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容把药材分出来,郁闷地叹口气,又让这家伙糊弄过去了!

    慕容黄芪看着沈容容垂头丧气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

    沈容容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神经病。”

    慕容黄芪好不容易收住笑,一本正经道:“知己,我送你一句话。”

    “什么?”

    “一报还一报。”

    “我以为你会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殿下可不是恶人。”

    “难道我是恶人?!”

    “你也不是。”

    “这还差不多。”

    “你是红太狼。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当初在医馆,沈容容曾给苦恼的小孩讲一只喜羊羊的故事,他却只记住了里面的红太狼。

    沈容容气结。

    她刚要说话,就见常德匆匆过来。

    沈容容挑挑眉:“静熙这么早就醒了?”每天下午这个时候,凤静熙会休息半个到一个时辰,今天她看着他睡下后才来和慕容黄芪打算再配几副药,如今不过一刻钟而已。

    常德躬身道:“禀王妃,殿下还在午睡,只是有人坚持要见殿下。”

    原来是宛安府下辖宛湘州的知州来拜访凤静熙。原本行馆的下人得了沈容容的话,知道这位当朝三皇子身子极弱,如今又病得厉害,一周之内不见外客,所以对于来拜访凤静熙的人,一概直接挡了。只是今日来的这位知州,极为执拗,声称若凤静熙不见他,他就一直跪在行馆门前不走。

    起初,守门的小厮以为他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穿着官服跪在了大门口。

    小厮只得找他的管事。层层通报之后,找到常德那里,常德哪敢自作主张,亲自来来找沈容容。

    听了常德的话,沈容容想了想,说道:“先带过来,我见见。”她虽不愿意凤静熙劳累,也不愿意耽误他的正事。

    对方很快被带来,他自称沈洛,是一个颇为瘦削的年轻人,沈容容第一眼就对这个人印象很好,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却通身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长相平凡,唯有一双眼睛,清朗而端肃,透着一股子朗朗乾坤、日月清明的刚正之气。

    沈容容打量他的时候,沈洛也在打量沈容容。

    他第一次听说沈容容,并不是因为她是静王的王妃,而是因为她在太医院开医科,将一身出神入化的独门医术公开授学。然后,他想起,来南方推广牛痘的太医院医官曾经说过,牛痘也是这位王妃发明并贡献出来的。听说,她曾在北陵救了无数染疫的人,身为异族人却在北陵被奉为坤巫山神女转世。

    一个有不让须眉气概的女子。

    只是,他见到沈容容的时候,却完全不能把沈容容同传说中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沈容容太美,像一朵需要好好呵护的娇花。

    只是,当她开口后,他立刻将她与传说中的女子重叠起来。

    沈容容极干脆,她开门见山跟他说:“不许静熙这周见客,是我的意思。”

    沈洛答道:“我知道。”

    “你带了多少钱来?”

    沈洛不卑不亢道:“宛安到宛湘来回的盘缠。”

    “所为何事?”

    “运河。”

    沈容容想了想道:“静熙最近身子极不好,每日这个时候,我要求他睡足半个时辰以上才准起身,如今不过一刻而已,等他醒了,我许他见你一刻钟。”

    沈洛也不废话,拱手施礼:“谢王妃。”

    沈洛在书房等了两刻,沈容容亲自推着凤静熙来书房见他。

    一见到凤静熙,沈洛立刻明白为什么沈容容不许他这几日接待访者。

    凤静熙看起来极为消瘦,宛安已经快要进入暑期,他的下半身还是围着厚厚的毛毯,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只是他的背挺得非常直,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深邃动人,仿佛藏了千山万水一样的风景。

    他的身体看起来比六年前要差了许多,沈洛看着凤静熙有些发怔,他还记得当年初次见到凤静熙那种惊为天人的记忆,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可以拄着拐杖走路,如今却只能坐在轮椅上被推进书房。只是他的精神却看起来比六年前要好了很多,至少,虽然凤静熙看起来还是很冷漠,当年那双锋利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温和的光芒。

    沈洛有一瞬间失神,原来传言是真的。他听说,凤静熙在四年前曾经得了一场大病,几乎丢了性命,之后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大半个身子失去知觉,只能躺在床上,之后,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便深居简出,只是,他对东昭的影响却从不曾消失。

    大约他发呆的时间有些久,凤静熙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淡淡地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微微的不耐:“沈洛,你找我?”

    沈洛立刻回过神,心中又是一惊,他不动声色上前半步,中规中矩地行了礼:“下官见过静王殿下。”他没有想到,凤静熙会记得他。

    “你找我什么事?”凤静熙开门见山问道。

    沈洛立刻面容一肃,他拱手道:“下官此来,恳请殿下改道修河。”

    凤静熙闻言,锋利的目光看向他,只见沈洛垂手立在自己面前,目光坦然地望着他,语气虽然恭敬,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一股沉静倔强之气。

    凤静熙将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垂下眼帘,淡淡道:“说说理由。”

    说完,他对原本要离开书房的沈容容低声说:“容容,你留下,听着。”

    沈容容迟疑了一下,只得点点头。

    沈洛心神微定,拱了拱手道:“殿下,宛湘位处宛安东南下游,安平河自宛安改道蒲泽,宛湘必衰。”他自袖中抽出一本卷宗,双手捧上:“具体缘由,以及可能出现的结果,下官已经详细卸载卷宗之中。”

    沈容容正要将卷宗接过来,凤静熙微微抬手制止,他看着沈洛,淡淡问道:“不取蒲泽道,却该如何取道,你在卷中可有他策?”

    沈洛微微一怔,拱手道:“没有。”

    凤静熙摆摆手:“没有对策的卷宗,我不阅。”

    沈洛眉头一拧,还要再说什么。

    凤静熙侧头掩口轻咳数声,对沈容容慢慢道:“阿毓可在行馆?”

    沈容容道:“一刻前回来的,听说你在午睡便回自己的院子了。”

    “让人去叫他来。”

    很快,凤静毓就过来,顶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他一进书房先问凤静熙:“三哥,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凤静熙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宛湘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凤静毓立刻精神起来,他锐利的目光落在一旁站着的沈洛身上,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沈洛不卑不亢道:“我与廉王殿下分歧太多,不得已,冒罪打扰静王殿下修养。”

    凤静毓一双浓眉立刻簇成一团,恼火道:“你少跟我来这套,明明是你巧言诡辩。”那日与众位地方官员议事,就是这个弱鸡一样的知州,咄咄逼人,让他满腹言辞化作浆糊、有口难言。明明他有理的事情,他说出来,到了对方嘴里便成了害民危国的祸事。

    沈洛恭敬道:“不敢,沈洛句句属实。”

    凤静毓气得脸通红,猛一拍桌子站起来。

    凤静熙的心脏一缩,心跳骤然快了一下,他皱了皱眉,没说话。

    凤静毓指着一副从容淡定模样的沈洛,浓眉倒立,刚要说话,一只釉彩手绘喜鹊登枝的白瓷茶盏不轻不重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沈容容要笑不笑看他一眼,将另外两杯茶送到凤静熙喝沈洛面前,她坐回凤静熙身边,细声慢语道:“你们慢慢说话,不许吵架,若再引发他的心疾,我用扫把将你们打出去。”

    凤静熙喘口气,对凤静毓淡淡道:“阿毓,去拿地图。”

    凤静毓乖得像一只猫,手脚利索地从书架上取出一张地图在桌案上铺开。

    凤静熙转动轮椅行过去,对沈洛说:“你说。”

    接下来是一场令沈容容崩溃的漫长而针锋相对的水道之争。

    总算,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似乎终于得出了结论。

    凤静毓卷起图纸,与凤静熙点个头:“胡侍郎今晚宿在知府衙门,我去找他。”胡侍郎是这一次工部随着凤静熙南行的官员。

    凤静熙交代道:“不急,用过晚膳再去。”

    凤静毓道:“不用,府衙里有饭。三哥你好好休息。”说完便风风火火走了。

    凤静熙也没拦着,他同沈洛道:“留在这里用晚膳。”

    沈洛迟疑了一下,拱手道:“谢静王殿下。”

    凤静熙点点头,转过头同沈容容道:“容容,去准备晚膳吧。”

    沈容容瞪他一眼:“晚上同你算账。”说好了这几天一天工作不超过3个时辰,今天严重超额完成任务。

    凤静熙低笑,拍拍她的手:“我明天补回来。”

    沈容容还想说什么,只是看着凤静熙疲惫低垂的眼睫,她顿了顿,撇撇嘴道:“这还差不多。君子一言,什么马都追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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