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传旨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待秦媛这边一切准备停当入宫时已过了午后。

    入宫之后,秦媛景王与随行官员被带到英华殿。

    一干人才进殿,就有太监手持圣旨在此等候,见到众人进殿,就高声宣道:“众人听宣。”

    秦媛与景王只好率领随行官员以及用台架抬着万民表的侍从下跪听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景王以私财买粮赈灾,为国分忧,实为我大宁宗室之典范……真特封“贤王”美誉,以兹嘉奖……”

    听着圣旨,景王与秦媛二人都吃了一惊,都没有想到宁焕臻竟会这么轻易的就封了景王为贤王。

    难道宁焕臻真的没有除去景王之心?

    秦媛蛾眉微蹙,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忐忑不安。

    宣旨的太监读完圣旨之后,就对景王和随行的官员说道:“景王爷和各位大人都是我大宁的功臣,皇上已经在西暖阁摆下宴席,各位王爷与大人已经在里面等候了,景王爷,各位大人请吧。”

    景王与秦媛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身后两个侍从抬着的十几卷万民表,心中正踌躇。就见有宫人从东暖阁出来,对秦媛道:“秦大人,皇上要见您。”

    景王正想过来问是何事,那边的太监就催促他道:“王爷,还是快快入席吧。”

    景王不放心的看秦媛一眼,秦媛对他微微点头,就随着宫人往东暖阁去。

    那宫人又叫了两个小太监将秦媛带进宫的那些万民表抬到东暖阁去。

    秦媛进暖阁时,宁焕臻正坐在炕上自己与自己对棋,听到了宫人的回禀声之后,才放下手中的白玉旗子,对在旁伺候的周福海挥了挥手,周福海便躬身带着暖阁中的宫人太监静静的退了下去。

    “臣秦媛见过圣上。”秦媛只敷衍的拱了拱手。

    宁焕臻也不与她计较,转过身坐起来,看着放在地上一架子的用黄锦缎包好的万民表笑了笑,道:“这就是你为宁焕景请的万民表?”

    秦媛稍稍一愣,但马上就躬身一拜道:“这不过是南临百姓对景王的侠义之举的一片感激之情罢了,但吾主英明,未见万民表已先知民意,今日圣上封景王为贤王,臣替南临百姓谢过万岁!”

    说着秦媛便就跪下,向着宁焕臻叩了一首。

    她了解宁焕臻的脾气,绝不是什么善与之人,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态度给景王惹来无妄之灾,所以宁可压着自己心中的一口气,在这件事上也要在宁焕臻面前把礼节做足了。

    “起来吧。”宁焕臻端起青花白地瓷的茶盅,掀开茶盖,轻轻呷了一口道,“若是你自己的事,你还未必肯跪。”

    秦媛原本已经打算起身,但听了宁焕臻的后半句话之后,连又跪下,再一叩首道:“臣不敢。”

    宁焕臻放下茶杯,缓缓从炕上下来,向前两步,半蹲下身子,脸就凑到了垂首跪着的秦媛的耳边,用一种鬼魅一般的声音轻声道:“你如何会不敢?你能想到替宁焕景求万民表,的确是个保住宁焕景的命的好办法,可惜啊……呵……”

    宁焕臻在秦媛耳边低笑一声,募的起身一旋,又坐回炕上,端着茶盅,望着秦媛徐徐说道:“可惜啊,这次你替宁焕景求的这十几卷万民表成了废纸,而你却忘了为自己求一卷!”

    秦媛心中一冷,惊跳不止。

    强自冷静下来,才再叩首道:“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臣是奉旨去南临,安抚南临百姓是臣分内之事,怎么敢求万民表来抬高自己?”

    宁焕臻看着秦媛,眉梢眼角隐隐一弯,话锋一转道:“听说这几天你住在景王府?”

    秦媛稍稍一震,马上从容答道:“臣秦媛原本就是陛下赐婚给景王的王妃,自当住在王府。”

    秦媛特地强调了自己的名字和“赐婚”二字,想让宁焕臻明白她与景王的婚事时天下皆知,在内宗局有案可查的。

    但宁焕臻却丝毫也不在意秦媛的话,只道:“是吗?”

    秦媛抬头望着宁焕臻,不解他这句“是吗”的含义。

    宁焕臻微微前倾,弯下身子平视着秦媛慢慢说道:“刚刚在殿外的那道圣旨是朕给你的第一份大礼,朕这里还有第二份大礼,你看看朕是送好呢,还是不送好?”

    说着,宁焕臻就从身侧的案几上拿下一卷玉轴圣旨丢到了秦媛面前,笑道:“媛卿打开看看。”

    秦媛拿起圣旨,慢慢打开,里面内容不过寥寥数语,但却将秦媛看出了一声冷汗。

    “臣不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秦媛强压着内心的愤恨,平静的说道。

    宁焕臻转过身去,看着自己没有下完的棋局,拿起一颗白字慢慢说道:“朕既然封了宁焕景为贤王,按我大宁的惯例,贤王可是很尊贵的荣称,你想他现在这样尊贵的身份,自然不能再让一个罪臣之女做正妃了,朕连日物色,觉得镇北候的幺女,德容兼备,可堪贤王正妃之选。媛卿你觉得呢?”

    说罢,就听“啪”得一声,宁焕臻手中的白子就重重的落在了棋盘之上。

    秦媛听完,也不等宁焕臻说,就自己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官服道:“陛下的这道圣旨是非发不可吗?”

    宁焕臻悠悠闲闲的在棋盘上拾起被围死的黑子,胜券在握的说道:“这倒也不是,如果景王妃不是罪臣之后的秦媛,那朕也就不用多此一举了。朕就发另一道圣旨,加封景王三千邑,只是这样一来,景王便不适合在京城中呆着了。他的封地原本就在南怀,朕看他还是去南怀享福吧。媛卿你看如何?”

    秦媛闭目,立在原处不说只言片语。

    宁焕臻见她如此,就又说道:“朕这位皇弟,什么都好,就是太执着。朕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心,若是给他赐婚,依他的固执的脾气未必肯答应……”

    宁焕臻停顿片刻,语气渐渐变冷的说道:“就算他是贤王,但抗旨依旧是不赦的大罪!”

    “宁焕臻!”秦媛猛地回头直直盯着宁焕臻的双眼,双手紧捏,指甲已然要掐进肉中。

    她知道宁焕臻就是算准了景王会为了她而抗旨……

    “怎么?媛卿有话要说?”宁焕臻的语气如风清淡,但眼光却已然如刀刃般冷峻。

    秦媛深深吸气,松开双手,垂首跪下道:“景王爷在两年前已经休妻,现在并无王妃,只是严太妃五年大忌将近,景王未必有心情办这样的喜事,望陛下面谅。”

    “呵!”宁焕臻冷冷一笑,“媛卿所言甚是,太妃算起来也是朕的庶母,朕岂有不体谅之理?”

    “谢陛下。”秦媛又磕一头。

    这次宁焕臻亲自上前扶起秦媛道:“快快请起,媛卿是我大宁的功臣,这次媛卿在南临的作为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只是媛卿以后做事要多想想自己,若是这次媛卿能为自己请上一份万民表,以功抵过,让朕免了秦家的罪名,今日又何必如此呢?”

    秦媛望定宁焕臻的那张含着笑意却冷眼如霜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宁焕臻斜嘴一笑,拍了拍秦媛的肩道:“朕想景皇弟他们也在西暖阁久等了,我们也该入席了,只是媛卿,有些话朕希望你能当着大臣们的面解释清楚,毕竟此时兹事体大,有关宗室颜面。”

    秦媛明白宁焕臻是要她当着大臣们的面说自己两年前一被休不再是景王妃,秦媛心中就一股急热上涌,她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却不能不在乎景王的心,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景王府撇清关系,无异于是在景王的心口上剜上一刀!

    秦媛站定,正想迈步,这股急热就带着一股腥甜从胸口冲上来,秦媛一往前,便是一口热血从喉中上涌,直直喷将了出来。

    吐出这口血后,秦媛脸色微青,视线有些模糊,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就双目一黑,直直往后倒去。

    宁焕臻先是被秦媛吐出的鲜血惊了一惊,看秦媛往后要倒,便即刻上前扶住。心中倏然一片慌乱。

    密报上那句“若是半年之内无法痊愈,便是药石无灵,回天乏术……”的话,突然影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然后就闪过尚文殿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接着那些年的景象如走马灯一般飞快的在宁焕臻的脑海中闪过:“棠梨花下的一抹轻笑,马上英姿飒爽的一丝得意,整人之后的一点狡黠……”

    “太医!快给朕传太医!”

    一声划破天霄的高喊,让原本井井有条的华英殿突然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景王闻声也顾不得在场有多少皇宫大臣,就急忙从西暖阁冲了出来,就见到秦媛已被人抬出殿外,而宁焕臻也跟着出了华英殿。

    宁焕臻看到了想要跟上来的景王,直接下令,没有他的圣旨,所有人不许离开华英殿!

    景王就这样被侍卫强拦在殿中,他慢慢走到东暖阁,看到了地上还没有清理的那一摊血,心中的理智已经难以压下他的担忧,他疾步走到殿门前,他今日就是死也要见上秦媛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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