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祈枫横刀,对着跳起后张开大嘴的狼兵一刺一挑,那狼惨嚎一声倒在马下,翻滚几下后就没了动静。“她想留在朕的身边,绝不会跟你回去。”逸寒凝眸,风沙已扑满了他的长发、脸颊、甚至连睫毛上都托着烁烁沙粒,本是如雪的长袍此刻染成了鲜红,手中的长剑虽指着地下,可是没有一人敢靠近他。他就像是一头狼,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迫人的寒意令几头狼兵都已匍匐在地。“你要还是个人就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蓝祈枫,你骗不了我,也迫不了我的妻子。”

    “是朕迫她还是你迫她?”祈枫斜睨着逸寒,漫声而应,“你自己心知肚明,她的心里究竟有谁。”“从前或许有你,不过从你骗她的那刻起,你就再也入不了她的心。”逸寒傲然相视,唇边一抹轻笑似是对他的讥诮,又似是对他的怜悯。祈枫大喝一声,挥刀向他当头一劈。逸寒横剑迎上,相撞时金石之音刺得人耳鼓发胀,久久不竭。

    两人力道相较本应是半斤八两,但祈枫借着下劈之势,发力占着上风。逸寒手中之剑一寸寸地后退,眼见着就要碰破自己的皮肉。祈枫一咬牙,一身力气全都注到了臂上。他恨,他悔,他知道逸寒没有说假,但他的心里仍是存着一丝侥幸,也许世上没有了萧逸寒这人,翎瑚的心门就又会向他打开。他要带着他回去,带着他的尸首回去!

    “撕拉”一声,剑锋割破了衣襟,逸寒已能感到剑刃的冷锋贴上了自己的肌肤,他很快就又要多一条疤了,虽然他不在乎,可是她是那样的在乎……想到她,逸寒倾尽全力一转身躯,消去半分力道后抬腿踹向祈枫的坐骑。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后晃动四蹄就要软倒,祈枫不得不收刀勒缰,勉力兜了个圈后挥刀再战。

    这一刀一剑来去如电,用力又是刚猛,使的又都是置对方于死地的招数,看得双方兵将都是心惊胆战。一边是北齐之君,一边是大周驸马,都是不容有失的主儿。短暂的静默后,齐兵在武光的指挥下重又列阵,而周军则在海辰的带领下箭雨攻势不绝。祈枫渐渐地有些力竭,他有顾虑,因为这顾虑愈加放不开手脚。逸寒瞅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削眉、劈头、刺胸,再加上狼兵们的威吓,令祈枫更加捉襟见肘。

    “要想活命,先把糊糊还给我!”逸寒引剑挑他臂膀,祈枫以刀背挡开,顺势斩他腰腹。逸寒卧倒在马背上,长剑直刺他大腿,瞬间血流如注。一直环伺着的群狼立刻兴奋地跳将起来想要扑上去撕咬,祈枫左抵右挡,不知从哪里又窜出一头,“嗷呜”一口就死死咬住他的伤处不再松口。祈枫挥刀就斩,逸寒举剑一格,“三狼,走!”三狼这才松口,松口的同时却又带下一块血肉。

    祈枫难忍痛楚,拍马股就往后疾奔。齐兵随着他如潮退去,逸寒不想放过,在一片蔽日昏黄中促马直追。一切都隐隐绰绰,那些丢盔弃甲、且战且退的齐兵;那些张开大口、猛扑向前的狼兵;还有那些慌不择路、乱踢乱跳的战马,此时此刻都搅成了一团,只有前方那急促不停的马蹄声对他来说才是真实,不容错过。

    逸寒追了许久,他本以为祈枫是向着北齐大营所在的方向逃窜,但通行之路不见开阔只见狭窄,而昏黄之色也被黑云笼罩,连那些搅成一团的暗影也都消失无踪。他猛地勒紧了马缰,退后几步仰视着头顶的一线天。马蹄声也在前方戛然而止,祈枫的声音幽幽传来,“要是想要回媚儿,就过来杀了我。”

    逸寒微眯双眸,警觉地看着头顶。虽然他没上过战阵,可凭着多年经验,他知道危险的气息已笼罩在他四周,此时就如渔网一样在渐渐收紧。祈枫看他不动,大笑数声道:“朕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媚儿,原来还是自己的命要紧。”逸寒不理睬他的激将法,打了声呼哨令狼兵停止了追击,“你要是真喜欢她就不会伤她,不会违她心意强留她在此。”

    “她的心意如何,朕比你更清楚。”祈枫打马扬蹄,穿过一线天后停留在开阔之处。身后依着山势而建的是昨晚连夜搬迁的大营,头顶两处的悬崖上放置着大量巨石、滚木、还有两队精挑细选出来的弓弩手在耐心守候。他自付已布置得天衣无缝,只等逸寒带着狼兵进入。可是,天色真的渐渐暗沉了下来,对面依然毫无动静,他还在等什么?难道是想夜战?祈枫的双眉趋拢越紧,他低估了他,低估了这个不入眼的驯狼人!

    祈枫的大帐周围遍立着金甲侍卫,翎瑚无法出去,也无法得知外间情形。她害怕有一天祈枫真的会带着逸寒的尸首进来,害怕再也不能看见逸寒的笑脸。她坐卧不宁,焦急地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到了第三天,她实在失了力气,只能伏在床头闭目。不知几时,有湿润的帕子轻轻拭过她的额头、脸颊,为她带去几分清凉之意。她睁开眼,瞥见那温润如玉之人,立刻又阖目道:“放我回去!”

    祈枫没有应她这句,只将边上的提盒取过来道:“侍卫说你这几日都不肯吃东西,是不是嫌味儿不好?今日我让人好好烧了几样,虽说比不得宫里,不过勉强还能下咽。”

    “我不吃,你放我回去!”

    “媚儿,你不吃,你腹中的孩子也要吃。”

    翎瑚脸上本就所余甚少的血色转眼全无,她盯着他的眸,坐直身体,似是要看出他还隐藏着多少东西,“你既然知道,还想要留下我做什么?”

    祈枫的脸色依然柔和,“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等这一仗打完,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我就封他为太子可好?”“你疯了!”翎瑚完全认不出他了,他的如裁双眉、他如秋月一样的眼、他稍稍扬起的唇角,明明还是从前模样,可偏偏又像是另外一个人。祈枫并不在意她疏离的眼神,他只是徐徐说着心中打算,“就算是个公主,也一定是我最疼爱的公主,到时候你教她舞蹈,我教她书画,不论才学相貌,她一定会是天下第一。”

    翎瑚已经退到床尾,再无路可退,“这个孩子是我和逸寒的孩子,不需要你来操心。你要是真的想对我好,就快让我回去!”

    “是么?从什么时候起留在我身边就是对你不好了?媚儿,从前不是这样的。”祈枫盘起一膝,坐在床头。因为逸寒那一剑,他的腿脚有些僵硬,连带着语气也是生硬。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翎瑚攥紧了衣角。

    “我要的是以后,以后就如从前,只有我,没有他。”祈枫突然倾身靠近,玄色双瞳变得更暗更沉,“我迟早叫他化成一滩肉泥!”

    翎瑚不畏他的阴狠神色,一字一顿道:“他死,我绝不会独活!”

    像是有什么在啮咬着他的心,一小口连着一小口,连绵不尽的只有痛楚之意。她的理所当然,对他,就是蚀心剜骨。“他对你做了什么,能令你如此待他?”翎瑚感到他的压迫,一点点挪着想要移开,“至少他不会迫我。”“他不会迫你?你敢说他从来没有迫过你?”祈枫看出她的意图,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拉倒她的同时,整个身躯也随之覆了上去。翎瑚惊呼出声,扎手舞脚地想要推开他,只是凭着她三天没吃饭的力气,祈枫只觉得她是在为他挠痒痒,“我不信他会是个君子。”

    “他就是,就是君子。啊……不要……”翎瑚挣扎得越厉害,祈枫贴得她就更紧。他的手探向她尚且平坦的小腹,按捺着道:“他是君子,你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翎瑚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可这时候看着他的脸,感受着他潮热的手掌在她腹上的游移,莫名的寒意由心而生。他不再是那个带着她去御膳房偷食的祈枫哥哥,也不再是她心之所系的祈枫,他,令她害怕,只想逃离。“这个孩子也是我想要的,绝不是他迫我,没人能迫得了我。”

    “是么?”祈枫的手由下而上探入她的衣襟,“媚儿,如果我非要迫你呢?迫你忘了他;迫你记起从前;迫你成为我的!”他想要松开她裹胸的白布,拉扯间,却触到了另一样东西,“这是什么?”翎瑚想要抢回那个小小荷包。祈枫一手按住她的手,一手抖落其中物事。短暂的凝滞后,他看着眼前之物冷笑道:“别告诉我,他身上也有一个。”

    翎瑚咬紧下唇。祈枫攥紧那小泥人,不多时,泥粉“扑簌簌”地掉落,直到他再次张开空无一物的手。“不!”翎瑚就像是亲眼看着逸寒在眼前消失,再也不见一样,痛彻心肺下死命挣扎。可是没有用处,她的手被他反折在身下,她的腿被他强行分开,她张口欲咬,他却封住了她的唇舌,含吮她因挣扎而愈发红艳的唇瓣。

    翎瑚第一次感到绝望,虽然从前逸寒也曾对她如此,可是这一次不同,祈枫不是逸寒,在他的眼里她已找不到半分怜惜之情,有的只是无边的**。她不能,不能让他伤了腹中的孩子,不能违背对逸寒的诺言,她该怎么办?“那天……呜……”翎瑚口中含糊出声,祈枫稍稍松开她,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急促呼吸。

    翎瑚紧喘几口气,在他玄色深潭中找到了脸色惨白的自己,“那天我从你那儿走后就被人劫了,逸寒为了救我,给人伤了眼睛,目不能视。那时候我一直想把自己给他,因为他很想要我的身体,也因为我相信你并不会在意我失去的清白。”顿一顿,翎瑚的声音中有些许感叹,目光却是坚定不畏,“祈枫,那时候我有多相信你,如今就有多相信他。”

    祈枫从上俯视着她,好像还是从前年幼,他与她共卧一床,忽然间她又说饿了,怎么哄都不好,要叫人她又不准,只好光着脚丫,蹑手蹑脚地带着她偷去御膳房吃了个肚胀。回去后,什么都藏好了,就是两双小脚丫都忘了洗,结果被人发现告到了文璟帝那边。文璟帝自然不会对她动气,只会拿他做法,可是她拼着劲儿为他求情,拽着他的袍子斯都不肯松开。她总是帮着他的,不论是什么时候,什么事,她总是想着他,维护着他。他也是如此,总是想着要给她世上所有的第一和最好,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不再想要他所能给的……

    翎瑚心跳如鼓,目光却是坦然。即使眼前人灼烫的呼吸令她不适,她也强忍着逼迫自己看住他。她在赌,赌他能稍稍念起旧情,赌他的骄傲能令他放过自己。果然,祈枫长久没有动作,甚至稍稍抬了抬身体。翎瑚借机收回自己以经酸麻到没有知觉的手臂,正想收拢呈大字状的腿时,他却又重重压下,将她的手臂张开,将她乱踢乱动的脚死死压住,“我会让你再次信我,媚儿,”他低头,吻在她的心口,炙热的双唇仿佛能将她融化,“媚儿,这里会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媚儿,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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