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翌日浣妃来时,景素欢才知道皇帝昨夜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青玉他……果真在怀瑞王府留宿?”她不敢置信,掐着掌心希冀这是个梦而已。但掌心的痛意很实在的贯穿筋脉冲到了心口。

    “表兄派人送消息来时顺道提起的,说景城王昨夜在怀瑞王府通宵达旦的玩闹,若不是与怀瑞王为伍,想必景城王不会如此!”浣妃说的真切,更让她深信不疑。

    “愚蠢!”景素欢忽然拍案而起,目中怒意升腾,“实在是愚蠢!他难道不知皇上如今对怀瑞王的态度?为何要自找死路?”

    浣妃还不知其中缘由,更不知景素欢为何勃然大怒,开口劝道:“怀瑞王是皇上的亲侄子,皇上多年来对他疼爱有加,景城王与怀瑞王交好,也不算什么坏事。怎到了贵妃口中就变成自找死路?”

    浣妃心下暗想,景素欢如今答应站入十一皇子的阵营,而景氏与怀瑞王交好,无疑就是将羽骑也拉拢过来,若得羽骑的支持,才是十一皇子夺嫡的最大优势。

    景素欢闻言却冷冷一笑,宫中封妃的的女子恐怕只有浣妃如此单纯了罢。连陶妃都知晓皇帝不喜怀瑞王功高震主,还嘱咐十皇子勿要与怀瑞王走得太近,可浣妃竟然说,与怀瑞王交好不算坏事。

    云雾迷蒙的活在宫中,不懂得察言观色,也难怪她会教出十一皇子那样口无遮拦、不擅心计的孩子。

    景素欢也不愿同她多辩朝事,大淮的派系争端太过于复杂,多说无益。而她作为景氏嫡女,也只想攀附君王来保景氏荣华,她的选择仅在皇帝与皇子之间,怀瑞王那一类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与之有过多交集。

    偏偏景青玉……

    “对了,”浣妃起身分外亲和的挽着她请之入座,“这次过来,本宫是想告诉贵妃一个好消息。”

    景素欢的怒气总算缓了一缓。问道:“可是肃王的事?”

    “正是。”虽然在殿中只有两人与各自的心腹,但浣妃还是小心的四顾了一下,“表兄按贵妃的意思深查此案,就在前日,无意抓到一个与案件有关的人。”

    景素欢眉头微微一蹙。

    只听浣妃又道:“那人趁夜来宗正府,想偷走肃王犯案的证据。结果被表兄逮个正着,暗下盘问了他,才知道是肃王的人。没想到肃王已前往西南郡,还胆敢派人在江淮动手脚……”

    “肃王难道想毁掉证据?可他谋害青玉之事天下尽知,毁了证据又有何用?”

    “大约想毁了证据。到时摘得功名回来翻案罢。”浣妃随口应了一句后继续说。“那人怕表兄对他用刑。便把肃王刺杀景城王的事情一五一十招了,据说借风对景城王下蛊的计谋不是肃王想出来的,而另有他人。”

    景素欢一震:“难不成除了肃王还有人想对青玉不利?这算什么好消息!”

    这回倒是浣妃显得聪慧些:“自然是好消息,至少贵妃现在知道想要谋害景城王的不止一人。除了提防肃王,更要提防这大淮朝中任何一人。”

    景素欢转念一想,浣妃这话竟然也说得没错。旋即追问:“那后来如何?是否已经查出另一个人的身份?”

    “表兄正在查,”浣妃垂眸道,“那人身份神秘,表兄说就算要查明,恐怕也得等月余,毕竟不能动用宗正府和刑部的力量,只有表兄与几位僚属私下查探。也并非轻易的事。”

    景素欢知道她所说不假,在天子脚下想要查明一桩由皇帝亲自“了结”的案件,绝非易事。因而便不再询问神秘人的事:“肃王派来的人如何处置了?”

    “以夜闯宗正府的罪名交由郡府处理了,倒是未说是肃王的人。”浣妃如实相告,“表兄割了他的舌头。说是他偷瞧了宗正府的重要档案,怕他说出去。”

    虽手法颇为狠辣,不过景素欢对此举表示赞赏。

    这样一来便只能怪肃王无慧眼识人,派了一个不中用的人来偷盗证据。他纵然心怀怨恨,也只能忍气吞声而不敢前来探口风。也就不会知道他的属下把他干的好事都抖露了出来。

    那个贼子也许会因为偷窥了皇室档案而被处以极刑,或是流放边远之地。

    总之透露了线索之后,他会从帝都永远消失。

    浣妃离开谦云宫时,正巧被慕容昭庆瞧见。她本也是来找景素欢的,但见了浣妃之后便又折回去了。似乎前来只是为验证某些说辞的真伪。

    千萦十分不解:“娘娘不是有要事与贵妃说吗?”

    “现在恐怕得考虑了。”慕容昭庆语气淡淡,让千萦一头雾水。

    还不等她问,慕容昭庆又冷冷道:“贵妃眼见嫡位之争越来越明显,攀附慕容家不成便抓住十一皇子不放,这等心机,也难怪她膝下无子还能越了陶妃与浣妃执掌凤印多年。”

    千萦听到主子非议贵妃,旋即慌了神:“娘娘,这话不能乱说……”

    “罢了,以后少与她来往就是,爹说得对,景家本是商人,自然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慕容昭庆向来厌恨这类趋炎附势之人。这也是她之前为何不答应与景素欢为伍的缘由。只是后来被景素欢捉住了自己在楚徽宫犯案的把柄,才不得不相助与她,而后又见她禁足,心有怜惜才对她关怀备至,谁想,重掌大权的景素欢瞬时便把商人算计的本事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

    握着手里那枚在长亭发现的细小金鳞,慕容昭庆心中的怒意越深,加快了脚步。

    沿着宫道的花木早已凋零。

    落得空荡荡一片,是极了凄凉。

    而宫外的怀瑞王府,却别有一番景致。

    庭院中的花都是阮梦兰送来再亲自布置的,盆栽耐秋耐寒,虽入深秋仍是争相绽放。

    景青玉昨夜喝得烂醉,倒头就睡在了怀瑞王府。

    而怀瑞王也好不到哪里去。但醒的还是比他早,醉意未退,也还记得命人熬了解酒汤。

    苏婺将解酒汤送进来时,景青玉正扶着额头半卧在榻上。

    汤碗有些摇晃的伸了过来。

    景青玉接过苏婺手中的汤碗喝了一口后只觉得哪里不对,随后抬目看着苏婺那一张臭脸:“这是怎么了?”

    “王爷为何瞒我?”苏婺不擅隐藏感情,见景青玉问,他也不拐弯抹角。

    景青玉愣了愣:“我瞒你什么?”

    “玉屏卷之事。”他颇有些失落,“王爷早便知道玉屏卷不在皇帝手里,为何还要让他们前去偷袭游行队伍?”

    端着汤碗的手忽然倾斜,解酒汤霎时间哗啦的倒在衣襟上。

    景青玉仍保持着把汤碗举在唇边的姿势,但他的神色再没有往常的波澜不惊:“是不是昨夜我喝多了?”

    “是,王爷喝多了,说了些事情。”苏婺见他不否认,心下更是难受。看来景青玉真的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这让苏婺觉得自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莫名的失落感一瞬涌了上来。

    “除了你,还有谁听到?”景青玉并未察觉苏婺的沉重,反而先担心自己的醉话是否已落入他人耳中。

    苏婺摇摇头。

    只见他舒了口气,才与自幼便跟随自己的侍从说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爷,苏婺不是外人。”他听罢急切的道,“您试探花先生与少将便罢,可您不需要再试探苏婺,也不需要拿复*战士的命去赌……”

    “苏婺!”景青玉心口莫名一堵。

    苏婺却不肯就此闭嘴:“为了试探少将对花先生是否至情至深,王爷策划了这一出,您告诉复*‘得古画者,承袭天下’,告诉他们若要解开画谜,需得以祭司血祭画卷,但有一件事,王爷却将所有人瞒得死死,那就是画卷根本不在帝王手里!而王爷竟然为一己私欲让复*战士赔上性命!……”

    “你闭嘴!”

    “王爷精心布置了一切,小到‘魂香’的细节,甚至连仵作都安排好了!您故意让仵作‘识破’魂香,并将魂香为花先生所制之事告诉少将,从而引少将上钩,之后的事情便如王爷所愿,少将与花先生见了面,为了花先生,少将的确也甘愿欺瞒皇上。王爷是否觉得自己手中又多了一颗棋子。”

    多了一颗因为重视与花含笑的情义而愿意违背主子的棋子。也恰是为了这一颗棋子,他景青玉让十数人白白送了性命。

    而在他肯定刘云影能于某些时候可为自己所用时,是否会想起那些对刘氏忠心耿耿、也慢慢将景氏当做朋友的复*?

    说出这番话后,苏婺也甚感惊讶。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做出这样严谨的分析。

    可他想了一夜,明确知道这是自己肺腑之言。

    在为景青玉的人生感到心疼的同时,苏鹜也为他的行为感到同情。

    他毕生追随的王爷,究竟从何时开始便变成了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景青玉眉目随着一冷,抿唇不语。

    这样冷淡的表现更让苏鹜难受之极。

    良久的沉默后,两人都不知再从何开口才好。

    景青玉默默的解了衣裳,摊到床榻的空处,解酒汤洒落的那一片晕染了一片暗沉,让这件华贵的青衫显得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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