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最让颜初夏难应付的还不是东方少倾。

    等她想像个没事人一样跟即墨羽司同桌而食时,慕寒原本就淡漠的脸,这下更淡漠了,而即墨羽司并没打算掩饰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心情大好地说道:“王妃,安王踢坏的那扇门银子我陪了!”

    呃......昨晚,那个混蛋似乎的确踢了扇门。

    “昨晚隔壁房间的房客不甚烦扰退房,银子我也掂了......”

    尼玛,你个混蛋到底要闹哪样?

    东方少倾正给颜初夏张罗一碗润喉的甜汤,小丫头似乎嗓子不太好,而且她在有意降低说话频率。但即墨羽司这是干嘛?

    “辽川王,这里是一百两银子,够了吧?”转头,十分温和地舀起一勺子甜汤,放到颜初夏唇边,“爱妃,喝两口。”

    即墨羽司将银子揣进自己口袋,嘴角都笑弯了。

    颜初夏拿过碗,瞪了东方少倾一眼,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要见人的好。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一行人多留了一天第二日才上路。

    大家似乎都知道药的事情,却没一个人当众说出。那日,东方少倾找石姬谈了半个时辰的话之后,石姬眼睛红红地出来,就被侍卫送走了。而且当时已经是下午。这事,大家就再没提过。

    出了辽川,东方少倾并没有急着回京城,跟即墨羽司一商量,两人选了一条异常曲折的道路回京,自然一路风光是不在话下的。

    但这些交通要道上,消息也是很灵通的,时常有从京里过来的人。

    东方少昰因为赈灾被查出一半的赈灾钱款不知所踪,被言官弹劾,又被昱贵妃及苏婕妤的亲信党上奏,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严惩太子,前朝后宫都难平息。

    而这个最佳替补人选,自然要在在京的两位皇子中挑选。昱贵妃和苏婕妤的各方亲信正在大肆为自己的人疏通筹谋之际,千里之外的东方少倾一道奏折陈述了东方珏各种贤能,那言辞既有作为臣弟钦佩恭敬,又有立足江山社稷的一翻肯定,言辞十分恳切!

    当即昱贵妃一方立刻没了气势,而苏婕妤则柳眉一抬,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

    谁都知道东方少倾跟他母亲有嫌隙,所以,也没有人会怀疑东方少倾的做法,连皇后在看到东方少倾态度时,都不觉要为昱贵妃捏把同情汗:纵使你野心再大,你的儿子不争气,能奈何?

    而皇后的亲信也以最快速度寻找苏婕妤的破绽,力图阻止她复位太子。

    被软禁的东方少昰则坐在太子府里赏花赏月,跟太子妃吟诗作对,难得地获得半片宁静相守。

    皇孙就要出世,他们张罗这事都来不及呢,前朝那些人的争斗仿佛也离他们很是遥远。

    不过,两人得到的好处是很明显的!

    因为以代罪之身软禁,反而那些居心不良的东西被名正言顺地阻断在太子府外,这样倒更容易确保皇孙的降临。

    而东方少倾一路接收着京城的飞鸽传书,一面心情甚好地带着颜初夏游遍了江南。东方乾给了即墨羽司两个月时间交接一剑山庄的事情,所以,他们谁也不急着赶路。

    而后为了掩人耳目,四人又乔装改扮,颜初夏与东方少倾扮成夫妻,而慕寒和即墨羽司分别扮成他们的兄长,结伴而行。连衣服都穿的是寻常百姓的布衣。那些侍卫,明的暗的都全部乔装到暗处去。

    颜初夏最初以为,东方少倾只是想行动更自由一些,结果在看到闯进他们临时歇脚的客栈的杀手时,颜初夏明白了。即便东方少倾做足了退出皇位之争的样子,依然是没办法逃脱的。而最悲剧的是,隐藏起来的一波侍卫找到了杀手的巢穴,还活捉了三只蒙面客。更多的人是在任务失败后被杀或者自杀了。

    慕寒给这三人下了软骨散,让他们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你不审问吗?”即墨羽司对东方少倾不闻不问无作为的行为很是好奇。

    东方少倾则拈起一粒葡萄剥好,放到颜初夏的手上,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他们肯说的一定不会是真话!我何苦为他人做嫁衣?既然这里有活口,自然会有人想要灭口。不急。”

    即墨羽司点点头,笑容多了几分,“以前墨一直跟我说,王室不是一般人能待的,果真如此。”

    颜初夏的眉头动了一动,即墨羽司的这个立场可是很有点意思的,他的关注点似乎永远都围绕着皇家。但她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冲东方少倾说道:“出恭后你可有洗手?”

    东方少倾眉头一颤,瞟了一眼她手里的葡萄,“丫头,表达羞涩不用用这种词!”

    羞涩?他那只眼睛看到她羞涩了?

    但是颜初夏最后还是乖乖地将葡萄放进嘴里。那边慕寒甚至给她削了一个梨,放她手上时,还主动说道:“洗梨的时候,我就洗过手了!”

    “太湖边有一家酒楼,糕点不错,我带你去吃?”东方少倾为颜初夏擦干净手上的葡萄汁,十分耐心地看着她。

    即墨羽司不觉好笑,“安弟,你最近都在给弟妹找酒楼,不怕把弟妹养得太肥?”

    “你看她怎么吃都不胖就知道完全不用担心了!”

    “昨天她吃了整整一只叫花鸡?”慕寒的脸色是淡漠的,口气却带着抑扬顿挫的惊叹调。

    颜初夏脸红了红,昨天他们去爬山,她起得晚,没吃到早饭,午饭因为赶路又错过了,难道她一天吃一只叫花鸡也叫多吗?感情那些王妃只吃一只鸡翅膀?

    东方少倾则摸摸颜初夏的鬓角,“能吃是福!娘子能吃,也是相公的福气!”

    最近东方少倾说话越来越露骨了。颜初夏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取代了林夏的位置。结果前天晚上,她不怕死地问了一句,“你不是打算为林夏守活鳏的吗?”

    这家伙的脸立马就黑了,定定地将她看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硬是一句话没说,气息冰冷。

    看到那种甚至可以说是埋怨的目光,知道自己触了禁区,颜初夏承认那一刻,她心里有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冒出来,这从未有过的情绪让她有些烦躁。

    而那个混蛋完全不理会她的烦躁,回房洗漱完后,又爬上她的床,死死将她搂在怀里,依然黑着脸,还什么也没说。

    所以,她失眠是正常的,没早起自然也很正常。而此刻,东方少倾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依然对她宠溺有嘉,仿佛她真的是他最钟爱的女人一样。

    颜初夏突然觉得口里的葡萄吃起来有些酸涩,不由得转眼看了看已经完全恢复的东方少倾。

    如果这个人将她当成林夏的替身,像对林夏一样对待自己,或许今后的事情也会好办很多。但这个前提就是让自己做好这个替身,这让她心里十分不舒服,此刻的颜初夏已经完全钻进了牛角尖,她甚至都没意识到林夏就是自己。尤其是有了那次肌肤之亲之后,无形中,她就会将某些莫须有的希冀往东方少倾身上套。用一个夫君的标准来要求他。她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即便东方少倾能够跟她在一起,难保今后立场不一样出现对立。

    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允许自己就此沉沦下去。这些日子在外游山玩水,几乎让人遗忘了她原本所处的世界本是豺狼之地,根本不容许她有如此轻松悠闲的状态。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如果突兀地说出这话,另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身上。

    “不好玩吗?”东方少倾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可慕寒看得出他压抑的怒火。不要怪东方少倾小气,这已经是这个小丫头第五次表示要回京了。

    即墨羽司则捏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对他而言,本来就无所谓是在京还是在野。

    “京城变故这么大,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东方少倾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担心他?”

    他?

    颜初夏脑子打了个结,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东方少倾将面前的杯盏一推,起身就走了。

    颜初夏张了一下嘴,想说什么,却也未能说出来。

    慕寒看了她一眼,跟着离开。

    即墨羽司则微微蹙起眉头,“其实他的心思很单纯。”

    难道我的心思就复杂了?

    颜初夏没好气地瞪着即墨羽司。

    他们这是在茶楼里赏景,这下要赏也是赏不了的。干脆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时,东方少倾和慕寒并没有回来。颜初夏窝在自己房间,有些憋气。她明明什么都没说,那混蛋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她担心谁了?

    京城还有谁能让她担心的?

    颜初夏想了半天,脑中突然跳出一张脸。是了,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可那个人压根不需要她担心好吧?这个混蛋到底回路怎么长的?

    如果那个中宫之主和太子连苏婕妤这样的人都治不了,还不早被他们母子拉下马了?贤王就是一个花架子在那里,虚张声势,根本就不堪一击。

    好吧,终究说来,东方少倾还是不信任她。

    想起那日在岩洞,他对慕寒的绝对信任,颜初夏就觉得万分委屈。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他不利的事情!

    他凭什么怀疑自己的心?就因为昱贵妃说了一句话?就因为他看了一幕完全不构成借鉴意义的画面?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颜初夏愤怒了,满屋子乱转,最后一呼,“小二,拿酒来!”

    楼下的小二还真捧来了成年的桂花酒,甚至给她温了一下。

    即墨羽司叹了口气,小两口吵架,他本不应该插一脚,可看着这小丫头喝闷酒也不是一个事儿呀,所以他不请自来,将颜初夏手里的酒夺过来,“你是真想回京城,还是不想跟安王单独相处?”

    颜初夏一愣,抬眸看即墨羽司,不明所以。

    即墨羽司又叹了口气,这两人真是当局者迷。东方少倾一心想要对颜初夏好,而颜初夏一心想要避开他的好。完全不在一个调子上。原本以为颜初夏在为那一日的事情生气,说实话,连即墨羽司都曾经怀疑过石姬下药东方少倾是知道的。虽然结果来看并不是如此。颜初夏要为此害羞或者生气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即墨羽司观察了很久,颜初夏并不是对安王厌恶和排斥的,她偶尔也会脸红,对东方少倾过于温柔的举动懊恼。

    但这种懊恼却并非因为害羞,而是一种拒绝。

    她的心乱了。

    似乎突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面目来对待这个自称是她夫君的人!

    即墨羽司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这个结导致他们无法彻底敞开心扉来完全接纳对方。对夫妻而言这是大忌!

    “我......我只是想回京城。毕竟离京这么久了......”

    即墨羽司微微一笑,小丫头不愿意承认,那也没办法。

    “墨曾经告诉我,如果想让别人坦诚相见获得别人的信任,就应该首先自己做到坦诚与信任!这话说起来容易,但要做到的确很难!错信一个人,或许会让你丢掉信命。但信对一个人,会让你死而无憾!”

    颜初夏的心中一动。

    “难道你以前有事情瞒着代王?你们俩的关系好得不一般!”完全是可以是生死相许的知己。

    “你应该知道我并非即墨行云的儿子吧?”即墨羽司依然在笑,甚至笑容都没有一丝波动。

    “其实,即墨行云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对我好。他之所以对我好,那是因为鄢姨!”

    “难道你真是大夫人的儿子?”颜初夏冒出一句来。

    即墨羽司眉头皱了皱,“是即墨璞告诉你的吧?鄢姨比我亲娘对我还要好,可惜她却不是我亲娘。我的身世很多人都感兴趣,包括墨。但是真正知道我身世的只有鄢姨。即便是我,也是在她临死之前才得知的。”不过,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颜初夏有点发懵,“你......你不用告诉我。”

    即墨羽司如兄长般的笑颜,毫无防备的目光,让她没办法进一步探听下去。

    即墨羽司静静地看了颜初夏一会儿,突然笑了,这次笑容很大,眼泪都出来了。

    “之前墨也跟我这样说的,但是我告诉了他,于是他成了我的同盟。因为他做不到背叛我的信任!”

    颜初夏恶寒,这家伙才是最恶劣的吧?他在赌别人的心!

    “我知道,你应该是那个人的眼线吧。”即墨羽司直接道出了“那个人”,“不要惊讶,因为墨也是!”

    颜初夏能不惊吗?东方乾竟然用自己的儿子做暗线?难道这就是东方墨没有成为太子的真正原因?那他弑母的事情......颜初夏几乎不敢想下去。

    “因为那个人想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但是墨没办法配合!我们都知道他迟早会派其他人来。没想到,竟然会是你。看到你解开龙吟剑时,我就知道这个结果了。那么,现在,你愿意当我的同盟吗?”

    颜初夏几乎跳了起来,赶紧拒绝,“我对你的身世一点不感兴趣!”

    “哈哈哈......”即墨羽司笑得爬在桌上,好半晌才抬起头看,“看来,我这一个月跟你们一起上路没有白走!可是,我要提前告诉你一句,以后,我们很可能会成为敌人!这样你也不打算知道吗?”

    颜初夏愣了愣,好半晌才说道:“至少,我们现在还算朋友吧?”

    “好!作为朋友我也衷心地劝你一句,安王比那个人值得信任多了!你待在他身边应该是有目的的吧,你试着多信任他一点,安王是个性情中人,不会让你的信任白费!”

    颜初夏的眉头打了个结,“明明是他不信任我?”

    即墨羽司扶额,“我的道理你还不懂吗?信任是相互的!如果谁都不肯先走出一步,便永远也解除不了误会!只能在猜忌中越走越远!”

    是夜,东方少倾还是像往常一样默默爬上了颜初夏的床。颜初夏翻白眼,无论她将门窗关得多严实,这家伙总能撬开。这算是他的一项特殊技能吗?

    “我想过了,今天不应该冲你发脾气!”东方少倾泄气地说道。如果他不来找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真狠心不理他的,既然如此,他就大人有大量,低个头又不会死。

    颜初夏心微微一颤,感受着被子外男人有力的手臂透过来的紧张,松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回京是担心太子?”

    东方少倾默,但手臂上的肌肉明显有痉挛。

    颜初夏叹了口气,试着转身,与他面面相对,“我只是没想好以后我们的路应该怎么走!你知道,我并没有打算留在安王府!”

    颜初夏实话实说。没想到东方少倾这次却没有发火,而是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我知道,我一直不在你的计划里。那么,这次,你可否将我考虑进去?”

    是呀,这个混蛋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扰乱了她的计划。可是将他考虑进去,她需要勇气!

    “我会给你足够的理由的!”东方少倾像发誓一样说道,“我会让你发现我的存在价值的!也不会让你做出任何牺牲!其实,”东方少倾吸了一口气,“我也算一个不错的男人吧......”

    颜初夏一听这厮语气又这样不合时宜地变了,心里一阵恶寒,混蛋,你完全可以维持一下那么和谐美好的气氛好吧?

    东方少倾爪子往颜初夏身后一伸,将人紧紧搂进怀里,“我觉得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觉得吗?”

    少用你的强盗逻辑来蛊惑人心!谁吃你这一套呀?

    “我会用我的智慧来判断的!请你跟我保持应有的距离!”颜初夏警告道。

    东方少倾瑟缩了一下,在黑暗中咳嗽了两声,手臂松了一点,“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

    什么都不会做?那下面抵着她的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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