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媛知她是不放心自己,也就同意了,这天送走了沈梅贞之后,钟芸就派了人回钟府去拿了礼服来,而自己则在不苦园住了一夜。

    第二日秦媛起来,因这两日天热有些上火,但秦媛身子又不算好,不能一味的用清凉性寒的妖物去火,钟芸看了看,就让厨房做了些茯苓粥,内中加了荷花露等发散的料理。

    二人用了早饭之后,就坐了一辆车京城,因着钟芸出宫之后要回钟府,后面又跟着一辆马车。

    钟芸一路絮絮叨叨的交代了许多,无非是万一遇上宁焕臻,让秦媛说话多思量一些,不可说气话之类。

    在宫门口钟芸提了皇后的牌子,秦媛只当是随行。

    二人进了后\宫,先去拜见了皇后,但去时皇后正好去了太后宫中,二人不遇,钟芸原想顺道也去看看太后,但想到秦媛,心中就将这个念头放了放,转了方向去了苏宛馨的长绣宫。

    但才行至一半,乾元殿那头就有人来请秦媛过去。

    钟芸有些不放心,便要一起过去,拿来请人的公公便道:“钟小姐还是先去苏娘娘宫中去吧,万岁爷找秦大人是有要事要谈。”

    钟芸有些不情愿,秦媛便道:“没事,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儿过来便是。你放心,我有数的。”

    钟芸也知没办法,就先行过去苏宛馨那边。

    而秦媛则跟着来人去了乾元殿,见到宁焕臻的时候,他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穿着一身盘领窄袖的皇帝常服。正闲闲的坐在内殿窗台下的靠榻之上。见到秦媛来了,就靠着靠榻侧过身子微微一笑道:“媛卿来了。”

    一晃眼,就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眼前的人还住在太子的东宫之中……

    秦媛微微一怔,轻轻吸了口气,上前一步,规规矩矩的跪地行礼道:“臣秦媛叩见吾皇万岁!”

    那种他安闲的靠在靠榻之上,煮一壶好茶等着她。她到了之后先坐下来品了香茗,然后二人在详谈的日子早就已经过去了。

    即便再想,秦媛也知道对那些日子的记忆最好还是早早的丢开的好。

    宁焕臻的脸稍微一僵,挥手让她平身,马上又漾开一个笑容,指了指身边镂空三足茗茶炉上架着的茶壶道:“这是今年新上贡的君山银针,朕记得是你喜欢的,就特地让人煮上了。”

    “多谢皇上恩典。”秦媛又提裙跪下谢恩道,“臣承受不起。”

    宁焕臻看到秦媛这般据他于千里之外,脸上就蒙上了些寒意。平平无折的对身边的宫人道:“给秦大人看座。”

    宫人便连忙将一只黑漆彭牙四方凳端到秦媛身后,秦媛谢恩落座道:“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宁焕臻撑起身子来。不声不响的看了情缘一会儿才道:“听说你入宫了,就叫你过来坐坐。”

    秦媛低头,也不再说话。

    她心中不是没有话要说,只是经过这些事她也学乖了,她明白她在这里埋下的祸根,或许都会转嫁道景王的身上。

    宁焕臻看她不说话就问道:“这些天身子怎么样了?可大好了?”

    秦媛垂首答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的身子已无大碍。”

    宁焕臻看她这般,鼻息间就重重叹了口气,但又不想再去激她,免得又发生如上次那样的事,便叹道:“说要静养半年,现在才一个月,时候还长着呢,就算现在好些了,你也该多注意这点,多听听钟芸怎么说。你啊……常常兴致上来了,做事就不管不顾的,记得以前有一年春天你高烧才退,身子堪堪能起床,就闷不住想出去放风筝,结果……”

    “都是过去的事了。”秦媛一句话打断了宁焕臻,但见宁焕臻脸色有变,就道,“当时不过是孩子心性,现在很多事早已与那时不同了。”

    宁焕臻面上略生感慨,又将情缘细细看了一边,突然说道:“你这次要是真的在南临出了什么事,我……”

    秦媛猛地抬头,起身跪下道:“此乃臣职责所在,即便真有什么,那是天命如此!”

    秦媛不想听宁焕臻那个“我”只后面的话,理由很简单:她不信!

    又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宁焕臻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秦媛都会恭恭敬敬的拦回来,就问道:“媛卿今日进宫干什么来了?”

    秦媛拱手回道:“臣今日之事陪着钟姑娘进宫来看看丽妃娘娘,并无他事。”

    宁焕臻不再问话,抬手让宫人给秦媛上茶,秦媛接过茶又起身谢了恩之后才复坐下,坐下之后也不过是将茶杯捧在手中,直到宁焕臻说媛卿也不尝尝,她才低头嘬了一口。

    宁焕臻仔仔细细的看着秦媛低头微微阖眼喝茶的一刹那,那双凤眼的眼梢微微勾起,若是再有那三分淡然,两份得意的笑容,那才是他记忆中的秦媛。

    可眼前的秦媛对他只有十二分的恭敬。

    “这些年还画画吗?”宁焕臻突然开口问道。

    秦媛在身侧放下茶杯,起身行礼答道:“回陛下的话,还在画。”

    宁焕臻此时也习惯了她这样的反应,只懒懒的道:“这样说一句就鞠一个躬,媛卿不累么?”

    “礼制王法。”秦媛躬身垂首道,“微臣不敢有所僭越。”

    宁焕臻略一苦笑道:“那朕免了你的礼法,你就坐下与朕聊会儿天不行吗?”

    “臣遵旨。”

    宁焕臻摇了摇头道:“你这般还不如像之前那样,与朕争与朕吵呢。”

    秦媛闷声坐着。

    宁焕臻给周福海使了个眼色,周福海就对着身边的小太监挥了挥手,马上就有两个小太监用金漆的捧盒捧着两卷画走上前来。

    宁焕臻道:“这是薛梦清老画师的两幅遗作。最难得的是这两幅都是人物。一副《踏春图》是人物群像。而另一幅《观音像》据说是薛老画师按着自己亡妻生前的样子化成,笔法细腻,面相慈悲。”

    宁焕臻说着,就有宫人打开了画卷,将画高高举起,展开在秦媛面前,秦媛只略略一看,并不是不心动。她一贯喜爱薛梦清的笔法意境,但此时此景之下,再喜欢的东西放在她的面前,她的兴致也高不起来。

    宁焕臻见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让人收好了画道:“朕原料想这两幅画能讨你的喜欢,却不料……看来这些年的时光是真的换不回来了。”

    “臣听说……”秦媛抬起眼看着宁焕臻,说道,“皇上要将沈大人家的小妹接进宫了。”

    秦媛看宁焕臻做出这一副怀旧念情的样子,便忍不出想问问他,他既然如此念及旧情。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事。

    让沈梅贞进宫,关联到的不仅仅只是她秦媛一人。还有沈从仕。

    这么些年的兄弟,宁焕臻难道不知道沈从仕一贯视沈梅贞如珠如宝,他怎么还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宁焕臻默默不语,看一看秦媛,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妒意或是不满来,但秦媛的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是。”宁焕臻最后毫不否认的说道,“媛卿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吗?”

    “我……”秦媛暗自定了定心神,若是面对一般人,她今日必是要为沈梅贞讨个说法出来,但面对的却是宁焕臻,秦媛摇了摇头道:“此乃皇上的家务事,臣不便多问。”

    宁焕臻略有些失望,揉了揉眼道:“其实这些年朕也想过,若是当年朕不是一出生就是太子,那今日又会如何,你又会如何?”

    “……”秦媛冷眼看着宁焕臻,不明白宁焕臻今日为何如此多的感慨。

    “媛儿。”宁焕臻突然改口,一双眼中似乎像是蒙了一层水汽一般看着秦媛道,“这些年我知道你之努力一直在怨我,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心中是否还有我?”

    秦媛心中突突乱跳,她从未见过宁焕臻这个样子,看似脆弱,但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秦媛心中有种不好预感,并不敢贸然回话。

    宁焕臻坐起身,他身边的周福海就带着宫人太监们退了出去,一过一会儿,秦媛就听到外面殿门被关上的声音。

    秦媛心中意乱如麻,不知道宁焕臻打算做什么。

    宁焕臻却只坐在榻上,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看了看秦媛,嘴角微微扬起道:“你不用这样紧张,我不过是想和你单独说说话而已。”

    秦媛看宁焕臻正看着自己的手,就下意识的分开了自己的双手,秦媛紧张的之后总会不自觉的用左手去摸右手的中指,而宁焕臻一直都知道秦媛这个小动作,被他点破之后,秦媛有种被抓了个现行的感觉。

    宁焕臻看她分开双手,又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当时我真的觉得,你真的很像秦师傅,可后来才发现,其实不像,也不是不想,只是你……”

    “皇上。”秦媛听到宁焕臻说起自己的父亲,心中不觉就有些火气,便道,“那些事已经过去太久了,臣早已记不清了。”

    宁焕臻却不去理会她的话,自顾自道:“若是让我重来一次,我或许会选你,只是我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我才明白唐天宝之苦,江山美人,若要二中择一,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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