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七二

    皇贵妃等人到了偏殿外,就闻到了冲鼻的血腥气。待到了内室,见方静萱面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虽然苏娉婷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却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容华妹妹感觉可好?”皇贵妃忍住心头的恶心,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没能得逞的遗憾。

    “谢谢娘娘关怀,嫔妾还好。”方静萱强撑着身子想要行礼。

    皇贵妃见方容华这般情形,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初,又想到方静萱失去孩子的原因,声音也柔和了一些,“快躺下吧,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方静萱捕捉到皇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垂下鸦睫,遮住了眼中难掩的恨意。程熙月见床榻一侧放着的白瓷碗中还余一口深褐色的药汁,也放下了心。

    这时,余院判和章龄鹤才一并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内室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人,难免显得有些逼仄。皇贵妃目光一变,于是让宫女引着一些低位的妃嫔到大殿上稍作休息,只留下了嫔位以上的诸位妃嫔。

    余院判和章龄鹤一并会诊之后,神色均带了几分凝重,余院判见皇贵妃正看着自己,于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方小主今日可服用了什么?”

    皇贵妃神色颇带了几分挑衅的看了一眼程熙月。程熙月只做不知,垂手立在一侧,然而,皇贵妃心中所想,她如何不知,无非是方静萱寒毒侵体,自然是平日里被人做了手脚,方容华近来一直住在怡和堂的偏殿,到时候,程熙月恐怕也无法脱身。

    “清晨起来便觉得心口有些闷,没有胃口,只刚刚在这喝了汤药。”方静萱的声音有些虚弱,更是泪水涟涟,强忍着心中失去孩子的痛苦,没有哭出声音。

    余院判目光一滞,而另一侧的章龄鹤则神色难辨的捋着胡须。过了一会,二人才一并去了大殿,临走时余院判将还有一口药汁的白瓷碗也端走了。

    而站在一旁的皇贵妃这才看到了那未喝完的药,面色登时一变,先是涨红,转瞬便没了血色。皇贵妃怔怔地想了一会,转而便恍然,一双杏眸盯着面色苍白的方静萱,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程熙月见皇贵妃的神色,却也只做不知。皇贵妃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于是转身出了内室。

    德贵嫔等人此时也料想恐怕事情有变,于是也跟在皇贵妃身后鱼贯而出。程熙月步入大殿之时,正赶上太医院的小太监将记录药方的簿子拿来。

    余院判接过药方簿子翻看之后才道:“回禀皇上,那秦裕在开方子时,将原本药方中的白兰换成了绿枝,是以才使方容华腹中之子不保。而今日的药碗中也掺了大量的红花,以至方小主当场落胎。”

    赵景珩坐在上首,神色难辨,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深不见底。皇贵妃自幼便和赵景珩相熟,见他如此,自然也明白他是生气了。于是苏娉婷立刻跪了下去,“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曾经也失去了孩子,如今怎么会谋算他人的孩子,更何况那孩子也是皇上的啊。”

    赵景珩听了皇贵妃的话,眉心微微一蹙,不知是觉得她说得有理,还是内心被触动,面色也不似刚刚那般难看,“来人,宣秦裕来。”

    大殿上一片寂静,众位妃嫔此时都静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如今入冬,白日本就比先前短了,如今这么一折腾,天竟然已经擦黑。

    这时,就听殿外传来一阵嘈杂,不多时,随着一声通传,“惠贵妃娘娘驾到。”殿外才安静了下来。

    “嫔妾(臣妾)见过惠贵妃娘娘。”众人齐齐起身问安。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贵妃。”惠贵妃行了礼,才示意大家起身。惠贵妃面色并无病态,一袭湖绿色的百褶缀花宫装外面披着火狐大氅再得体不过。惠贵妃的神色上带着几分担忧,“不知方容华如今可好,臣妾身子不适,是以迟来。”

    赵景珩见惠贵妃的态度如此,面色稍霁,只得摇了摇头。

    “前几日天监司的人才说方容华腹中胎儿乃是上仙下凡,臣妾只道这孩儿是个有福的,怎么今日无端……”惠贵妃见赵景珩的神色难看,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听了惠贵妃的话,赵景珩眼中的怒意更胜。之前听了天监司的话,虽然他对鬼神怪力之谈素来将信将疑,然而此番他却也是对方容华腹中之子抱有期许的,如今竟然被人暗害,此事更是涉及了皇贵妃和全婕妤,后宫子嗣本就单薄,他怎么能容忍后宫纷争一再波及自己的孩子。

    “臣妾刚刚走到丽正殿外就遇到了怡和堂的张公公,身后跟着的人还扭着一个小太监,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惠贵妃话说到这却抬眼看了一下坐在一侧的皇贵妃。

    而皇贵妃先前听了惠贵妃的话,已然神色不悦,如今听了她的话,心头一跳,连身子也跟着微微一晃,后来勉强稳住了心神,一双手紧紧地绞着帕子。

    “带上来。”赵景珩早已将皇贵妃的神色纳入眼底,而坐在下首的程熙月更是一脸惊讶。赵景珩看着苏娉婷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寒意。

    过了一会,丽正殿的太监面色有些难看地引着张顺等人到了正殿。

    “奴才见过皇上,各位娘娘、小主。”张顺带着小平子小安子一起跪下行礼,将一个捆得结结实实地宫人扔在了殿上。

    赵景珩见地上躺着的小太监穿着修缮司的衣服,看着有些面熟,一时却也想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张顺上前一步,低下头徐徐道来,“回禀皇上,今日皇贵妃邀各宫小主来重华宫赏雪,忽然有人来传消息,说方容华见红了。一时间长椿宫也乱成了一团。因三皇子尚在怡和堂,奴才等也不敢大意,结果却在修缮清韵阁的宫人中发现了一个眼生的小太监,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于是奴才便过去询问,不想那太监见奴才去了抬腿要跑,幸亏小平子小安子二人脚程快,将他捉住。奴才料想他定是将什么东西忘在了清韵阁,于是派人仔细搜寻,结果竟然在清韵阁烧毁的花圃中发现了这个。”张顺说到这,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什。

    程熙月看着张顺并无表情的脸庞,心中却也对他多了几分倚重。张顺虽然平日话少,今日一番言语,却将其中一二说得一清二楚。当日程熙月便觉得清韵阁的火来得颇为蹊跷,于是就派了张顺等人细细寻找,果然在烧毁的花圃中找到了火石。想来皇贵妃也是因为发现了有东西遗失,怕被修缮司的人发现,想要借此机会将证据寻回,不想被程熙月守株待兔,逮个正着。

    若是没有事先准备,被皇贵妃得手,加上今日的情况,那么被疑心迫害龙嗣的便是程熙月了,那时候恐怕怡和堂无人会注意修缮司。程熙月面上虽然很是紧张,目光却停留在皇贵妃已经一丝血色也无的脸上。

    苏娉婷,纯裕贵妃的事情,我们是时候清算一下了。

    “呈上来。”

    秦正德领命接过张顺手中的火石,递给了赵景珩。赵景珩见了秦正德手中的东西,目光一凛,面色也更加冷峻起来。

    “皇贵妃,你给朕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赵景珩话音未落,已然将手中的火石砸在了苏娉婷脚下。

    苏娉婷吓得一惊,眼中除了惊恐,更多的是因为赵景珩对她的态度带来的伤心。

    “臣妾不知……”皇贵妃的声音也低了几分,语气中的不确定任谁都能捕捉到。

    赵景珩冷冷一哼,面上已然带了厉色,“你不知?派人将清韵阁烧了,收买天监司,将方容华安置在怡和堂,随后让太医在药方中做手脚。”

    赵景珩说到这,将目光移向程熙月尚带着茶渍的衣裙上,后宫中的腌脏事他自幼便见过不少,心中早已将皇贵妃的想法揣摩得一分不差,“随后又在方容华的药中下了红花,更是派人弄脏了全婕妤的衣服,一步步,无非是想将方容华此胎赖在全婕妤身上,这难道不是贵妃今日邀众人赏雪的目的?!”赵景珩说道最后一句,语调更是徒然拔高。

    “臣妾冤枉!”皇贵妃口中虽然喊着冤枉,可是汗水已然沿着额角流下。

    程熙月见皇贵妃死不松开想来是还有一线希望。就算赵景珩和在座之人再疑心皇贵妃,但是没有证据谁又能把她怎样。如今赵景珩这般质问于皇贵妃想来已经认出这个太监是丽正殿的人了。

    程熙月并不急,她倒是很好奇,在知晓自己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的时候,皇贵妃会是何等神色。

    程熙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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