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歌府大得惊心,每当歌细黛回到歌府时,自府门走进,总有一种恍惚。

    皇帝老子赐了如此大的一座府邸,还是国舅的原府邸,树大招风,歌细黛有了一个主意。

    暖暖的阳光下,那位显得苍老年迈的男子坐在院中的藤椅,闭目养神一脸的安详。一位夫人坐在男子的身旁,手中捧着书卷,轻声的诵读着。在他们的膝旁是咿呀学语的幼儿。不远处,一个少女坐在墙边玩着泥巴,用泥巴捏着各种动物,不时的会笑,笑得畅怀。

    站在院外,歌细黛看过去,眼前的场景能让人想到天伦之乐。

    歌中道中了很多种毒,毒没有要了他的命,却是要了他的健康与记忆。他记住的东西很少,很多人与事他都不记得了,记得最清的是仓央瑛。每当仓央瑛离开他的视线,他就莫名的恐惧,失声的唤她,不停的唤她,直到她回到他身边。

    府中的事宜都有仓央瑛操持,是很忙碌,却忙碌的有意义,不觉得辛苦。

    歌珠澜依旧神志不清,总喜欢玩,前些日子喜欢玩水,总是跳进花园中的水池里。这些日,她喜欢玩泥巴。

    仓央瑛为歌珠澜配了六名丫环随从,时刻细心的侍候,并为歌珠澜遍寻名医医治。京城里的名医都被请进过歌府为二小姐诊断,均是无奈叹息,不知如何医治。名医虽然医不好二小姐,却是清楚看到了歌夫人对黎姨娘留下的二女儿极为的友善,可谓是无微不至的关怀,此消息已是满城皆知。

    此时,歌珠澜的衣裳已经满是泥土,丫环们很礼貌说:“二小姐,您衣裳脏了,奴婢们带您去换衣裳。”歌珠澜只是咧嘴着笑,手里玩泥巴玩得很开心。丫环们轻轻的扶起二小姐,回闺院换衣裳。仓央瑛有过交待,二小姐必须要保持干净整洁。

    丫环们经过院门外,都恭敬行礼,“参见太子妃殿下。”

    歌细黛颌首,她看向歌珠澜,看到的是嚎啕大哭的少女,使劲的挣扎,扭头看着那堆泥巴,嘴里吐字不清,“玩……玩……”

    丫环们架着歌珠澜走,不停的哄道:“二小姐您的衣裳脏了,奴婢们给二小姐换好衣裳再玩,好不好啊。”

    歌府里的人也都知道,歌夫人对二小姐真是照顾的很好,衣裳、膳食、玩件……,比黎姨娘当时为二小姐准备的还要丰富的多。但凡是进过歌府的其它人,也是有目共睹,歌夫人的品德已是无可争议。

    仓央瑛看着歌细黛,将手中的书卷交给了丫环绮云,绮云接着为少爷歌丰年诵读。她派人请来了管家顾叔,让顾叔陪着歌中道,她与歌细黛便出了院,两人闲散着步。

    歌府的变故太多,黎姨娘的,二小姐的疯癫,大小姐被册立为太子妃,歌空明远调边疆戍边,歌中道的卧榻不起。歌细黛很唏嘘,表面上的一团和气,真就那么的不堪一击。到底是什么毁了这一切?歌细黛不去回忆往昔,只向前看,前方的路更艰难。

    沿着小径,歌细黛与仓央瑛走在花园中。

    歌细黛直言道:“娘,女儿有个主意。”

    “你说。”

    “将府中的北园腾出,建立一所大私塾。”歌细黛遥看北园,新府足有两个旧府那般的大,而人却比旧府时的少了,实在是空旷极。

    “怎么突然想建私塾?”仓央瑛要知道女儿的想法,才能更好的去配合。

    “京城里最大的书院是皇家的,学生都是皇子与名门望族,”歌细黛一笑,“女儿想建一所第二大的私塾,培养一些自己的人。”

    “自己的人?”仓央瑛琢磨了一下。

    “是的,培养一些自己的人进朝堂。”歌细黛的眼睛很亮很冷静,想要在凤位上坐得安稳,就必须要有根基,要有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在合适的官职上,大量的安置自己的人,根基就能越来越牢。

    歌细黛会勇敢的面对与景玄默的爱,不再回避。同时,也会保持冷静。在皇权面前,景玄默也会身不由己,也会有无可奈何的事,歌细黛要提前为自己筑建一块盾。

    仓央瑛明白了,女儿是高瞻远瞩,未雨绸缪。

    “歌府太大了,已经成为了眼中钉,”歌细黛从另一个角度也充分的考虑了,“划出一半开设私塾,私塾定为义塾,免费的广收贫寒子弟,算得上是善事一件,在百姓心中也能落个好名声。”

    “好的。”仓央瑛自然是支持,她也知道,女儿成为了太子妃,一旦失势,整个歌府都将陨落。

    “女儿会想办法请些好的塾师,至于私塾的开销,女儿会想办法筹些银子。”歌细黛已有了主意。

    “好的。”仓央瑛本想说那些嫁妆就足够维持很久的开销,她没说,因为她觉得女儿还有别的计划。

    歌细黛在一株松树前驻步,问:“娘,您认为爹中的毒是谁所下?”

    仓央瑛叹了口气,把她说过的又说了一遍,“不知。他那晚自宫中回到府里,没有什么异常。他进我房中找我,提出让我起早与他一起去广和园。我没有同意,他很希望我去,说广和园很美,说我没有去过,他想带我去。我直接告诉了他,说我不想去。他有些不悦,突然就昏倒了。”

    当时,仓央瑛以为有人行刺歌中道,后来检查了一番,歌中道身上并无外伤。才得出,应是食用了毒药。

    歌细黛拧眉,歌中道是在去广和园的前一晚中的毒,肯定是在无意间服的毒,否则,他不会邀请仓央瑛一起去广和园。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难道是景盛帝?

    歌中道是非常严谨的一个人,他总两点一线——皇宫与歌府。他从不会去别的府邸,更不会饮食不信任的东西。如果能让歌中道在不知不觉中食用毒,最有可能的就是景盛帝。

    歌细黛的眉头拧得紧了些,可是,却毫无任何的证据,仅是推断。就像是景玄默推断是景荣下的毒一样,无证据。

    “想到了什么?”仓央瑛询问道。她想告诉女儿,她怀疑是皇帝,但她没说,女儿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不能再无谓的让女儿有压力。

    歌细黛摇摇头,换了话题,问道:“宁潜呢?”

    “在客院。”

    歌细黛径直向客院走去,在经过花园口时,她从丫环田田手中取过酒壶。

    走出几步,她飞身而起,宛若冕鹤。

    她刚落在院檐上,在院中削肉的宁潜就抬首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时,风吹得轻缓了许多。

    “师傅。”歌细黛笑了,笑得比阳光明媚。

    “你知道为师在等你?”宁潜依旧是艾绿色春衫,似山中仙人般的高雅,声音还是那般清柔。

    歌细黛挑眉,将手中的酒壶抛了过去,“有肉怎么能少了美酒。”

    宁潜接过酒壶,仰脖喝了几口,眼中有笑,朝她道:“来,九儿,让为师看看。”

    歌细黛翩然一跃,亭亭玉立于院中,眨眨眼,看着宁潜,喜道:“师傅的容颜一点没变。”

    他的容颜真是没变,肤色盛雪,眼睛竟还比以前漆黑透亮,仍如十八岁般。他浑身洋溢着空灵的飘逸,神姿俊朗,那令人舒服的出尘般的气息比以往更甚,可见他活得还是那么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只是有一些难掩的情思在眉宇间。

    “你倒是长大了,要嫁人了。”宁潜的语声轻翼极了,似不忍惊破泡沫般。

    歌细黛一笑,从宁潜的手里接过小刀,专心的削起了肉。她削的肉薄厚不同,不似他,他削的是薄厚一致,一片,一片,……,一共是一百二十三片肉。

    宁潜默默的看着她,她很是美丽,与以前相较,却是少了许多安适,多了几分谨慎。是啊,她入的皇宫,皇宫比江湖复杂的多。

    他将酒壶一放,唤道:“九儿。”

    “嗯?”她抬头看他。

    “为师教你闪移与鹰掠。”宁潜已站在了一处空地。

    歌细黛连连点头。

    闪移是在平地瞬间快速移动,提防有人近在身边下手攻击,能及时的避开。鹰掠是在纵身跃起后,于空中似鹰般急驰下掠的出击。一个是守,另一个是攻。别看这两个武学似乎简单,它的用处极大,真正掌握要领的人却很少。宁潜用了一年的时间研究出了适合她的招式。

    有这样一个男子,他知道无法融进她的生活里,就洒脱的旁观她的生活。也知道无法时刻的在她的身边护她,他不放心,便教她如何自卫。

    闪移与鹰掠又岂是短短数个时辰能学得会的,歌细黛非常认真的学,只是掌握了基本的招式。宁潜说了,有了基本功勤加苦练就是。

    夜幕降临,歌细黛已是累得无力站起。

    宁潜笑着提起她,将她放在椅上,将肉往她嘴里填,“你太瘦了,自然体力不支。”

    歌细黛很享受的吃着他烤的肉,喝着他喝的酒,愉快的笑着。不得不承认,与师傅在一起,心情很轻松。

    非常奇妙的一种现象——有些人,明明很喜欢,却爱不上。

    休息了两个时辰,歌细黛让田田为她化成男妆后,就独自一人出了歌府。

    趁着夜色,歌细黛去的是醉情楼。她在前面走着,后面有暗卫在暗中跟着。她一笑,知道暗卫是景玄默派来保护她的,便佯装不知。

    醉情楼依旧是热闹非凡,楼里的女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花魁也换成了新人。

    歌细黛一袭少年装,悄无声息的进了二楼的阁间。

    有一姑娘笑脸相迎的过来了,“公子是一个人?”

    “让婲明姑娘过来陪本公子喝几杯。”歌细黛沉着声音,漫不经心的抚了抚品色上乘的玉扳指。

    “婲明?”姑娘脸色一变,看到这位公子的行头极为贵气,便笑道:“公子稍等。”

    歌细黛颌首,眼神扫了扫,果然在一楼的角落里,看到了两位太子的暗卫。太好不过。

    不一会,老鸨含笑而来,见来人面生,极为和气的道:“醉情楼里啊,各式女子都有,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我让她们排成队让公子挑。”

    歌细黛俊眉一挑,“本公子找婲明。”

    “婲明?”老鸨不可思议的诧异。

    来时路上,歌细黛还担心婲明已不在醉情楼,看老鸨的反映,心中不免一喜,婲明还在。

    “本公子找婲明。”歌细黛也不多言,取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

    老鸨眼睛一亮,心里却在嘀咕:婲明的年龄似乎比这位公子的年龄还要大,他怎么就点婲明?

    又是一块银锭放在桌上。

    老鸨的双眼更亮,依婲明现在的样子,怎么能出来接客呢。

    桌上又多了一块银锭。

    老鸨的心被银锭勾走了,公子出手实在很阔,就婲明那人老色衰的样子竟有人出天价。

    又是一块银锭准备放在桌上,歌细黛握着银锭的手顿了一顿,将银锭放回了钱袋,“既然婲明姑娘不方便,本公子就不强求了。”说罢,她就要将桌上的四块银锭收走。

    老鸨赶紧道:“方便,很方便。”她扭头吩咐道:“快去让婲明准备接客。”

    歌细黛将一块银锭递给老鸨,道:“侍候的好了还有重赏。”

    “包公子满意。”老鸨盯着桌上的另外两块银锭被放回钱袋,那个心痒啊,“快带公子去凝香阁。”

    跟生意人打交道,银子是最好的话。

    进了凝香阁,歌细黛站在窗前眺望,暗卫倒也不躲,就在窗外守着。她招了招手,示意一名暗卫在门外守着。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婲明姑娘才到。

    歌细黛看过去,化着浓艳的妆,想必是要掩饰年龄的痕迹。昔日连续三届的花魁,不仅没有了惊鸿的风采,却还多了一股尖锐的怨恨,傲气更甚,有种被摧残折磨的颓废。

    “是你找我?”婲明的语气有些弱,声音沙哑,而口吻却是震惊。她的腿一软,险些要摔倒。

    歌细黛示意她坐,问得直截了当,“你没有进得去柳府?”

    婲明杀气与恨意一下子燃得很旺。

    歌细黛解开衣裳,将女子的身份袒诚的给婲明看,道:“说来听听?”

    这位婲明,在五年前风头很盛。那晚,歌细黛在醉情楼里,演示给景荣她挣钱的本领,当她摘下一位富家公子的钱袋时,一位秀才就站出来指认她。她灵机一动,便就是找的婲明配合,化险为夷。

    此时,歌细黛有了一个主意,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个懂得审时度势的婲明。她不确定婲明是否在,只知道当时婲明一心想进柳府,便来看看,殊不知婲明真的还在。

    婲明的确是人老色衰了,她对歌细黛说了她的遭遇。原来,柳公子是个极其薄情好色的人,答应会纳她为妾,会为她赎身。到了帮她赎身之日,又说准备好的银两全被家中的夫人没收了,又是一番苦情表白,请婲明原谅,让婲明再等等的。婲明一时被柳公子的眼泪与发的毒誓蒙蔽,就把自己所存的全部细软拿出交给柳公子,请柳公子再想办法凑些,尽快帮她赎身。

    婲明没想到,柳公子骗到她的银两,就翻脸不认人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柳公子跟醉情楼里的另一个女子好上了。婲明找柳公子讲理,柳公子不仅动手打婲明,还骂了许多脏话。同时,与柳公子相好的那女子反咬一口,说婲明偷了她的手饰。

    由于那女子是醉情楼的新花魁,又有财主柳公子的威慑,老鸨见婲明也挣不了银两,还惹事生非的,索性就把婲明关了起来审问。何为审问,就是拷打。那女子只要一得空,就去折磨婲明,总是把婲明折磨的生不如死。

    婲明一直被锁着关在潮湿的屋里,直到刚才被客人点中,才从屋里出来。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打扮得光鲜。

    婲明将身上的伤示给歌细黛看,她冷冷的笑了,说:“上次有个机会,我划破了那女人的脸。可惜我划得伤口太短,她化个浓妆能掩去疤痕。”她咬牙道,“我一定会报仇的,我要让那个混蛋和那个贱人下地狱。”

    听罢,歌细黛正色的道:“我会为你想个好的办法报仇,你帮我经营这家醉情楼。”

    婲明怔了怔。

    “我需要大量的银子,和大量聪明的女子。帮我挣银子,帮我调-教女子。”

    婲明笑了。

    两人又谈了半个时辰,歌细黛才踏出屋,交给老鸨三块银锭,道:“本公子包婲明一个月,好生照顾着。”

    有银子当然要挣,老鸨笑道:“放心吧公子。”

    离开醉情楼,已是深夜。歌细黛回到了歌府,明日一早,便要进宫验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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