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的一声,永熙手中的长箭射出,却恰恰落在苏简脚边。石琅呼了一声:“王爷,你——”

    永熙铁青着脸,道:“箭来——”他身后一人,递了一只箭袋到他手中。永熙接箭,连珠般射出十多枝,却竟然无一命中,都牢牢地钉在船板上,斜斜上延,仿佛形成了一道阶梯。

    苏简的脑子似乎比她的心要反应得快的多,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痛,可是身体却已经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应,一步踏出,在永熙射来的箭柄上一借力,整个人的身体便上升了一截。永熙射来的几箭,位置极精准,就像是为苏简搭了一座阶梯一般。

    还未待苏简反应过来,想到“这原来是在帮我呀”,她已经堪堪到了船尾顶端,腰间一用力,已经翻到了甲板上。

    苏简刚刚站定,就急忙回身,望向律水码头岸边。只见律水岸边灯火通明,不少雷字营官兵举着火把,拥在永熙与石琅身畔,人人都抬头看着这座洛梅洲的大船,面露惊讶之色。似乎雷字营的士兵早已熟悉了百步穿杨的七王永熙,而对永熙未曾伤敌,反而令苏简得以逃上船的情形咋舌不已。

    甲板上吹过一阵冷风,苏简的身体禁不住地发抖。她走到船边,遥遥地望着永熙,而永熙也毫不掩饰地与她对视着,两人用眼神交流片刻,却就如过了一世一般。

    “谢谢你救了我——”苏简暗暗地想。

    永熙默默地抚了抚心口,苏简见状也伸出一只手,抚住了心口——她想说。你也一直在我心里。想到这里,她便一阵难受。苏简明白眼下的情势。永熙与石琅刚才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知道天京的情势不容她再这样待下去,匿身于洛梅洲的船上,远离天京,恐怕是唯一能够让她活下去的选择。

    “活下去——”一个声音在苏简心中反复地说。她的理智也知道应该怎样做,可是泪水就是不争气的涌了上来,满溢在眼眶之中,怎么都控制不住,只好伸袖胡乱抹了抹。

    岂知永熙见状便微微皱了皱眉头,右手重又在心口抚了抚。苏简见状一愣,低头想了想,伸手在怀中探了探。将那只永熙所赠的荷包给掏了出来,看了看,见到永熙便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苏简总算明白了永熙的用意,当下仔细地将那荷包在怀中收好,又复恋恋不舍地向码头上望去。

    石琅在旁侧看得两人凄凄婉婉地告别,看得气闷之极,突然就从身畔的一名雷字营士兵手中接过一张硬弓,右手一伸。便搭上了三支长箭,就要望洛梅洲的船头上射过来。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腰间一凉。一柄冰冷的兵刃就抵住了自己的后腰,同时一股阴寒之气从两侧袭来。石琅身边的雷字营士兵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眼见是没命了。

    “阴卫——”石琅心中突然冒出这两个字,他知道自从永熙从西北回到天京,就是一名没有实权的王爷。可是他以前似乎忽略了,永熙乃是承氏王族,昔日五王七王,牢牢地掌控着天京这股最为神秘的力量。就算五王永弘已经故世,永熙手中的这股不见天日的力量,在关键时刻竟也不惜站出来——为的是护住苏简。他心中突然有几分嫉妒永熙与苏简二人,永熙做的这些,他自忖也能为另一人而做到,只是那人,却从未有像苏简这样,将全部深心托付吧!

    石琅手中的长弓终于放了下来,既然已经一朝失算,他权衡利害,知道此刻即使当场要了苏简的性命,对于大势也没有好处。而永熙此刻,依然专注地望着苏简,就像是要把她的样貌刻画在心中一样。他突然无声地朝苏简说了两个字:“放心——”

    苏简却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她轻轻地向永熙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从船尾退了回来,一回身,突然“啊”的一声惊呼。永熙在岸上听见了,衣袖微微地一抖。

    原来苏简在洛梅洲的船上一回身,便见到容宗予就立在她身后不到二尺远的地方,她一个收脚不住险些撞到人家身上去。然而苏简心情激荡之下,竟而想也不想,从容宗予身畔跑了过去,直奔下底舱,在自己的舱门待了一会儿,才将在喉咙中滚来滚去的呜咽之声,勉强压抑了回去。她缓缓地回到自己的铺位上,慢慢歪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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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宗予笑了笑,踏上两步,来到舷边,俯身看了看,道:“七王殿下、石将军,真巧,又见面了!”

    “容少主,夤夜相扰,永熙真是过意不去,”永熙淡淡地道,“只是夜已深沉了,明日少主还要远航,还请少主早些休息吧!”

    而石琅望向容宗予的神色却是明显不善。容宗予看了看岸上众人,突然笑道:“多谢七王殿下关心,宗予向来倾慕天京繁华,听闻天京城中百姓常常秉烛夜游,本来宗予到此,曾想见识见识,可是这几日——却苦无机会!”容宗予此话说得有些为尊者讳了,哪里是没有机会,分明是天京内乱,夜间宵禁,因此晚上的天京便繁华难再了。

    “——因此,宗予突发奇想,想请诸位也见识品评一下,我洛梅洲的秉烛夜游!”说着,容宗予击掌三声,他所在的大船上登时灯火通明。船上一片忙碌的景象,水手们奔上甲板,有的攀上桅杆,有的解开缆绳。而白日里出现的那排弓箭手,此刻也照样出现在舷侧的窗口边,手中的弓箭如常指向律水岸边的众人。

    石琅登时就黑了脸,心中为洛梅洲这般简洁的号令、迅捷的动作而感到一丝震惊,而永熙则冲容宗予笑了笑。容宗予见状,心中倒更是不敢小觑这位王爷,他的右手一挥,船尾一名洛梅洲士兵便长声呼喝道:“起锚——”

    片刻后,洛梅洲这座巨大的婚船朝向律水江中的一侧,一只乌黑的巨锚便从江水中**地露出水面。而泊在江中远处的两座洛梅洲较小的船只,闻声也登时变得灯火通明。容宗予有些得意地心想:“不知张同安张尚书今日晚间看到这幅情景,又会作何想法。”

    而苏简在底舱之中,也觉得船身一震,慢慢地动了起来。她身旁一位天元朝的仪仗卫迷迷糊糊地醒来,问身边的一位洛梅洲之人:“是天大亮了么?怎么感觉开船了?”

    那名出身洛梅洲的仪仗卫闻言,抬起上半身感觉了一下,嘴里嘟哝着:“是开船了,不过只要没有人来叫,便不干咱仪仗卫什么事!”他说完便重新躺倒下去,还一边说着:“别管他,咱们少主就是喜欢夜航。”说着,天元朝的那名仪仗卫也觉得放下了心,便躺倒了下去。片刻之后,鼾声又起,一舱的仪仗卫,此刻都没有什么形象地呼呼大睡过去。

    渐渐地周遭都安静下来,偶尔还是能听见上一层舱房之中,来来去去的脚步之声。苏简身处的舱房之中,一灯如豆。苏简见周围的人都沉沉睡去,便摸出永熙所赠的那只织锦荷包,仔细端详起来。

    这只荷包到她手中已经有些时日,她一直是当做定情信物来看待的,却从未注意到这荷包之内,可曾装了什么物事。她用手捏了捏,果然,虽然那荷包中似乎空无一物,可是荷包似乎有个夹层,里面大约是个油纸包。苏简左右看了看那荷包,终于下了决心,寻了一柄小刀,从里面将荷包的内袋挑开,捏了捏,果然,一只小小的油纸包包裹在荷包的夹层里。

    苏简将那油纸包取出来,在灯下一看,只见四四方方的一只小小纸包,用一张薄如蝉翼的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她轻轻打开了纸包,看了里面的物事,竟险些惊叫出来,可是声音却哽在喉头,泪水止不住地要涌出来。

    那只纸包里,原来竟包裹了好几张纸,其中一张是身份路引,上面记录的是一个叫做简舒的人,年纪籍贯等都与苏简的完全一样,身份却是行商。再往下看,是这名叫做简舒的人的通关路引,下面是几张银票,有大额的也有小额的,最后是一张小小的字纸,上面记录着天元境内的几座大城,写着些地址与人名,苏简知道这一定是可靠的联络人,否则永熙不会将这些交到自己手里。

    “简舒”这个名字,明显就是苏简的名字倒过来写,而永熙早在接到天京开始内乱的讯息的时候,就如此悉心地,帮苏简备下了这个荷包,事事想得体贴周全。苏简看着那些物事,手竟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赶紧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痛哭出声。

    她心情激荡之际,却没有注意到舱门还开着,门外黑暗中,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苏简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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