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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人与人之间,真的存在着缘分一说,六皇子与柳贤妃相处得极好,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柳贤妃一片舔犊之情,六皇子也把颐华宫当做自己的家,长得越发壮实。

    明德二十年的冬天,银装素裹,喜气连连。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太医头也不敢抬,“钱更衣有喜了!”

    上方静了一会儿,传来了瑾妃娘娘喜不自禁的声音:“当真?”

    瑾妃娘娘莫非真的为钱更衣感到高兴?这可是奇了,太医心念急转,嘴上却说道:“微臣不敢欺瞒娘娘,钱更衣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这可真的太好了。”瑾妃娘娘欣喜地吩咐宫人,“快去建章宫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还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各位娘娘,钱更衣要给我大周朝添八皇子了!”

    宫人们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各宫上下便都知道了钱更衣怀了皇嗣,据说,那是八皇子呢。

    是的,八皇子。

    因为据太医的诊断,周德仪怀的是个皇子,目前大周朝有六位皇子,周德仪怀着的是七皇子,那钱更衣肚子里的这个显然就是八皇子。

    什么?或许是个公主?

    怎么可能!

    瑾妃娘娘特地请太医看过了,妥妥的,是个皇子呢。

    这可是件大喜事,皇上、太后以及各宫娘娘,都纷纷赐下补品给钱更衣安胎呢,只可惜钱更衣虚不受补,不过吃了几天燕窝便动了胎气,只能卧床静养。

    陈皇后直说晦气,让她坐稳胎之前都好好在锦绣宫待着。

    “好妹妹,你就放宽心,好好养着,”萧婉温柔地拉着钱更衣的手,“眼下你的肚子最是要紧,只要八皇子好好的,往后啊,你的福气大着呢!”

    可不是,想着瑾妃娘娘就是因为生了五皇子才得封瑾妃的,钱更衣羞涩地笑了起来,“娘娘您放心,妾身定会好好的。”

    “好好好,有妹妹的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萧婉笑得异常开心,转身却冷下脸来吩咐宫人:“钱更衣身怀龙裔,你们都要好好伺候着,若是出了差错……无论是本宫还是皇上,都饶不了你们!”

    “娘娘放心,奴婢等定尽心侍奉更衣娘娘。”

    萧婉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同松一口气的人,还有如今临盆在即的周德仪。在大周后宫,一个更衣的孩子和一个德仪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即使他们同为皇子。周德仪或许可以养育七皇子,但钱更衣绝对不可能养育八皇子。

    一个将来最低也能够成为王爷的……活生生的皇子,在后宫掀起了波澜。

    柳贤妃逗弄着膝上的六皇子,就像逗弄着一只小猫一般。“钱更衣真的怀了龙裔?”

    “是的,娘娘。皇上派了好几个太医,都说钱更衣已怀胎月余。”

    “皇上派的太医?皇后呢?”

    莺儿小心翼翼地说:“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感染风寒,皇后娘娘这会儿恐怕还在东宫呢。”

    “太子这病了好几次了吧……”柳贤妃笑得波澜不惊,“这身子骨可不行啊,皇后就没找点法子给他治治?”

    “据说皇后已经发落了好几个太医了。”

    “太医不行,那就要找神……”柳贤妃豁然坐直,“神医!当年给三公主治病的神医现在在哪儿?”

    莺儿愣了半饷才想起柳贤妃说的神医是谁,“娘娘您说的可是徐神医?”

    “不错,他现在何处?”

    “这……”

    “让我爹派人去打探打探……这等神医,可得好好护着才行。”

    “……是,娘娘。”

    “走吧,”柳贤妃站了起来,“咱们去瞧瞧香昭仪,如今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她住得惯不惯。”

    无独有偶,淑贵妃也在为了皇嗣谋划着。

    “钱更衣有孕,后宫又要再添一皇子,妾身,妾身……”淑贵妃嘴上说着恭喜,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恭喜表哥了。”

    周孝帝瞧着淑贵妃清减的模样,暗叹了口气,昔日那个跟在他背后喊着表哥表哥的少女已经成为一个深宫妇人了,容颜依旧,心不如初。“你若是喜欢,那便抱到芷兰宫来吧。”

    淑贵妃的脸色涌上喜色,整个人如同盛开的花儿般娇艳无比,她站了起来,在殿内团团转,不时吩咐着宫人开库房,布置这个,布置那个,嘴里还嘟哝着“也不知道小皇子喜不喜欢”等等,竟将周孝帝抛在了脑后。

    周孝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阵酸涩。

    “表哥你瞧瞧这匹,这棉衣最是柔软不过,姑妈说你小时候穿的也是这种布料呢,挑得很,旁的都不穿。”淑贵妃笑嘻嘻地说着。

    周孝帝有些尴尬,“母妃怎么和你说这些?”

    “表哥你不要怪姑妈,都是我缠着她老人家她才说的,姑妈心里最疼的就是表哥你了。你小时候的每一件事,她都没有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她都记在心里呢。不是亲生母亲,哪能做到这样?”说着说着,两人都沉默下来。周孝帝是想起了未被立为太子之前的日子,而淑贵妃……

    “表哥,你还是不要将小皇子抱到芷兰宫来了。”

    周孝帝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沉默的淑贵妃,“这是为何?有了皇子,你也算是有了依靠了。”

    “世事哪能如此完美呢?”淑贵妃自嘲地笑道:“我膝下有了皇子,那后宫中必有人忍受着骨肉分离之痛,往日里我瞧着姑妈……”她突然停住了口,转眼间,那个眉眼翻飞,娇媚入骨的淑贵妃又回来了。“哎呀,还是不说这个了,表哥你说我给你裁件里衣好不好?就用这种料子,最是柔软不过。”

    “……好。”周孝帝宠溺地笑着,眼底晦暗不明。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皇子,对于后宫妃嫔而言意味着什么。那不仅是生命的延续,还是权势、地位的保障,更是安享晚年的前提。对于后宫诸妃而言,名下没有皇子,圣驾之后,那就什么也不是。

    这让他,于心何忍。

    在整个皇城都在为皇子费尽心机的时候,陈皇后也不例外。太子入冬以来数次报病,她心急如焚,恨不得长住东宫。

    “娘娘,这宫门快下钥了……”小陈嬷嬷轻声提醒道。宫门下钥了,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可不能再待在东宫了。

    “晖儿如今这幅样子,本宫如何放心得下?让人去坤宁宫将本宫用惯的东西搬来,本宫今日就在偏殿歇下了。”

    “娘娘,使不得,使不得,您不能住在东宫啊!”

    “如何使不得?本宫是皇后,这座皇城有哪一处本宫住不得?!”

    小陈嬷嬷吓了一跳:“娘娘慎言!”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岂能乱说!

    “呵,”陈皇后轻笑一声:“本宫让你去请皇上,他可来了?”

    小陈嬷嬷深深地低下了头,“芷兰宫的人说,说皇上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歇下了不能起来吗?晖儿睡梦之中都在喊着父皇,而他的父皇宁愿去瞧那几个贱人也不想来看他这个儿子!”

    “娘娘慎言!”一大帮子的宫人呼啦啦地跪了下来,恨不得爹娘没给自己生耳朵,“娘娘慎言啊娘娘!”

    “慎言?”陈皇后凄然一笑,“呵,如今本宫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小陈嬷嬷都快趴到地上去了,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娘娘慎言,娘娘慎言!”

    陈皇后环视着这一圈矮下去的身影,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殿外传来了尖细的唱和声:“太后驾到——”

    大周朝的太后娘娘,扶着陈嬷嬷的手,慢慢地走了进来,许久未见,她越发显老了,皱纹一条一条的,就像那稀疏的白发一样,压不住那厚重的凤冠了。饶是如此,多年积威之下,整个东宫噤若寒蝉。

    太后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眼光淡淡地扫过陈皇后的脸颊,没有半点流连。“太子呢?带哀家去瞧瞧咱们大周朝的太子殿下。”

    太子晖如今正躺在床上,脸色有些青白,眉头紧皱,时不时还咳嗽两声,显然睡不安寝,也不知在担心些什么。看着他这幅样子,慈宁太后的脸色现出了忧色。太子晖自出生起便大病小病不断,长大之后好了些,但身子骨也不甚强壮,跟他的父皇是没得比的,就是那些新长起来的皇子们也有不如。正因如此,群臣便有些忧虑,恐其又是一个周仁帝。

    太子久病不愈,如今朝堂上便隐隐传来了废储之声,偏偏周孝帝还装聋作哑……

    思及此,慈宁太后便觉一股腥甜直冲喉腔。

    “姑妈,”陈皇后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小声说道:“您看晖儿都病成这样了,皇上他还不来瞧瞧。”

    太子这病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国之君,无数个皇子的父亲。慈宁太后显然比陈皇后更明白这一点。“皇上日理万机,怎能让他为晖儿的这点小病困扰,太医怎么说?”

    “那起子太医都是没用的,个个都说晖儿这是思虑过甚,也不想想晖儿是什么身份,要什么有什么,哪儿来的思虑?”

    慈宁太后不止一遍地悔恨当初怎么就挑了这么一个废物进来!

    “姑妈,姑妈?”

    慈宁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如今夜深了,先回宫再说吧。”

    陈皇后一愣,“那晖儿这边……”

    “哀家将陈嬷嬷留下来,她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了,最是细心稳妥不过,有她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身为皇后,坤宁宫才是你的住处。”烛光之下,慈宁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

    陈皇后诺诺着应了。

    恭送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人相携离去,陈嬷嬷慢慢站了起来,厉眼一扫,无人敢与之对视。“将太子殿下近身伺候的……都带过来。”

    用不了一个晚上,陈嬷嬷便将所有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但饶是见多识广如她,也依然被这个猜测震得久久无法回神。

    太子,太子竟然……

    慈宁太后沉默了良久,一瞬间,她似乎苍老了十岁,浑身上下充满了颓然之气,就好像长久以来的希望破灭了一般。

    “你说晖儿与香昭仪有了私情?”

    陈嬷嬷与慈宁太后关系再好,也是绝对不能承认这种话的,她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太子殿下年幼,一时被狐媚子手段迷惑了也是有的,别说太子殿下了,就是皇上……奴婢昨日见了皇上,真真是吓了一跳,不过是几月不见,皇上便瘦了许多,听说前些日子建章宫还杖毙了几个宫女。”看着慈宁太后沉默起来,陈嬷嬷继续说道:“不仅如此,香昭仪自中秋复宠以来,皇上愈发爱重,据说如今,那是片刻都离不得,昨儿夜里,还是他第一次宿在其他妃嫔那儿呢。”

    慈宁太后的神情慢慢地变得慎重起来,这是很不正常的,对于周孝帝而言。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什么美人没有?一个战败国的落魄公主,远远不能让他独宠好几个月,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

    她细细地想着,想着,突然眼前一亮!

    “……那个香公主是个愚笨的,没什么威胁,送进宫来也无妨,倒是她那个母亲颇有几分手段,独宠二十多年,称霸众香国后宫,连王后都要退避三舍……”

    “你明日去传大将军,哀家有事与他商议。”

    “是。”

    大将军神色严峻,周孝帝死活他并不是很在意,但太子就不一样了,那是陈家再富贵几十年的保障,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妹妹你放心,回去我便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众香国,若真的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定要叫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慈宁太后微松了一口气,“外头有哥哥,哀家是放心的,至于这宫里头……哀家也不会放过!”

    “还有一件事……”大将军细想了片刻说道:“太子也到了年岁,先头雪儿与我说看上了霜儿的丫头,不如就先定下来。成家立业,太子成亲之后,就该上朝理事了。”

    “霜儿的丫头?顺昌侯府的嫡长女?”慈宁太后皱起了眉头,“顺昌侯府本来就与东宫亲近,太子妃出在顺昌侯府,于东宫并无多大益处。”

    “雪儿很喜欢那个丫头,”大将军一脸宠溺,“与我说过好几次了。”

    “那的确是个好孩子,”慈宁太后微笑着说道:“不过哀家有更好的人选。”

    慈宁太后的智慧,陈将军向来是看重的。

    “柳丞相家的嫡孙女,今年正好及笄,再有郑太傅,他家也有一个孙女,今年十三。”柳丞相和郑太傅,两位的身份地位确不是区区一个顺昌侯府能比的,和他们这两位帝党扯上关系,太子的地位就牢不可破了,“至于慧丫头,就让她和郑雪梅一起做个良媛吧。大师说多添几份喜气,对太子也有好处。”

    慈宁太后一语成谶,第二天,周德仪便早产拼死生下了七皇子,香消玉殒,而新出炉的七皇子,都还没见过生母呢,就被抱到了芷兰宫,记在淑贵妃名下。

    至此,后宫诸妃,手里都有一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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