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宸合上双目站定,右侧高耸的朱墙在她洁净的侧颜上投下一片凝重的红,却丝毫未打乱叶紫宸思绪——同心结在太子殿内的太监手中,那么楚子皙的确是进了楚宫。这些日子楚皇偏爱清宁王之事已是人尽皆知,太子隐忍至今,此番暗渡陈仓必定是为了皇位,楚子皙若是被他设计擒住,性命危矣,算上方才与楚轩周旋这些个时辰,楚子皙是否早已……

    叶紫宸指尖一颤,不敢再想,也不可再想,不论生死,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楚子皙,既然为了皇位,楚轩可以手足相残,那么驱使他的必定是**,对权力的**,而要让一个被**驱使的人留下楚子皙性命,就必须让楚轩知道楚子皙的价值,这般情形下,叶紫宸只得抛出更大的诱饵,事情方有转圜的余地。

    “青晗。”叶紫宸张开眼,眸里一潭幽蓝,“你速去王府,今日雪莹几人出宫去通传消息,我怕途中不测,一定要将消息传到杞洛处。”楚青晗一听叶紫宸似有分开之意,一把抓住叶紫宸袖口道:“紫宸要去哪儿?”叶紫宸轻轻将楚青晗的手从微垂的袖筒处捋了下来握在自己手中:“眼下尚不知子皙生死,如此离去,恐怕他半点生机也无,有些事,我须得私下与太子殿下明言。”楚青晗急呼道:“不可!你一人前去如何行得通,若是我大哥知你已洞察此事,必定不会放过你。我即刻去禀报父皇,父皇必定会彻查此事。”

    楚青晗虽这般说,心里却也一阵酸楚,方才楚轩言谈之间如此平静,显然是早做好了安排,自己毫无证据,如何能叫父皇相信,就算父皇相信,若是查不出什么,这诽谤太子之罪过,不只自己,恐还会牵连昭妃和叶紫宸。

    叶紫宸趁着楚青晗微微一愣神时手心轻拂过楚青晗额头,口中吐出的话轻如叹息,带着清浅的草木香气,似安抚似忧虑:“青晗,父皇彻查需要时日,子皙耽误不起,我既然能只身前去,自有方法自保,你若贸然前来,反会陷我与危境,懂了吗?”一缕不起眼对浅蓝像游鱼般自楚青晗光洁的额头窜开,楚青晗眼前一黑,鼻息间草木香气萦绕未散,身体已僵硬的无法动弹。被吩咐隔了两三丈候着的侍卫宫女也看不清这边发生了什么,依旧恭恭敬敬守在主子身后,悄悄抬眼看着叶紫宸的纤细的白色身影远去。

    “王妃去而复返,所谓何事?”楚轩笑望着容颜已冷如寒霜的叶紫宸,叶紫宸转身坐下:“紫宸来寻夫君,还请太子殿下告知人在何处。”楚轩闻言笑意更浓,脸上露出一抹放肆的赏玩神色,似乎很满意平日极有涵养的叶紫宸破天荒显出的一丝怒意。“噢?四弟何时到访启明殿了,我竟不知道。”转而装模作样仰头问道:“冯桥,王爷来过吗?”一直绕着楚轩左右的太监细声细嗓道:“奴才今日一直都在殿内,连王爷的影子也未曾瞧见,怕是王妃娘娘找错地方了。”叶紫宸觉出楚轩这是在故意拿自己寻开心,一腔焦急又不可显露,抬眼望着满脸得意的太监,只道好一幅狗仗人势的嘴脸!顺了顺气问道:“王爷若没来过此处,公公胸前的衣服里,为何藏的王爷随身佩戴的同心结呢?”

    楚轩闻言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声音片刻便凶狠了几分,质问道:“冯桥,真有此事?”冯桥偷拿楚子皙身上财物时本就做贼心虚,慌慌张张一时也未藏好,才正落在楚青晗眼里,现在被叶紫宸一语戳穿,顿时惊得一整句的话都说不出来:“奴,奴才,奴才不敢。”楚轩一看冯桥一双三角小眼急得直打转即刻心中有数,翻脸便无情,既然是心狠之人,最容不得的便是此等愚蠢的背叛,行此事者,立功千日亦不留。“来人啊,把他怀里的东西取出来,拖出去卸了这双脏手。”一队侍卫神情漠然地从殿外小跑进来,看样子此等事物在启明殿已是十分寻常,三两下就将抖得犹如筛糠的太监架了下去,黑色的地板上,静静躺了一串沾染过血迹的同心结。

    此时楚轩也无意再与叶紫宸兜圈子,满不在乎地弯腰拾起同心结撂在二人之间的高脚茶几上,拿定了叶紫宸不敢轻举妄动,“王妃想怎样,不如直言。”叶紫宸见原本剔透纯净的冰玉上覆上了一层深红的血迹,朱门豪邸,这既是富贵之色却也催人遍体生寒,叶紫宸眼神飘落在编织同心结的黑色发丝上惶惶不肯离去,那便是大婚当日,红绸之下,两人削落的情牵之物,如今却血迹斑斑的被握在一个想要把楚子皙置之死地的人手里。叶紫宸尽力压住体内开始暴起流窜的灵气,眉梢上扬,耳边响起血液翻涌的轰鸣之声,“得江山雪域图中至宝便得天下,我想太子殿下不会不知,我若以雪域图换子皙,太子殿下可答应?”

    楚轩微眯起眼,没想到叶紫宸也会知道江山雪域图,饶有兴致地一笑,面容依旧温良仁厚,与这般险恶的对话真真是挂不上半分关系,而后道:“王妃且说来听听,怎么个换法?”叶紫宸澄澈的双眸自始至终都静静望着楚轩的眼睛,忧心者常失分寸,对人的阵势上往往不够妥帖,因而底气不足反易落于不利之地,叶紫宸虽已有怒色,但四目相对时毫无避让之意,生出一股韧劲来倒让楚轩未敢太过嚣张。“江山雪域图正是在子皙手中,太子并非安分之人,杀子皙只得一楚,落得兄弟相煎之骂名,若是有子皙相助得江山雪域图,便可图天下归心之伟业,问鼎九州亦或是偏安中原,只看太子留不留子皙了。”

    楚轩扭过头,重新审视叶紫宸片刻,故作漠然道:“若是我只要这楚国呢?那又如何,况且你此番片面之词,我为何要相信。”“太子韬光养晦如此之久,偏偏在这国本或易主的风口浪尖之时下手,必定深谙掩人耳目之道,如此明目张胆,反倒少有人会怀疑你,果真妙哉,既有此谋略,能不图一统?再者,人前佯装仁义滴水不漏,今日为夺帝位残杀手足也不见得有丝毫手软,狠辣至此,会不图一统?太子殿下之心,昭然若揭,我若有虚言,则子皙万劫不复,于我何益,人左右是在太子殿下手里,有此机遇,何妨一试,殿下还惧怕我一区区女流不成。”叶紫宸刻意压低了自己身份想挑起楚轩矜傲之气,楚轩却丝毫不为所动,摆手道:“王妃巾帼也,女流之辈不可小觑,古有木兰代父从军,今日若是有王妃匡国救夫,我岂不是天下笑柄,此事且容我想想,今夜······。”

    启明殿外直瞪瞪立了个垂首的侍卫,似乎是在待命,楚轩抬头看见宣了进来,问道:“何事。”毫不避讳坐在一旁的叶紫宸,那侍卫头也没抬道:“禀太子殿下,昭妃娘娘已被请回寝宫,皇后娘娘处也已安插好人手,再有通风报信者殿门也是进不去的。”叶紫宸呼吸一顿,这分明就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想求助于皇后,楚轩垂首轻笑,似乎想通了什么,继而侧头望着叶紫宸道:“倒没想到这昭妃在宫内还有些眼线,过去倒是小瞧她了。好了,今日时辰不早,宫门也快关了,王妃先行出宫,想见我那四弟,就万万不可回王府,出了皇宫自会有人来接你,当然,王妃所言之事,我不敢尽信,若有诚意,只身前往,若见旁人,再无可谈,还请王妃耐心等到四更天,自然可以如愿,送客。”

    叶紫宸起身时,平日清凉的手心已湿润了一片,总算从楚轩口中得知楚子皙还活着,冬日昼短,转瞬便是黄昏,太子殿内灯烛未点,殿外竟悄然下起了大雪,雪花何等洁净,终抵不过苍穹晦暗,天幕将倾。

    四更天,梆子沉闷闷砸过了四遍,巡夜人喊话的声音寒冷之中也有气无力,叶紫宸孤身一人坐在酒肆最高层的一间雅阁之中,一顶黑色小轿伴着踩在雪地上嘎吱直响的脚步声徐徐而来稳稳地停在了已然打烊的酒肆楼下,雅阁外一人推门而入道:“王妃娘娘,请。”叶紫宸一言不发走出酒肆,抬头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际,酒肆的绣红边儿白底酒旗正在呼啸的西北风中猎猎作响,街巷间的大雪已掩盖了所有人迹,此时一片冬雪刚巧轻柔地落在叶紫宸清秀的眉宇之间,转瞬便融入叶紫宸清亮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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