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那日有关旧人的谈话浅尝辄止,但和嫁为人妇的香菡坐在一起,倚华又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看见你我就想,不知道朗云那丫头怎么样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就她话多,如今倒成了没嘴的葫芦,连信都不常来了。”

    冷澄只觉得她唠唠叨叨,像个等姑娘回门的老嬷嬷:“行了,人家有人家自己的事儿。不是说了国公府那边让她学书学画,还让她出去应酬,她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都没空做别的了吗?你还把人家挂在嘴边上,你也不怕朗云被你念的打喷嚏。”

    倚华把玩起香菡手上的镯子来:“可别提这茬了。这丫头正是被人抓住七寸了。打从我小时候认识她,她就不喜欢书啊画啊的,当初就因为字写的不好挨了娘娘多少训,哪次写正楷不是我和阿茵帮着的?她学书学画,书画学她还差不多!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明明就是把人往难受里折腾!”

    冷澄不屑:“让你这么一说,反正让人学东西的都不是好人了?各家有各家的道理,非要顺着你们姐妹的性子来才罢休?”

    香菡笑着解围:“朗云姐针线活做的那么好,手那么巧,学个书画应该不难吧?”

    倚华只是要噎冷澄:“那可未必,你说这二甲的进士都画不好画呢,她一个都不怎么写字的年轻女子,能学会什么呀?”

    冷澄一摊手:“对,我不会画画。但是——我承认,我不跟你争。男子汉大丈夫,不会那些微末技艺有什么大不了的?”

    倚华不肯理他:“我们姐妹说话呢,你一边凉快去。”

    冷澄拂袖而去:“好像谁愿意听你们窃窃私语似的!”

    他刚走了两步。就遇上兴冲冲一路小跑的卿远,立刻一喝:“大白天的不在书房写字,你干什么来?”

    卿远瞟他一眼,无奈垂手:“听说香菡姨回来了,我想来看看她。”

    冷澄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又不是几年没见,她隔几天就来一次,你每次就借着这个机会在你娘那混着偷懒?”

    卿远不服气:“这——这怎么叫混着偷懒呢,我还不是为了在那儿哄她们开心开心。”

    冷澄都快被儿子气乐了:“打住打住,人家两个聊得挺好的,用不着你一个小子在这儿哄她们开心。借用你娘一句话。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卿远还想挪步。嘴里嘟嘟囔囔:“我是人。不是菜,跟娘一样,我也会想念个人。云姨嫁了。碧罗姨和绯烟姨留在京城,这五年来没看到过一眼。就剩了一个香菡姨好歹嫁在镇州,还不让我多去瞅瞅,说说话……。”

    冷澄暗自叹口气,话语仍是严厉的没有半丝松动:“男子汉大丈夫,少在这给我扭扭捏捏的做儿女情态!给我滚回去看书,今天要是三十篇大字交不上,小心我再罚你抄书!再罚的话,抄的就不是《诗经》《论语》,直接给我来《孟子》。一篇一篇的抄!”

    卿远被他的惩罚吓住,老老实实地转身回书房,脚步沉重,神情沮丧。

    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一个蓝衣小姑娘叉着腰站到了他面前,卿远一看,正是他那一点都不像女孩子,没半点可爱之处的妹妹绎如。

    卿远和缓了声调:“绎如,来找哥哥什么事?”

    绎如仰头看他,目光里是**裸的鄙视:“不读书就别老占着书房,还碍我的事儿。回来了?是不是又被爹逮到你出去玩了?”

    卿远心里默念了四句话,她是你妹妹,她比你小,她是女孩子,她还不懂事,方才忍气吞声开了口:“怎么?你要用书房,那行,你先用着,我不跟你抢。”

    绎如嘲笑他道:“什么不跟我抢?你是自己不想写字吧,算了算了,还是把书房还给你吧,免得你交不上罚抄又赖我。”

    卿远几近恼怒:“讨厌的丫头,你说谁赖你呢?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什么时候赖过你?”

    绎如在别人面前都一副沉静好学,敏于事而慎于言的模样,可就是对上她这“不学无术”的亲哥哥,总是伶牙俐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腔调,也不知道是亲近还是厌恶:“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男子汉大丈夫就成天在娘面前讨好,得了个笑脸就高兴的什么似的啊?看你那点出息!”

    卿远气得不行:“冷绎如!别以为爹护着你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不就是愿意当书虫嘛,怎么,了不起啊?”

    绎如到底是年纪小的女孩子,被吼了两声就委屈得想哭:“你凶我,我才说了几句话你就凶我……你还是哥哥呢。”

    卿远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会儿知道我是你哥哥了,你刚才怎么就不知道我是哥哥呢,就像王大娘说得,你训我训得跟三孙子似的,完后你一哭,就完事了?”

    他嘴上这么说,可看平常总是鼓着脸跟他生气的妹妹哭得像只花猫,心里还是有点不落忍。他一边嘟囔着说:“哭什么哭,别哭了”,一边把她拉到身边,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他擦的细致,可禁不住绎如一直哭,一直哭,越哭越伤心。

    卿远都快没办法了:“小姑奶奶,你别哭了,你看你本来就不好看,一哭就更丑了。”

    绎如听了这话,当时就生气了,一抹眼泪就推他,拽着哭腔数落:“你好看,就你好看,你和娘都好看,就我丑好了吧……呜呜呜呜……。”

    卿远被她哭得头疼,都快连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了:“别哭了,谁说你丑了?你好看着呢,比画上的美人还好看。”

    绎如呜呜咽咽:“你骗人,骗人!”

    卿远的头快要炸了,这时候王二嫂匆匆忙忙地赶来:“诶呦,两个小祖宗,这怎么就闹上了呢?卿远你说你,就不能让着点妹妹,非要把她惹哭了算?你仔细你爹知道,要你好看!”

    卿远本来心怀愧疚,听到后一句话立刻就炸了:“凭什么她无理取闹我也得让着她?就因为她更得我爹喜欢?凭什么?我今天还就惹她了,怎么样?有本事大娘你把我爹叫来,让他打我一顿给她出气!”

    王二嫂把绎如抱在怀里哄:“哦,乖,别哭,哥哥跟你闹着玩的。”转向卿远话里满满都是无奈:“大少爷你就省点心吧,这事儿怎么论你都不占理,跟你爹向着谁没关系。”

    卿远冷笑:“什么没关系?关系大了!我还把话撂在这里,就冲我爹对她那偏爱劲,就算我是弟弟,她是姐姐,她惹哭了我,我敢打包票她铁定没事,我就肯定倒霉!”

    王二嫂正想词儿要劝他,绎如却要跳脚了:“我更得爹喜欢怎么了?你还不是成天霸着娘,就因为你,娘才觉得我不够漂亮,不会说话,不怎么理我的!”

    卿远气急:“臭丫头你……你自己不招人喜欢,你就赖在我头上?论先来后到,我还是早生几年的呢。”

    王二嫂被他们吵得心烦:“够了,够了,你们两个……哥哥没哥哥谱,妹妹没妹妹样,真是……我当初怎么就油脂蒙了心,答应你娘继续在这帮忙呢。这大户人家的做派倒是见识到了,可这麻烦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我说你们两,怎么就不能好好跟你们爹娘学学呢?小子不像爹,姑娘不像娘,倒是反过来了,也难怪你们爹娘闹心。”

    这一番话说出来,卿远和绎如各各如斗败的公鸡般息了声,王二嫂方送了一口气,就听得远远传来香菡的声音:“嫂子,夫人让我问问你,是不是两个小的又吵架了?”

    王二嫂急忙遮掩:“没有,没事,是绎如刚摔了一跤,哭了两声,现在好了。”

    倚华急急说了话:“摔了一跤?严不严重?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王二嫂正说着:“不严重,不严重。”为母亲关心自己而得意的绎如没想什么就说了话:“娘,娘——。”

    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倚华一听以为是摔得狠了,赶紧起身过去看,另外正在院子里晃悠的冷澄也拔腿跑去。

    先到的冷澄看出端倪:“卿远,你也在这儿?”

    卿远扭过头去,根本不愿意看冷澄。冷澄直觉有些不对,可也没怎么管:“绎如,乖女儿,摔疼了没?给爹看看伤好不好?”

    绎如扎进他怀里,闷闷地说:“不疼,没什么伤。”

    倚华也赶到了:“怎么回事?二嫂啊,她在哪儿摔的?是滑到了还是磕到了?卿远,你也在这儿,你也摔倒了?”

    王二嫂见人都来了,觉得更不好收场,只得继续遮掩:“只是滑了一下,没什么事,不用撩开裤腿看了,真没什么事。”

    倚华定要看一看,把绎如从她爹怀里拽出来,她刚一撩开,绎如却向她张开手求抱抱,正在她一头雾水的时候,绎如已经扑到她怀里,把头搭在她肩上:“娘——。”

    认真去看没看到半点淤青伤痕的冷澄似有所悟,他狠狠盯住卿远:“是不是,你又把妹妹惹哭了?”

    卿远只觉得心浮气躁,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对,是我把她惹哭的。”

    冷澄怒道:“你这小子!”

    倚华一边抱着绎如,一边出声阻拦:“事情还没清楚呢,你喊什么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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