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外的官路宽阔而平坦,五里一凉亭,十里一茶摊,此外也有车马租赁雇佣的地方。

    乔思三人被燕宅的下人们十分尽职尽责地一路送到了城外更远的地方,他们特地挑了冷清没有人烟的,处于荒林中的蜿蜒土路,才将三人赶下了燕宅的马车。为了防止乔思几人又循着原路回到城里,燕宅的下人在返回城内时还塞给守门的卒子一块碎银,咬着耳朵叮嘱城门守卫千万不要再放乔思一家入城。

    据说这都是燕尔的意思。

    如此一来,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饥肠辘辘饿了一个上午,若想从偏僻的小道上寻回官路求助于过路的好心人,怕也困难重重。

    燕尔的冷心冷血震惊了燕宅里的所有探子们,然后这消息被迅速传播开,让意图将燕尔当做棋子来用的诸位皇女们也觉得十分惊诧。

    太女尤其有些心里没底。

    半年多前正是太女撺掇燕尔将一家老小也接入京城,她是存了几分控制住燕尔在意的家人,好以此完全控制住燕尔的心思的,哪曾想燕尔自己平日里竟还会把自己的父亲和夫郎女儿往死路上逼。这一来,太女有些捉摸不透燕尔的心思了。

    “看上去并无破绽……可没有破绽有时就是破绽。”

    “她来京前三年,所敛财产用于自身挥霍之外,亦差人将银子送回家中供夫女使用,且至今都未再沾过别的男人的身,怎会如此突兀地便完全翻脸?”

    “这事儿闹得有些过头,莫非是她有意防备殿下,特地借故将家人送走么?”已经成了太女心腹谋客的柳梓卿的话,让太女深觉有理。

    她请燕尔喝酒,直把燕尔灌醉。

    然后在太女的眼色下,燕尔身边的另一个谋士推着她的肩膀,尝试问话:“燕小妹,你夫郎他……”

    燕尔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抬起惺忪的醉眼四处望了望,径自抱住了金镶玉的酒壶不松手,又亲了亲嵌着红玛瑙和东珠的杯子,喊了一声“宝贝儿,来,一起睡”,说着把桌上的银盘子一并拥入了怀里,一声不吭地从座位上滑了下去,靠着红木的桌腿,眉目舒展地睡着了。

    “噗……”一同陪酒的柳梓卿正含着一口醒酒汤要咽,此时终于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尽皆哈哈笑了。

    太女抚掌笑个不停:“孤早就知道她是个财迷,却不想到了这个地步。”

    “看她神情,不像藏了心事的样子,只怕此遭是咱们多心了。”柳梓卿摇了摇头,低声说,“可这人贪财太过,对人冷血无情至此么?真是难以置信,夫郎也就罢了,那余下的二位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和闺女。”

    “她那父亲出身卑微,拖累她不少,恐是她早有怨言在心。至于她那女儿……出生后就不在她身边长大,也被带得与她并不亲近,怕是没有多少亲子之情在了。她本就是唯利是从的人,哪里还会把与自己不亲近,又没用的亲人放在心上?”太女不屑道,“如今既可知咱们之前是多心了就好,谁管她究竟是不是爱财如命。”

    柳梓卿略带迟疑地抿了下唇,说:“爱财原无什么,可爱财爱到六亲不认就有些可怕。百善孝为先,秦氏含辛茹苦拉扯她长大,如今不过几句教训便惹怒她落得这般下场,将来若是稍有不如她意的地方……”

    “将来她若稍有不如意,必会反投他人。”一旁一个高瘦的女人接过了柳梓卿的话。她是燕尔同母异父的姐姐,如今燕府的当家夫人燕岿。跳跃的烛光下,她面目阴森:“即便此人现在没有它意,怕也不能全意信任。我们自然可以许她金钱利益,别人未必不能许她更多,只怕她如今为了钱会为咱们所用,将来亦会为了钱被别人所用。”

    “哦?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孤给她更大的富贵?”太女目光流转,透露出一丝矜持的骄傲,“孤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殿下!殿下何等尊贵,要做的事又何等紧要。燕尔素无信义,让此等开口曰钱闭口曰利的小人掌握太女府的财政大权,恐难服众,若伤了府上一众兢兢业业的人的心,便更是不值了。”燕岿不赞同地摇头。

    太女却完全没有把燕岿的话当做事儿来听:“不如意就会反?她有的是阴谋诡计,要的不过是黄金白银而已。呵,孤正缺这样阴险狡诈的人,却不缺荣华富贵,何须为了些许银两让她不如意?用她就伤了一众人的心?这一众人不知具体是谁?只怕是燕岿你忌惮她在孤这里得宠,伤了你燕府的利益吧?”

    燕岿目光灼灼地望着太女,坦诚道:“殿下,燕尔自幼被赶出臣的家中,只怕对臣暗怀不满,臣的确对她颇感忌惮。”

    太女似笑非笑地抬眼瞥着燕岿,温声道,“燕岿莫要多心,我信任燕尔的无非也是她的敛财能力罢了,并未将机密事宜告知她半分。依仗她之处虽多,却不会因此而少用你一分。何况,我抬举她又何尝不是抬举你呢?我可是听说燕尔前些日子吃了单打独斗没有家族撑腰的亏,如今才连爹都不要,就为讨你燕府上下的好。你这个做姐姐的莫要吃妹妹的粗,好生帮我笼络了人,让她认祖归宗才是正经,何必拽着你们都还小时的陈年旧事不放。”

    “至于其他人……”太女的目光扫过一众在座的谋士,目光在柳梓卿身上顿了顿,继续说,“燕尔平时的确是嚣张了些,可也未曾误事。你们当中很多人甚至还是走她的门路才入了我的眼,有了今日。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疑由她举荐的你们,自然也不再疑她,从今日起莫要再让我听见拈酸吃醋的挑拨话。”

    燕岿心下的确发酸,可听太女语气虽温和却不容争辩,到底没敢再有异议。

    众人目送太女离开,又聊了几句闲话,因酒壶被燕尔抱在了怀中于是并无酒可吃的缘故,很快就都各自散了。

    谁也没有瞧见,在她们散场之后,“熟睡”中的燕尔睁开了眼。

    燕尔把怀里价值千金的酒壶丢在地上站起身,扭了扭腰,满脸嫌弃地皱眉瞧着自己被酒液浸湿的衣服:“聊这么久才走,真是讨厌!老娘在地上躺得腰酸背痛,都快抽筋了!”

    ……

    人和人的背景不同,会对事情做出的反应就不同。

    因此,有的事情若是放在一些人身上便是不合理的,但若发生在另一些人身上,却会让人坚信不疑。

    有传言说燕尔幼时生活贫寒,白日要做工赚钱,晚上又要彻夜苦读,稍有懈怠就遭秦氏打骂,否则也不能被强逼着以稚龄考取童生,更不会在考取童生后便身体虚弱大病一场险些丧命在考场之外,之后多年也一蹶不振再未得任何进展。

    又有传言说乔思还在家做公子少爷时便性格孤傲骄纵,不讨人喜欢,偏生相貌在受伤之后也丑陋不堪,本就不得燕尔喜爱。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乔思还与燕尔做账房时的老板宋杭有染,连生出的孩子也不能确定究竟是宋杭的还是燕尔本人的。

    ……

    种种流言,在有心人的刻意散播下被描绘得简直不能更真。

    那么,就难怪燕尔这样那样,只把银子当命根,根本不把家人当家人啦!——人人都如此坚信。

    燕尔走在路上甚至收获到的都是同情的目光——如此,便难怪几日之后,她的同母姐姐拉着燕尔的手诚恳邀她重回宗族,姐妹之间多年来的种种不愉快竟然原来也是秦氏搬弄是非下的重重误会,燕家姐妹抱头一阵痛哭,解开了心结重归于好。

    当然也有那么一些不甚和谐的小声音。

    三皇女身边的谋士便有大力建议三皇女派人找到被赶走的秦氏、乔思与燕楠,将三人养起来后,再寻机劝燕尔回心转意的。

    “殿下啊,”那谋士说,“如今燕尔嘴上说是投靠于我们,可若有异心咱们却无牵制她的法子。虽说如今她与燕府上下亲密,可燕府是在太女羽翼之下的,咱们怕是轻易动不得……将来若有万一只怕还是要用秦氏燕楠来牵制燕尔啊。”

    “蠢货!你当就只有你聪明想得到这个吗?”三皇女骂道,“二姐五妹一早就派人出去找人了,可城外那片树林子天干物燥起了火,等灭了火再去搜发现人早就烧死在里面了。三团焦灰有什么用?若真有一日燕尔回心转意了,忽又想起那三个死人的好来才是麻烦,倒不如让她一心一意地与燕岿去好。反正太女要倒了,燕府一定会随着燕尔整个转投到本王名下来,到时候不还是任本王差遣吗?”

    “烧、烧死了?”那提议的谋士打了个寒颤,低声问,“那火当真只是天干物燥自然而成么?燕尔知道消息了吗?”

    那火当然不是自然而成的,燕尔也当然得到了消息。

    事实上,火还是她派人去放的。若非她让人放了火,怕是查到消息的人还不会这么早就都放了心,不再继续疑心她是要送家人远走高飞以求保全,甚至没有更进一步地去查那灰烬。

    事实上,那灰烬虽是人形,可实际上却是乱坟岗里的无名尸首,并非秦氏一行三人。

    他三人早就骑上了快马,顺着林间小道一路向江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发现本章恢复让人感动的三千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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