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略微愣了一愣,苦笑道:“现下我们在海上,如何火化?”

    施静叹息着道:“我也知道此刻在海上,用火艰难,但,若非如此,又怎能确定,他这一次是死透了的呢?”

    楚留香默然了,片刻后,方才道:“想不到,你竟如此憎恨于他。”

    施静苦笑道:“说是憎恨,这倒是言重了。我只是不喜欢被人用同样的招数再骗一次罢了。”

    楚留香似是欲言又止,终究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默然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这个疯狂的主意。

    想必心中却是一直在暗自吐槽着:在海上把人火化了啥的,恐怕,也就只有施静她这样的蛇精病才想的出来了。

    其实这个提议说起疯狂,但是真的操作起来的时候,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听到了这个指令,九妹和三姐早就从甲板底下找到了几块废旧木板——这居然是从施静他们来的时候那条大船的残骸里收集来的。要不是此行实在是经历了颇多意料不到的事,施静几乎就要以为她们早就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甚至都知道回程路上还要死人了。

    话说回来,好似无花的那个棺材,也是此等物件儿所制。神水宫同仁们的智慧和创造力,倒也实在是让施静佩服。

    总而言之,继组装了一口棺材之后,三姐九妹她们又组装好了一条小小的救生舟。虽然看着简陋了些,但是出门在外,又是航行海上,也不能太穷讲究了不是?

    反正无花也不能跳起来反对,而活着的人,自然也没有人来寻施静的晦气了。

    于是,这就是火化无花的简易场所了。

    本来施静还很担心小白会反应过激啥的来着,未料道,那孩子一看那棺材里无花的遗容,就只含着眼泪说了句“这丑八怪才不是爹爹”,然后,便冲回自己的舱房中,再也不肯出来了。

    施静无奈,只得请九妹暂时跟着去照看一番,然后,自己继续呆在舱外,看着三姐指挥众人操办火化事宜。

    此刻天气晴朗,海上风平浪静,阳光也十分耀眼,倒似正好为了方便她们做事一般地给力。等到三姐前来回禀,说是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点火的时候,施静便上前了两步,最后去看了看那口棺材。

    那口棺材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那艘简易的木舟上,木舟以长绳子系在他们这艘大船的下方。

    站在大船的甲板上,正好能够将棺材里面的情形俯瞰地清清楚楚。

    棺材盖儿自然是早就取了大半的,露出无花那肿胀可怕的头和半个身子来。除了脸上之外,整个棺材已经塞满了木头刨花儿、干燥的枯草、甚至还有几根松枝,全都是易燃物品,倒也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三姐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估摸着一个火把扔上去,这个人就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施静看着那张早已经面目全非了的脸,心中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天知道,她一直想着,昨晚那种惊世骇俗的言语一出,若是这无花未死,必然就会有所行动。谁知道,居然一夜无事,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这样老老实实地躺在了棺材里。

    这是不是说明,这一次,大约他便是真的死了,再也没有诈尸的可能性了呢?

    无论如何,化为灰烬,融入大海这种方式,大约也不算是辱没了他了。上一次她没机会插手他的丧事,那么,这一次,就由她亲自送他上路罢。

    时隔这么久,当年的往事,她也大抵猜到了一些,即便是相互利用的临时苟合,大约也难得有几分真情的,就是不知道司徒静这妹纸,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反正,一切,到此为止了。

    施静挥了挥手,三姐便立刻上前,送上了火把。

    这火把上淋了不少油,居然也是松枝制成,可以缓慢而稳定地燃烧很久很久,就算是起风了,也不怕的。

    施静感激地朝着三姐点了点头,然后接过火把,最后看了无花一眼,将火把丢了上去。

    干燥的填充物立刻“噼噼啪啪”地燃烧了起来,浓烟滚滚,缓缓引燃了整个棺材。三姐等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一截一截地放系着小舟的缆绳。

    施静终于还是觉得这样太慢,她看着那棺材基本上已经快被烧完了,马上就要烧到小舟上了,便索性挥起一刀,将那缆绳割断。

    众人对此表示习以为常了,居然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施静看着那一叶火舟飘荡着渐行渐远,化为一个火球不见了,这才转身返回了舱内。

    外面自有神水宫宫众料理残局,她只需要确定无花这一次,是真的消失了便可以了。

    想来她的脸色太过平静,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反常了起来。楚留香几人跟在她身后,似乎想要安慰她两句,但是,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华真真轻声说了句:“咱们还是散了吧,让司徒宫主一个人静一静。”

    施静看了看华真真温柔秀美的脸,终究微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今日,劳烦诸位了。”

    于是众人立刻每人客套了几句,然后从善如流地从她眼前消失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舱房,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闷气,出门一看,对面小白的房间还是紧紧闭着,似乎听得到小白小声的啜泣声,九妹正如同个门神一般守在那船舱门外,偶尔小声安慰几句。她看见施静也愣了愣,指了指小白的舱门,似乎是示意需不需要她回避。施静朝着她笑笑,摇了摇头,低声道:“小白此刻未必想见我,他就拜托你了,我上去吹吹风。”

    无视九妹欲言又止的模样,施静索性直接顺着悬梯爬上了甲板,在背风处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倚着栏杆站立。

    没想到,没站多久,身后便来了个人。

    竟然却是那高亚男。

    她的怀里抱着几坛子酒,看见施静望向她,便举起一个酒坛子,淡然道:“要不要来一点儿?”

    于是,一个女人的独处,就变成了两个女人的对酌。

    高亚男的酒量很不错,其实,若以女人来说,算得上是非常好的了。然则施静的酒量却更是惊人,一坛子酒喝完了,居然连面色都没有红。

    于是,自然开始第二坛子。

    这一坛子干完了,高亚男的舌头就有点儿大了。

    她看着施静仍然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色,忽然笑着道:“你果然是不一样的,怪不得他一直说你……”

    她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了,只是又狠狠干了一口酒。施静便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了。想到那一次同胡铁花喝酒时,某人还在,而今已经化为了灰烬,沉入海中便做了尘埃,她的心情也有些低落了起来。当下便也跟着干了一大口酒,*辣的酒下了肚,她的心情便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关于高亚男这个姑娘,虽然接触不多,但是施静其实一直还是觉得她人是不错的。虽然她帮着枯梅大师做了一些事儿,但是,施静绝对有理由相信,这姑娘的本心不坏——说实话,就连枯梅大师,施静也并不觉得她能坏到哪里去。

    不过是一个孤独寂寞的老人,为了自己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的情感,而倾尽她的所有想要抓住他而已。

    即便对她的做事方式不认同,但是,施静却仍然觉得,她能够理解她。

    就如同,她能够理解此刻的高亚男一样。

    所谓的“求不得”,原本就是极其苦涩的事儿,何况,这个人是胡铁花那样,似乎如同花蝴蝶一样的人——你爱的男人,宁愿爱所有其他的女人,就是不爱你,如果你还能撑着没有疯狂,继续那样地爱下去,那么,其实,原本便是已经疯狂了罢。

    高亚男如是,枯梅大师如是,金灵芝更是如是。

    这年头,真是碰啥都别碰毒药,玩儿啥都别玩儿感情啊。

    她一面叹息着,一面继续同高亚男喝酒,果然,下一坛子酒还没喝上一半儿,这姑娘就开始口齿不甚清楚地絮叨起她和胡铁花的过去来了。

    什么那年夏天宁静的荷花池里大家一起喝酒啊,什么他那个时候明明说过要娶她为妻、但是酒醒了之后就抵死不认、抱头鼠窜啦……

    说到这里,高亚男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看着施静问道:“小静,我有那么难看么?”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高亚男还是很是矜持的。只是因为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坛子酒的缘故,称呼什么的,便自然由“司徒宫主”,变成了“小静”了。

    施静于是含笑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就如同她之前一直做的那样,其实,高亚男并不需要她的意见,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就像她以为施静也一定需要的那样。

    不过,在这一点上,她却没有猜对。

    倾诉对象什么的,施静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她的内心足够清醒和强大,想不通的事情,自己想想,也便就能通了,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抚慰。

    这一点,或许比她的“千杯不醉”的酒量,更让人觉得恐惧。

    所以,她并不排斥做人家的倾听者,以示她还是个正常的人,就如同,现在对高亚男做的一样。

    喝酒和倾诉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高亚男一头栽倒在甲板上的时候,暮色已经缓缓降临。

    施静将手里的那坛子酒喝了一大口,缓缓朝着角落里道:“听了这么久,已经听够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的留言和地雷,晚点儿应该还有一更,不过会比较晚,大家可以明天再来看\(^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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