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桐实在是低估了李琛的编慌能力和脸皮厚度,再又一次在公司门口被堵住的时候,莫桐都不知道是该撕破脸皮还是继续保持表面上的过得去了。

    李琛倒是很自来熟,汽车本来就停好的,看见莫桐出来就提着手里的东西迎上去了。莫桐不愿意和一个男人在公司门口撕巴,要是公司谁给邵乾打个小报告,他就吃不了兜着走。问题是李琛也不知道在这儿等多久了,莫桐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说,要不是拿一捧鲜花太过招摇,他一定会抱着红玫瑰在门口等!红玫瑰!!

    莫桐没有接他手上东西的意思,西装革履地继续往前走。李琛倒是不走了,跟着他走了几步拐到自己车前又靠在他车上笑着莫桐笑。

    那笑容实在是太让人想入非非了。莫桐头皮发麻地回头说:“你不走吗?我要走了。”

    李琛继续笑:“坐车。”

    “不。”莫桐摆手,“坐了一天脖子都疼了,我想走回去。你也早点回去吧,家里妻子孩子都等着呢。”

    李琛嘴角勾了勾,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跑到副驾驶的位置果真上了车。莫桐舒了口气赶紧快步往前走,结果没走出去几步呢就听见汽车鸣笛声。不会侧首,就知道是某个缓慢开着车跟在在后面的人。

    恰好不好的,办公室两名女员工手挽手出来搭公车,看见他就笑着问:“二老板怎么没开车?”

    李琛适时地在一旁按车喇叭,两名员工投过去一个了然的眼神,快步追公交车去了。莫桐觉得自己腮帮子一定在抽抽,并且保持着抽抽的样子上了李琛的车。

    “觉得你还是适合穿着休闲衣服背着包去博物馆做解说。”李琛顺手调了调后视镜,冲着镜子里的人就笑了笑。

    莫桐一抬眼就嫩刚从后视镜里看到李琛笑眯眯的眼睛,并且他肯定李琛可以从那里看到自己整张脸。这一瞬,他忽然后悔没有坐副驾驶而是钻到后面来。

    “先回家还是先回去吃饭?”见莫桐没吱声,李琛顾自道:“你今天这身打扮去吃西餐倒是不错。”

    “李琛。”莫桐皱着眉头让自己尽可能地看起来认真,“咱们俩似乎并没有很熟。”

    “什么样才算熟?彼此之间不觉得有距离感就算熟了吧。”

    莫桐嘴角抽了抽,心想,不对,应该是闻到红烧人肉的味道就算了熟了。他是为什么招惹了这个自觉良好又功力深厚的人呐?他怎么都不记得俩人怎么到现在这么熟的地步了?

    “去吃西餐吧。”李琛再次提议,“想想一会儿想吃什么?”

    莫桐很有礼节地等到他开到西餐厅门口,在他去泊车的时候站在门口等。待见他开车拐进一排车中间出现视觉死角的时候,扭头就走近了人群,在不远处拐弯拦了辆车跑路了。

    莫桐很庆幸这么一句话不说就跑路,因为他自觉在这种不知道真看不出眉眼高低,开始装糊涂的人面前实在是无招。更庆幸的是,回到家刚解了领带就接到了邵乾电话。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打电话去公司,说你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莫桐嘻嘻哈哈甩了鞋子,一脚踩开四眼凑上来的大脸,摔在沙发上笑嘻嘻:“中间堵车,又碰见了个熟人,说了会儿话。”

    “谁啊?”

    莫桐单脚跳下来去拎狗粮袋子给四眼泡狗粮,顺便冲外面小花园里吼了声:“儿子,进来吃饭!”

    正在外面疯子似的刨坑的莫小乞晃了晃耳朵,甩了甩脑门上的泥土窜进了房子。莫桐看了眼它身上的土,再看看外面被扒成月球表面的草皮,嘴角就抽了抽。

    “小乞子把小花园给重新装修了一下。”

    邵乾笑,“装啥样了?”

    “就刨了俩坑,埋了点花花草草。”

    “哦~~”邵乾拖着声音应了一声,“刚遇上谁了?”

    “李琛。”莫桐懊恼地在沙发上翻滚着,把最近发生的事给说了说,最后很无奈地说:“我觉得他心里其实都明白,可明白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好像就有点问题。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你公司了?”

    邵乾冷哼,“倒希望是。”

    莫桐哈哈哈笑。

    “坐车豪车去吃西餐,是不是比坐着哥的普桑喝烩面舒服啊?”

    “嗨,我没吃,他停车的时候我就跑了。”莫桐抱着抱枕乐,“你的普桑可是我的宝马。”

    “呵,你喜欢骑么。”邵乾声音有些哑,“一时半会还回不去呢,真是想你了。”

    莫桐心说,你想着才好,不想我可就该哭了。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听着话筒里比方才要急促些的喘息声发呆。

    “莫。”

    “昂。”莫桐看了眼头抵着头吃狗粮的四眼和莫小乞,说:“你等一下,我换卧室电话。”

    莫桐放下电话去了卧室,靠在床头低声问:“想做了?”

    邵乾沉默半天说:“刚才还没有,就是想你了。”

    “你在哪儿打的电话?”

    “算是办公室吧,一间很容易让我想起老家那间泥胚房的房子。下面是泥砖,上面是青砖,屋顶上几棵茅草。”

    莫桐呵呵笑,好半天长长出了口气问:“何东不在哪儿?”

    “和几个勘探员出去了。”邵乾又讲了一些他们的伟大计划,谈到去申请开矿,很果断的就被拒绝了。一来他们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那块地有什么矿,二来虽然租了地皮和那个秃山头,但当地政府还是从他们的行动中察觉到应该有什么比较宝贵的矿藏。如果是那样,收了他们的钱,倒不如自己用那个被黄沙包围的秃山头发展经济。莫桐听得出来他对一群人偷偷进行的活动有点不太放心,准备着过几天再出去跑几次。

    莫桐安静地听着,对他们这种行为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小黑矿太多了,他对于家人没有那么伟大到一切遵循法律的道德标准,最主要的是他们不害人且没有害人的心就够了。并且从谈话里看得出,邵乾虽然很忐忑,但是面对巨大的诱惑还是很坚定这次西北之行的。

    对面的风有些烈,莫桐依稀可以听见呼呼的风声。

    “这么大的风,脚踝和手上会不会裂口子?”

    “有点。脸都皴了。”

    莫桐想象着被西北大地上狂野的风吹得头发乱七八糟的邵乾,想象着他变得沧桑的脸,咬咬嘴唇说:“我现在穿着西装,之前试给你看的那套。领带挂在脖子上。你,帮我把衣服脱了吧。”

    外间从吃狗粮的两只狗从狂野的吃法到斯文的吃法,再被话筒里泄出来的呻吟声吸引了注意力。四眼循着声音找到放在桌子上的电话,莫小乞也跟了过去。

    电话里说:“不要咬,会疼。”接着是一声绵长的呻吟。四眼歪歪头表示费解。

    电话里又说:“慢……慢点……呜……”接着是一阵瞬间急促更多的喘息声。莫小乞偏偏头看了眼四眼,接着用嘴巴去叼电话,却被里面压抑的一声低吼吓得又放了回去,忐忑地前爪扒在桌子上看着话筒,疑似非常无助。

    电话里的怪声音终于在莫主人一声压在喉间的呻吟后停了下来,两狗蹲在那里又听了一会儿主人的声音,舔了舔湿漉漉的鼻子继续寻摸到了狗粮盘子边,慢悠悠地捡方才洒掉的狗粮吃。

    屋里莫桐身上几乎光溜溜的,只余下一件解开的衬衣。莫桐从被子里钻出来,扔了一团纸巾出来,笑着哼哼:“都是汗。”

    “这样舒服?”

    “你呢?”

    “舒服。”

    “我还是想你。”莫桐半趴在床上,抠着面前的枕头道:“没有你抱的舒服。”

    “呵呵,等哥回去,好好抱你。”

    虽然刚做过,尽管不尽兴,精神和身体都是满足慵懒的。莫桐又抱着话筒说了半天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邵乾把腿翘在桌子上,勾着嘴角听话筒里几近呢喃的声音最终变成了清浅的呼吸,笑了笑挂了电话。身体还是有些焦渴,是那种本来就想念,有了某些小动作就更加想念的焦渴。邵乾把手放到脑后,晃着椅子想着莫桐,想到两个人见面他会不会扑上去扒到身上的时候就笑了。

    “笑什么呢?”何东推门进来,看了眼邵乾搓了搓鼻子。风大,鼻孔里似乎都是土。邵乾看了眼一旁简易垃圾桶(破纸箱)里的卫生纸,摸了摸鼻子道:“怎么回来这么快?”

    “嘿,那两个大学生嫌风大,非要改天再出去。靠,老子花钱请了俩啥都不会的爷。”

    “那就等天好了再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何东显然很不赞同,但也没说什么,拉了一张凳子过去坐着,琢磨了好半天才嘟囔,“明明听说这里有人在下游河里淘金,不该啊。应该有金矿,并且应该很好找到。”

    “这都不好说。也许岩层里就那么多,正好被水冲刷了。也许上面就那一层,下面的藏的很深。我也不搞这一行,也不明白具体是为什么,但觉得啥情况都会有吧,不能急。”

    何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过了片刻猛地凑上去问:“刚是不是给谁打电话了?笑得给吃了顿红烧肉似的。”

    虽然知道何东根本不知道,但邵乾还是有些心虚里脸上发热。

    “你是想吃肉了?才多久,就受不了了?”

    何东叹气,“红军五万里长征的时候都没有咱们现在艰苦,连个青菜都吃不上,肉也没有。有时候在沙地里看见了钻地的老鼠,我都想刨出来吃了。再不赶紧找出矿坑确定路线,我估计就要献身在这片黄沙地了。”

    “批文还没下来……”

    “怕什么?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租了这块地的。你现在找他开批文,他肯定以为你发现什么宝贝了,当然不会批。咱们当初把地皮租下来的时候可是说了,要是发现点什么可算是咱们自己的。合同上可是写了。唉,落后就是好了,几十万就能买断几年的地皮。咱们这已经算是走合法程序了,你没见现在无证开矿的遍地都是。”

    何东感叹,“还是鲁莽了,应该找个本地人合伙,也省得无头苍蝇一样。那个收了钱的人就不该那么容易放他走,他肯定这一片有矿,鬼知道倒底有没有。”

    邵乾听着他抱怨,也没说什么。毕竟当初那个本地人收了钱领他们来这里,带过来的两个勘探员很肯定这里一定有矿可采的。

    中间过了半个月,就在何东焦头烂额想要用挖土机把这里推个底朝天的时候,终于有了消息。坏消息是,金矿有,但含量低且少,不太值得开采。好消息是,那层还有些微金矿的岩层下,是丰富的铁矿石。

    何东和邵乾找了本地一个何东认识的熟人,又跑了一趟地矿局。这次扔了不少钱,喝了不少酒,还坦白承认说本来是想来开金矿的,结果挖出来是铁矿。要不是前期投入太多,他们也就甩手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把本收回来。这当然都是假话,但是可能是前度加现在管事儿的那个人拿的钱有点多了,怕还办不成会捅出什么篓子,就给批了。

    确定了就一切顺利了,等钩机剥岩到一定程度,便几乎每一抓都是矿。工人有了,简易的选矿厂也有了,要拉铁矿石的人也很快闻风二来。因为不是金矿,何东和邵乾本来也没准备从采矿到制铁全过程,他没办法短时间内就完成这么庞大的作业链,但简单的选矿还是能够做到的。把铁矿石再净化,用高含量的铁矿石卖高价。

    转折点是在一次雨后初霁,挖掘机又开始工作的时候。自从开始采矿,邵乾本来就一直在工地,对安全问题要求很严格,进矿坑的时候从来都要确保外面有人接应。这次他只是跟着矿头去里面看看暴雨会不会影响开工,矿灯的照射下就看到了明亮的东西。

    老矿工挺有经验的,邵乾用镢头去试探那金黄色东西的软硬度时老矿工就说:“应该是狗头金,有时候开矿也能见到,不多。”

    狗头金就是自然金,这种金黄金纯度非常高。邵乾撅了两锹没挖出来,最后还是交给了工人们。等挖出来精心打磨去周围的岩石,邵乾发现是一尊非常完美的树叶脉络,延伸开来的脉络像是龙雕刻一样,闪着自然的金光。什么都不用做,直接放在那里,就是一件很好的艺术品。

    邵乾明白,这种东西往往就不止是卖黄金了,事实上它的含黄金量,远远比不上自身形成的艺术的美感。邵乾和何东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带出去搞艺术拍卖之类的,目前就不宣扬了。毕竟大自然造物鬼斧神工,有太多人为了追究天然的东西而不惜代价。紧接着还真有更多的自然金被发现了,邵乾觉得他们两个外地人守着一个小金矿,实在是有点招人惦记。何东却不这么认为。

    开矿嘛,本来就带着点虎劲儿。何东不怕被人闹事,他之前因为地皮的事就雇过一批人。上层的铁矿石依旧一车一车的往外拉,金钱一笔一笔的往腰里揣。有时候邵乾经过那个被推平了一半,下面还不知被掏了多深矿坑的秃山,就有一种与周围环境不相称的违和感。

    其实这片荒地几乎是寸草不生,黄沙已经吞噬了决大多的绿植,但本来那山还像是耸立在这里的一方山神,如今却已经千疮百孔了。

    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就在矿上发现自然金一个月后,有人找过来表示想接手这眼矿。并且分析的很合理。何东他们没有更进一步冶金的技术,虽然他们准备下手引进设备,但毕竟投入太大。他们把矿转手出去,什么劲都不用费就可以饱赚一笔。

    邵乾没参与何东和那群人的谈话,只坐在一旁看着那群人的举止。带头过来的人穿得很休闲,也很随便,不随便的是手腕上的表和脖子里像狗链一样的金链子。最明显的还是胸口解开扣子的白衬衫下的刺青了。后面跟着的几个小伙子就更夸张一些,长头发,痞里痞气的。何东拒绝这个提议那个带头的人也没表示不愉快,就是起身准备走的时候敲了敲桌面说:“在别人地盘上淘金,有利就赶紧收,别弄到最后钱没捞到,把命给搭进去了。”

    何东笑着送他们出去,寒暄说:“谢谢关心,哪天真活不下去了第一个肯定找您。”

    那人摇着头笑,在矿井旁边转悠了一会儿才像来的时候一样,开着敞篷车迎着风沙走了。

    “其实……”

    “不能卖。”何东打断邵乾的话,“最起码现在不能卖。”

    邵乾也没再说什么。其实矿开起来之后,来钱很快,找目前的速度,两年后说是百万缠身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荒郊野外挖矿,实在是个很考验人的工作。除了矿上的人,基本就见不到别的脸孔。现在开了条往外拉铁矿石的路,吃的喝的也算供给得上了,就是每天这般连轴转,很是有点想家。

    邵乾不知道何东会不会和他一样想着回去,但他倒是很想回去一趟的。但就目前的状况看,虽然大半年过去了,但依旧处于忙乱状态,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随时准备着应对各种突发事件。照这样下去,一年内是不可能回去了。

    当然也会有空闲的时候,像眼下,邵乾裹了个军大衣围着火炉看合同的时候何东就在一旁拨着火盆里的红薯,百无聊赖地看眼前这个眉头紧缩的男人。要说还没来西北之前的邵乾还是帅气英俊的,那么如今被风沙摧残过的邵乾,就只能用酷来形容了。那头乱糟糟的头发真的不好形容,搭货车去镇上找个理发店,还是那种直接推子推光的,如今他都懒得去了,自己搞了个推子,想理了就自己下手。现在是天渐渐冷了,便像动物似的开始留毛,准备过冬。这样倒是不冻头皮了,就是那头发得经常洗,再着风一吹,就跟劳改犯似的磕碜。

    就是这样,何东还是看出几分少时他执着于的那份美感来。军大衣下包裹的身体是日渐强壮的,裤子下包裹的双腿是笔直有力的。何东甚至看见过他快速冲澡,腹部甚至是有些肌肉的。总之一切多那么完美。何东很不理解,这样一个人,怎么和莫桐那样的白馒头走到一起了。不理解,闲下来的时候便会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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