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宇铮没发觉自己是在迁怒,风宁路顾着跟孛尔帖赤那讲话也没发现自己又成了被迁怒的对象。

    而此刻令司寇宇铮郁闷不已的罪魁祸首正在马车里细声细气地跟司寇宇铮说着话。

    南云若看着车窗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司寇宇铮微微皱了眉头。她刚才说了一大堆话他都没有反应,不晓得到底听到没有。南云若心中懊恼,暗暗捏紧了拢在袖子里的手指:真是……好不容易才有一些独处的机会。

    离开乌日部的营地的时候很多人来给他们送行,其实几乎都是冲着司寇宇铮来的,尤其是那一群姑娘,一来就一窝蜂地冲到司寇宇铮身边直围了个水泄不通,真不像样子。不过这样的举动倒挺合她意——老实说那些女孩子单个看上去都长得挺不错,但赏美人就像赏花一样,忽然置身在一大丛姹紫嫣红的花丛里,各种颜色和香味浑在一处,最可能就是落个“乱花迷人眼”的结果罢了——哪个都好看,反而哪个都不显眼。相反,如果一片绿叶中只有一朵花,哪怕那朵花并不十分美丽,也会给人留下十分惊艳和深刻的印象,更何况她自信以她的姿色来说绝非“并不十分美丽”之流。

    南云若想到这里暗暗撇了撇嘴,抚平有点发皱的裙摆:她今天穿的是一套粉紫底色绣白兰图案的衣裙,外面罩了层极薄的纱,看起来即清爽又有点梦幻朦胧的感觉;唇上点的是淡粉的胭脂,用同色的脂粉在眼角处也晕了一抹。这个桃花妆是她的得意之作,既显出少女的清纯娇嫩,又不失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

    这一身妆扮她暗暗地琢磨和练习了很久,包括衣服的搭配,胭脂颜色的深浅掌握,化好这个妆后以哪个角度示人更好看,甚至笑的时候嘴唇要勾几分弧度,无一不烂熟于心,一切只为在这样的时刻充分而完美地展现在司寇宇铮面前。这个妆容连素来冷清的南云驰看了都有一瞬的失神,相信司寇宇铮也应该会被打动才对。可是她刚才看司寇宇铮的反应,好像就跟没看到她似的?南云若十分不甘心,咬咬牙试探地出声叫道:“宇铮哥哥?”

    司寇宇铮回过神来,微微勾了勾嘴角:“抱歉,本王好像有点疲累,一时走神了。”因着南云若的家世,他不好对她太过冷淡。

    “呀?累了么?”南云若掩着小嘴小小地惊呼一声,继而不满道,“唉,真是的,这两天夜夜晚会闹到深夜,那些人又总是缠着宇铮哥哥喝酒闲聊,害得宇铮哥哥一直不能好好休息。也就是亏得宇铮哥哥身子骨强健,要换成其他弱一点的,累得病了都说不一定。”

    说得好听。你这会儿少说两句便是帮我大忙了。司寇宇铮压下心中的不耐,微微一笑。

    风宁路丝毫没有感觉到那边诡异的气氛,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递给孛尔帖赤那:“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孛尔帖赤那接过来一看,手中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一面刻着一个狼头的形状,另一个刻了“赤那”两个字。

    “阿路身无长物,不知道送什么给阿嘎好,便用阿嘎送的匕首刻了个小东西,手工粗了些,阿嘎别嫌弃呵。”风宁路挠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这木牌刻的手工明显生涩,但边角却都磨得极平滑,一根木刺也没有。孛尔帖赤那笑着把牌子收了,这份心思他十分窝心受用,哪里会嫌弃。

    看看低着头两只腿丫子挂在半空晃来荡去的风宁路,又看看前面的马车,孛尔帖赤那忽然压低声音道:“阿路知不知道南云家的来历?”

    风宁路茫然地抬起头摇了摇,不晓得孛尔帖赤那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果然。孛尔帖赤那有些哭笑不得。风宁路这性子他也发现了,什么都不打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什么都晓得,一问才发现原来她是什么都不晓得。这样的性子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厮仆从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跟在司寇宇铮身边却万万不能惫懒至此。

    南云若不似乌日娜那般好相与,可风宁路日后必少不得跟南云若有所交集。

    幸好他走了这一趟。孛尔帖赤那暗吁一口气,把来龙去脉向风宁路娓娓道来:“南云家世代武将,祖上就是灏国的开国功臣,差点就要封异姓王,据说是当年的南云家主坚辞不受,口称安一方天下是武将的宿命和职责,于是只是封了个一品威武大将军并开国郡公。”

    风宁路细细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这小家伙,不打听是不打听,可别人要说她也听得蛮乐呵!孛尔帖赤那忍住敲她脑瓜子的冲动继续讲:“南云家的子孙们未见得代代都有人杰,但却忠诚如一,且十分恪守本分,所以打破爵位‘不过三代’的传统代代承袭爵位和俸禄。何况从先代南云老将军开始南云家的子孙就越发单薄起来,几兄弟都英年早逝,没有留下子息,先代南云老将军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南云若,可惜还没来得及添个儿子就在三十几岁的大好年华上于追袭扰边的流匪时旧疾复发撒手人寰,留下话说因为女儿上不了战场,对国家没什么贡献,所以没有理由拿一品威武大将军和郡公的俸禄,倒是他的养子南云驰有几分本事,请求让南云驰顶替他的位置。灏国皇帝感念于南云老将军的忠诚耿直,而且南云驰前两年在边关上确实很有些成绩,所以把一品大将军的封号让南云驰袭了,南云若则封了个乡君。”

    “原来她还有这样的背景。”风宁路点点头,“阿嘎知道得真多!”如果说对司寇宇铮的背景了解得清楚她还能理解,毕竟司寇宇铮也算得上是他的顶头上司,可竟然连南云家的经历都如数家珍,好像他自己就是南云家的人一样,这不能不令她惊叹。

    孛尔帖赤那淡淡一笑:“要想在这片地方好好地活下去,怎么能不清楚这里的一草一木?尤其是都有些什么样的邻居?”说罢深深地看了风宁路一眼。

    风宁路恍然:难怪孛尔帖赤那能年纪轻轻便受封汗王,他是勇武没错,可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彪悍的力士,真正令他制胜的法宝不是他的身手,而是这份精明——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如此?司寇宇铮身边汇集的人绝不会少,所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她若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少不得要多了解一些人和事。风宁路看着孛尔帖赤那璨星般的眼眸冲他甜甜一笑:“谢谢阿嘎!”孛尔帖赤那这是在给她上课呢!她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也是该改改了。

    这个小家伙确实是单纯直率了一点,好在脑瓜子挺好使,一点就透。孛尔帖赤那哈哈一笑,又探出手揉了揉风宁路的脑袋,接着话锋一转,提高音量笑道:“说来,阿达木拉草场上有两条河蜿蜒而过,四季都水量充足,且又清又缓。”他此行所为两件事,风宁路那边的已经办完,剩下的就是司寇宇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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