底大面积的蓝光,只能有一种解释。

    “可以立案了。”谢郸道。

    “怎么回事?”白霖轻声问唐一镜。

    “他撒的那种粉末,可以验出很久以前留下来的血迹。”唐一镜解释,“如果有的话,就会散发蓝光。”

    白霖点点头,明白了。

    谢郸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相机,对发出荧光的浴缸拍了两张照,收了起来。今天只是来探路的,而非正式行动,这些都要在事后的汇报中用上。

    “喵呜~”

    小明却不明白刚才这个发现的重要性,它只觉得被关在屋里很不爽,在房门边挠起了门。

    唐一镜走去,帮它把门打开。

    跟着猫出了洗手间,唐一镜又在这个套房里转了两圈。

    “没能看到‘那个’?”谢郸问。

    那个,自然指的是被害者的鬼魂。

    唐一镜默然摇头。

    分尸地点是在这里,很可能这里就是第一现场,理应在这个套房里就有死者的怨灵。

    ——偏偏没有。

    “看不到,但,”唐一镜迟疑了一下,“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很奇怪,空气中有一股极稀薄的气味。那并非人间的香臭之味,而像是幽冥间的气息。一定要用俗世的气味来描述的话,有点呛人,有点辛辣,就像开了枪之后,虽然烟雾已经散去了,但仍遗存在空气中的硝烟味。

    “什么感觉?”谢郸问。

    唐一镜摇摇头,他表述不出来。

    “喵呜~喵呜~”

    刚才还在满屋子乱窜的小明,忽然蹲在卧室中央,对着虚空叫起来。

    唐一镜的目光被它的叫声无意识地吸引过去,而后一怔。

    小明在对着什么叫?

    它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它面前的空气中还有一个人一样!

    “喵呜~”

    小明一边叫,一边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那个瞬间——它满身柔软服帖的猫毛,全都炸开,就像通上了静电一般!

    “咦?”谢郸惊讶地道。

    看到一只小猫突然变成一个硕大的毛球,虽然看上去很可爱,也还是件奇怪的事。

    唐一镜已经顾不上惊讶了。

    他怔怔地望向小明所在的那里——空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个血色的轮廓,是个男人的身形,浅淡得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他根本就不敢眨眼,努力辨认。但只是片刻,那个似乎是勉强聚拢起来的虚影,就消散了。像沙塔被风吹散一般。

    “那是什么?”

    虚影消失的瞬间,唐一镜脱口问道。

    他在问自己,也在问体内的十六夜红月。

    那是聻。脑中尖细的声音回答道。

    聻?那又是什么?

    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就变成聻。聻是无形无状,又是一切形状。猫能通灵,你的猫把聻逼出来了。十六夜红月对解释这些倒是很有耐心。

    死了?鬼怎么会死?

    为何不会死?你以为小道士们都是在装神弄鬼吗?虽然他们奈何不了我,对这种刚诞生不久的小鬼,还是能够应付的。

    你是说,这个人的鬼魂被道士杀了?

    不错。

    “你看到了什么?”谢郸奇怪地问。

    见唐一镜良久不答,双眼空茫无神,也就住了嘴。

    “这里恐怕有道士来过。”半晌,唐一镜从脑中的对话中退出来,开口道,“被害人的鬼魂已经死了。”

    “死了?”谢郸皱眉,他倒没在这神神叨叨的地方多纠结,“你是说,有驱鬼的道士来过这里?”

    唐一镜点点头。

    “好,我会调查这一点的。”谢郸道。

    临走之时,唐一镜又向那间卧室里看了一眼。

    当然,没能看到那个“聻”的踪影。

    这次的收获完全出乎他意料。能毫不留情地将鬼诛杀的那个道士,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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