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有正规军约莫十万,谨安王私自募兵多少数目不详,据探来的消息,在西南有数十活动异常的山寨,山寨中人看似土匪,实则极少为非作歹,真正的山贼若这般作为定然活不下去。再者这些山寨规模不小,又戒备森严,大多是谨安王到封地后才出现,末将猜测这些寨子极有可能就是军营,按每个寨子五千人的规模测算,谨安王屯兵亦是接近十万之众,力量不可小觑。没有圣上御赐虎符,西南正规军谨安王是调不动多少,若谨安王此次负隅顽抗,末将以为最该担心的,就是这支私募的军队。"眼下说话这人姓秦名康,五十有四。遇事沉着,对阵冷静,防守有余却杀气不足是童元诺给此人的评价。

    楚子皙双掌坐在一顶不算太大的圆形营帐正中,营帐内椅子在楚子皙面前呈两列排开,依次坐了军中等级较高的将领,其中除了包括侯方梧在内的几名青年将领,其余几人都是鄂军中的元老,年纪虽然大些,却身形威武,目光如炬,一派龙精虎猛的模样,在军中历练多年,十分楚子皙对这几人也是十分敬重。但童元诺负手立在楚子皙椅子一侧,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个人表现,默默听着并不多言,怎么说来这也是军中之事,虽然是襄助楚子皙完成一统,却并无正规名号,这种场合若是掺言反而会惹人反感,给楚子皙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妨,鄂军拥兵二十万,十万戍守鄂州,余下十万对付这山野之间的杂牌军还绰绰有余,士兵今日操练与往日无差,军中虽说不是士气如虹,但十分平稳,若按先前计划那般攻守,不会出什么差错。"另一老将接话道,言语中有些轻视。

    秦康近于愚忠,遵从旨意从不多问,楚子皙双掌着膝正襟危坐,眉头动了动,看出这几员老将并非人人都如此。武将不似文臣,多为沙场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不拘小节,心智沉稳性格坚毅,往往还少言寡语,最是看重忠义,也是最企盼国泰民安,忽然冒出道密旨要出兵西南,此乃一国内斗,谁知真是平乱还是因皇室龃龉自相残杀,心中多少有些怀疑,但虎符无假,又不得不从。

    楚子皙心里有数也不着急,本来这次出兵也是出于敬重才问问几员老将意见,也好多了解各人排兵布阵的的特点,并不打算让他们到前线冲杀,倒还有时间多解释。仲昀已带领一万人马的先遣部队秘密越过封地边界布置,以防楚逸见势不妙伺机逃跑。其余九万鄂军驻扎在边界外,静待消息。

    "王爷,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让他进来吧。"帘外躬身进来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四肢纤瘦,看起来十分灵活,长相再普通不过,不会引人注意。那中年人近了营帐后不疾不徐行了军中之理,"禀王爷,谨安王已奉旨入京了。"此言一出营帐中端坐的几人都有些不解,进京便是赴死,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明白这点,而谨安王手握十万军队就这般轻易的放弃抵抗了?楚子皙闻言却毫不惊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抬头看了童元诺一眼,两人视线相交,童元诺嘴角挂起一丝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过了约半个时辰,主帐中几人都陆续退了出来各自离开了。白色营帐内一盏屏风后踱出一个身着僧衣手持佛珠的年轻僧人,神态祥和步履轻缓,走到楚子皙身侧。楚子皙笑道:"楚逸果然进京了。寂识,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方才一直站在屏风后这人正是楚子皙在南下途中中毒时,在寺中遇到的那无心佛法的和尚。楚子皙当初见他特别,又并非哗众取宠之辈,也乐得与他多聊几句。交谈下来才发现此人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及其聪慧,不但对历史和兵法颇有研究,在谋略上亦是见解独到,最独特之处便是他虽有一身才华抱负,却可以安然居于清苦的佛门,心绪极静,恍若深潭,投石亦难知深浅,这叫楚子皙也有些猜不透他心内想法,因而离开时留下了一封书信,而在前些天,终于才等来了寂识回信,亲自北上接了寂识出山。

    寂识从容一笑:"王爷早有准备了吧,此番战事不在西南,在京城。"楚子皙会意眼里露出赞许之色,"京城我已打点好了。"寂识不卑不亢点了点头,递过来一张地图,"这是小僧方才在后面对照西南地图画的战事简图,王爷若有闲暇可以看看,小僧先走了。"楚子皙站起身来伸手接过图卷点头应了,寂识才平静的颔首作别,指尖拨弄着乌黑的佛珠转身悄无声息的去了,好似处处都是佛堂。童元诺目送寂识走出营帐,低头看了一眼摊开在楚子皙手上的地图,若有所思道:"王爷,此人绝非凡品。"

    十日,手巧的女子十日可缝好一件漂亮衣裳,麻利的农人十日便可做好春播,纨绔子弟十日可败尽家财,而国中十日,无人可测,楚子皙亦没有料到,这次平乱,竟真应了童元诺的天下大乱之辞,战火一路蔓延,从此再无安宁。

    锦昌十九年,谨安王入京,西南草莽起义,一路北上,清宁王率军十万平定西南,西南未平,景国举兵来犯,楚国南线告急。

    十日内,楚子皙抵达西南中心锦城,第一时间下令更改西南军事布防,却还是晚了一步。景国忽然举兵,兵分两路,一路近击西南,一路小股部队游击东南。西南布防显然是早已被楚逸泄露出去,景**队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下西南好几个城池,势如破竹,楚国上万驻军折损,叫楚国措手不及,内乱已引致外祸。

    "真不愧是朕的儿子,知道给自己留下这条后路。"楚逸盘腿坐在牢房一角的干草上,满不在乎的神色:"还要多谢父皇教导,若不是父皇苦苦相逼,儿臣又怎会出此下策。"楚阳怒极反笑:"朕在封王之时特意赐了你谨安王的封号,你却不知谨小慎微安守本分为何物,私自屯兵,勾结景国,朕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苦苦相逼。"楚逸嗤笑一声,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必要还假装些劳什子礼数:"谨小慎微,安守本分?哼,父皇,若是我安分守己,您就真容得下我?我并非三岁孩童,东南封地,物资丰饶,可屯兵二十万,西南贫瘠,只准许屯兵十万,孰优孰劣,高下立现,为何父皇会如此偏心?北海猎场围猎之时,老四射杀灵狐,您说是惩罚,却把他同几个优胜的才俊一同派到鄂军之中,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您这是想让他掌管鄂军。再说这次,父皇您倒是放心的将虎符交给了老四,您连儿臣这区区十万调不动的西南戍军都担心,竟然会放心老四手握二十万鄂军,就不怕他造反?同是您的儿子,儿臣恐怕在您心里,连个位子都排不上。"

    楚阳冷冷一笑,幽深的双眼看着楚逸满是嘲讽的脸,没有答话。楚逸掸了掸袖口的稻草碎叶,"父皇不愿说?那儿臣斗胆替父皇说说看,老四私下培养暗卫,势力独大,父皇该是心里有数,不但未加阻挠恐怕还暗中相助,父皇既然一点也不担心老四坏了江山,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江山本来就是老四的,其他人,不论是我还是大哥,都只是陪衬,只是您的棋子,当弃时便可弃了。您说儿臣若是安分了,您要弃了儿臣时,儿臣当如何自保?儿臣不服。"楚阳低头瞧了一眼牢门上挂的粗大的锁链,呼出口气,威严的神情丝毫未被楚逸的话撼动:"朕可以放了你,条件是你带着你那所谓的义军,从此消失,朕只当你死了,你的妻儿,朕会替你扶养。你若再敢添乱,朕不会再手下留情。"楚逸幽幽抬头,眼里射出一丝寒光:"父皇,您真的以为扣下我的妻儿,这局势就可安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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