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宇铮对风宁路的怨气视而不见,一劲催着疾风快跑。望月到底是没长大的小马驹,撒着蹄子拼命追还是被渐渐落下。

    被无视的还有南云若。小女儿柔肠百转的神情瞬间冻成冰棍,怔怔地扒着马车窗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司寇宇铮檀口微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一阵才感觉到眼眶烫得像着了火一般,紧接着泪珠就成串成串地跌落。

    南云若的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想上前安慰,可手还没碰到南云若的衣袖就被用力拍开。南云若瞪大了眼睛厉声喝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南云若双眼通红,凌利的眼神仿佛燃着两团随时可能把周围的一切焚烧成灰烬的业火,两个侍女也是刚拨到南云若身边不久,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脸色苍白浑身抖得跟筛糠般缩成一团。

    这副怯弱的模样落到南云若眼中更是让她心烦意乱,涂着丹蔻的指甲用力掐向两个侍女的手臂,边掐边尖叫着:“贱人!滚出去!滚出去!我叫你们滚出去!听见没有!”随后不理会两个侍女苦苦地哀求,也不管马车还在行进中,南云若竟打开车门将早已瑟缩着退到车门口的两人猛地推了出去!

    南云驰一直默默地策马走在马车另一侧,虽然尽力不去听,但司寇宇铮和南云若的对话还是细细碎碎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南云若的情绪越激动他越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抚——现在怕是不论说什么都只会令她觉得更难堪罢了,何况如此歇斯底里的状况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当下也吃惊得有些忡怔,心想大概让她哭出来,发上一通脾气就好,却没想到她竟是把人从行进中的马车上推了下来。

    变故突生,饶是南云驰身手再好也救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侍女尖叫着跌落马车,在地上滚出去好几圈才停下来。

    车夫也吓了一大跳,急忙停下马车就想下去看两个侍女摔伤没有。南云若却猛地拉开帘子露出一张寒霜满布煞气十足的小脸冷声喝道:“不许管她们!”

    车夫闻言怔怔地停下步子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看倒在地上哼哼着蠕动的两个侍女又看看南云驰。

    “若儿!”南云驰低低地呵斥了一声。南云若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过分。

    “区区两个贱婢,竟敢顶撞本小姐,没立时杖毙已是格外开恩!”南云若看也不看慢慢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的两个侍女,漠然地从袖袋中摸出一面精巧的雕花小银镜照着瞧了瞧自己的脸。看到精心画的桃花妆早已被泪水冲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她烦躁地拿帕子把剩下的胭脂尽数擦掉,然后把镜子随手往旁边一扔。

    小镜子咕噜噜地滚到角落里在车厢壁上碰了两下,然后弹出车门掉到草地上。

    摔在地上的小镜子安安静静地反射着一层略有点朦胧的白光,并不刺眼,却看得南云驰眼睛生疼。南云若见南云驰下马去捡那面小镜子,撇了撇嘴:“那面镜子我不想要了,扔了吧。”说着拉上车窗帘,“我累了,想快点回去休息。”

    两个侍女此刻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扑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到车窗边哭着向南云若求饶:“小姐,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开恩!”

    南云若发完这一通脾气后已经不那么难过,抚平方才折腾一通弄得有点皱的衣摆,南云若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又恢复了淑女端方的仪容。可惜心情略微的好转并没有令她生出放两个侍女一马的心思:“留你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好歹有机会走上活路,再吵的话我不介意立即送你们一程,顺便帮你们祈祈福,求上苍保佑你们来世投个好人家,别再当奴才。”

    少女娇媚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沙哑,本应是听起来极令人愉悦的,但听见这番话的人只觉得透心的凉。

    南云驰忡怔地望着重新启动的马车,手里握着那面小镜子——那是他一年前返京述职的时候给南云若带回来的小礼物。南云若捧着笑弯了眼睛,爱不释手,从此随身携带。有一日他路过书房,听南云若和侍女说话:

    侍女道:“这面镜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普通了些。听说京城大把好东西,小姐怎的不让少爷带些稀罕的物事回来?”

    南云若笑道:“这话休得再说。哥哥清廉正直,余钱又多花在了抚慰伤兵遗属身上,我再提要求岂不是令他为难?何况礼物重在心意,这面镜子又很衬我用,极好。”

    言犹在耳,人却已是大为不同。南云驰握着镜子的手指节泛了白色,紧紧闭上眼睛:那个凡事为他着想,得他一个再小的礼物也视若珍宝的阿若呢?她去了哪里?

    风宁路皱着眉抚了抚胸口。之前被摔伤的时候胸口便疼了有一段时间才慢慢好转,现下又是闷闷地疼了起来。难道是骑马颠簸得太厉害,又把旧伤给翻起来了?

    “怎的,就这么想去他那里?”司寇宇铮误会了风宁路皱眉的原因。

    一句话让风宁路回了神,茫然地看了司寇宇铮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她想高高兴兴地去,却不想去给人惹麻烦。风宁路不知这话如何说,索性闭了嘴不回答。

    “你最好趁早打消了那个心思。没我的同意你就得乖乖待在大营里,一步也不许出去!”

    “是。”风宁路的声音平平的,绝对不是心悦诚服欣然领命。

    司寇宇铮眯着眼睛看了看风宁路跨下的坐骑,忽然甩出鞭子缠住风宁路的腰用力一扯,竟是将风宁路凌空扯了过来:风宁路这模样跟匹没驯服的野马有什么两样?要知道驯马他可是好手!

    风宁路只觉得一阵失重的头晕目眩,紧接着肚子便重重地磕在了什么**的物体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儿似的,一阵反胃。闭紧嘴巴把那阵恶心忍下去,她才发现自己竟是像个麻袋般被挂在了马背上,不远处望月甩着头越加发力地想追上来。

    “望月!望月!”风宁路顾不得颠簸的恶心,奋力大喊。

    “跑丢了就算了。”司寇宇铮冷哼,催着疾风又加快了速度。

    “你!”眼看着望月被拉得越来越远,风宁路怒极。那是乌日阿古达木送她的礼物,她喜欢得不得了,司寇宇铮凭什么自作主张要丢了它?何况望月是马,有灵性的生物,又不是不会喘气不知冷热的石头,被丢弃了该有多难过?

    迎着风宁路怒意喷薄而出的双眼,司寇宇铮竟然咧出个笑。这笑落到风宁路眼中刺得她双目生疼,恨恨地低下头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跋扈?!她怨司寇宇铮,但更怨自己:她怎么就这么弱?怎么就非要忍受这样的恣意摆布?

    倒挂在马背上,血直冲进大脑,胀得太阳穴突突地疼,眼前的事物都带上了红色。要离开!一定要离开!越快越好!风宁路心中重复着这个念头。

    看着安安静静挂在马背上再不动弹的风宁路,司寇宇铮满意地一笑:果然对野物只能来强的。折腾到跳不起来了自然就老实了。再烈的马他都驯过,何况一个小小的风宁路?

    打完棒子还得给根胡萝卜。司寇宇铮胜券在握,语气轻松不少:“你想要马,回去给你挑一匹就是,我的马不会比你那匹差。”

    话说出去了,等了一阵子不见风宁路有反应,司寇宇铮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勒停疾风将风宁路翻过来一看,才发现她脸色煞白,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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