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我愿带着这一份记忆渐行渐远,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被我鄙视,替我多看两眼世界,这里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愿望,仅此而已,如果一个生日愿望还不够,那就预支直到八十岁的愿望,那都是,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想这寥寥几语,他应该烂熟于心了。

    也就是他早已知道沈星的病情,那我便不用再顾忌太多了,开门见山的问:“那么说,沈星现在失踪了?”

    他沉重的点了点头,强烈的不安却时时刻刻地包围着他,压抑了良久,终又冲破了重重的阻碍,艰难的开口,黯哑的声音低低述说着他自己也不敢听清的悲伤,“你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哪里,还是说……她到底,还在不在?”

    在不在呢,在不在呢?

    要是还在,她怎么舍得不回头看你一眼呢?

    要是不在,又怎么忍心伤你的心呢?

    在还是不在呢?

    她的痛苦,煎熬是不是都已经走到了尽头,不再痛,不再哭。

    有的感情,不念不忆,可是尤为伤人。

    沈星,你当真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人。

    即使……离开了,还是有人心心念念的想着你,到处找你,我要帮帮他吗?

    我陷入了沉思,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似乎是看出来了我的顾虑,断定了我是知道沈星下落的人,或者说,我是能够找到她的音讯的人。

    他急切的拽着我的手,有些强势的说:“告诉我,她究竟在哪里!”

    用语法上来看,他已经不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是简单的不容置疑的祈使句!

    被他激动拽紧的手有些疼。我轻轻咳了咳,正色道,“她既然躲起来了,就说明是不想见你。”

    他见我是这样的态度,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甘示弱的辩解,原谅我,这样的事。我看的太多。只能把他当做小孩子,“我可以偷偷看着她!”

    “她不会愿意的!”

    “我是偷偷的,我保证不打扰她,就只是偷偷的看她一眼。就一眼。”他哀求着。

    “那也没什么意义了,不是吗?”我有些好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她之所以会躲起来就是不愿意让你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并不是不需要你的陪伴,这一点,同为女孩子,我懂。

    “让我去照顾她,求你。”他满脸的疲惫。诚恳的带走有祈求的说。

    “万一。她已经不需要你照顾了呢?”我在暗示他,或者,沈星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没有照顾她的机会。

    可是,似乎他没有听懂。忙不迭的应承:“那,我就偷偷为她做点什么。”

    开店以来,我遇到的都是有遗憾的人,恰好我还要以此为生,这一次,无一例外,还是遗憾,我却想要帮帮他,或者说让他直接醒来,不要入梦。

    “可,你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吗?”我有些无奈的说,脸上的表情却荡然无存。

    听见我的口风有所松动,他几乎还没来得及思考,就不顾一切的答到,“那我也要去见见她!”

    唉,又是一个傻孩子,一个冰冷冷的墓园,也要长相厮守吗?

    终于天人永隔,一个黯然**,一个画地为牢。

    我讨厌这样的感情,可我也羡慕这样的人,所以我要有所作为,不知对错,至少无悔。

    有些事情,打破了幻想,就可以无所牵绊,时间会是最好的医生。

    “安宁墓园,去看看吧。”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用冰冷的声音近乎叹息的说出这句话。

    这是我刚刚预测到的东西。

    这个女孩已经不在了。

    不怎么安宁,不怎么让人省心的她,现在已经彻底沉睡了。

    是不会再痛了的吧?

    沈星还是那个简单的孩子。

    不用承担别离的痛苦了,极乐的世界走的会更加平稳。

    我可以看到沈星走的时候跟很恐怖很难看,几乎是面目全非,你可以想象一个全身疱子的人有多么痛苦,她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因为很痒被挠的血肉模糊,最后孤独的死去。

    可是墓碑上她的照片,笑的天真烂漫,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女孩会经历那样多的不幸。

    我想在她看来,更怕被爱人看见自己冰冷的身体,可我仍不想看这个少年这么颓然,但愿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没有害了他。

    “等等。”在他满脸颓然地走出去前,我叫住了他,“我可以帮你再去见见她。”

    “可是结局不变,她还是会死,你会看着她,陪着她,但你能接受她活生生在你面前离去吗?”

    我咄咄逼人地看着他,料定了他会逃避。

    好在,我没有看错他。

    他没有迟疑:“我会抱紧她,跟她说我欠了她好久的话。”

    这就是遗憾吧。

    遗落了好久,亏欠了好久,直到错过才想起尝还。

    这样的人是痴人。

    和我一样,丢了理智的痴人。

    可是正是痴人才会说梦。

    所以,他是我的顾客。

    顾客至上,这是我的原则,待客原则,所以,遗憾吗?给你一个机会好了。

    “我更希望,你能和她说再见。”我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她是自杀,所以说我还希望,这一次她是安详地躺在你的怀里闭上眼睛。 所以,我成全你,再去见见她。

    “周晨,我要和你分手!”沈星大吵大嚷着哭红了眼睛。

    男孩似乎有些奇怪,自己又回到了这个奇怪的很熟悉的地方,难听的话一字一顿的从她的嘴里冒出来,就是在今天,他也固执的吼了她几句,然后分道扬镳。

    他的嘴角划过一抹戏谑的笑:“我不答应!”

    “周晨,你这个神经病,我说过了。你不许在缠着我,每回都这样,忽视我,玩起游戏就忽视我。”女孩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我错了,以后不会了。”仍旧好脾气的哄着她,过去失去的一切一清二楚的在面前闪过,他不敢再让她难过。

    “呵。难得。你也会知道是你错了!”女孩熬红的眼不信任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找了你一夜!”

    “对不起。”周晨就差没有摇尾乞怜了,她终于算是放过了他。

    “陪我去医院。”她叹口气拉起他往医院的方向去。

    “怎么了?去医院干什么?”周晨有些不解。刚刚哄好了女朋友,不是应该甜甜蜜蜜的去约个会什么的吗?怎么要去医院啊!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昨晚找你时,被蚊子叮了好久。”她低头看看脚上的包。

    “回去用酒精消毒就好啊!”周晨挽着她的手。

    她沉闷的答:“哦。”

    这一次,他以为她是在大惊小怪,可是他忘了,这一次,她是浑身长满了孢子,郁郁而终。

    时间还在一点一点的拉扯。

    我一直都说过,命运是不可逆转的。

    我也一直相信。命运是不可逆转的。所以是我,已经不敢去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我不知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态,还会有勇气,鼓励年轻人不要去遗憾。

    我害怕看见那些别离。是不是意味着我看得还不够多,所以不能做到熟视无睹,对自己对他人,也还做不到麻木不仁。

    有的时候,不忍是最大的残忍。

    我有些后悔,不该放他去见她。

    所以现在,我已经不愿意去看他们之间还发生了一些什么。

    只是依稀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所以,我该去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去看看他们是否有我能够开解的地方。

    窥视着他的梦境的时候,我觉得已经没有我能够开解的地方了。

    沈星已经可怜兮兮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消瘦的脸上还在坚持着某种固执,她对峙着周晨。

    “我说了,我要出院!”歇斯底里的声音让人看不出她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似乎一瞬间已经感染上了中年妇女的泼辣。

    看着病房里的烽烟四起,周晨有些哭笑不得的捡起地上的抱枕:“傻瓜,没多久就好了,出了院,没人照顾你!”

    “你不想照顾我就滚出去,我不用你!我自己就好!”沈星缩在病床上,一脸泪水。

    “沈星,不要胡闹了。”他还是好脾气的哄着病了的女朋友。

    “我没有胡闹,我到底是什么病?你说啊!”沈星火大的看着他。

    他还是笑:“你就是过敏了!”

    “那为什么,每天都在用奇怪的药?”

    “因为,你生来就让人不省心,是个奇怪的人。”他笑得更加戏谑。

    “你才不让人省心!”

    背过光去,他笑得勉强。

    躲在窥视的一角的我,也不由得冷笑,她是又要离开了,你何必要这样瞒着她,何况,她根本就已经什么都知道。

    “哗——”

    天气还很冷,一盆凉飕飕的水从头到脚把周晨浇了个透。

    “沈星,你要干什么?”

    “你不许看我。”彼时的女孩已经有了一张被病魔折磨的更加憔悴的脸。

    “沈星,我不嫌你难看。”果然是一个笨嘴拙舌的男朋友。

    “我不要你看我。”

    周晨有些急了,用上了蛮力,把躲在床尾的女孩揪了出来,女孩哭的很惨。

    “沈星,你别这样。”

    “你为什么骗我?我明明就好不了了!”卷缩在床尾的女孩似乎并不领情,眼里满满都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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