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到近来荣国公贾源最得意的事情?

    他老当益壮,皇帝检军神武门时仍能拿十力弓百步穿杨,惊掉了如今护卫京畿的宣慰,神威,奉恩三营里年青小伙子们一地眼珠的事绝对排不上头名。

    那最最得意,让荣国公一得了闲儿就提在嘴上念叨显摆的,乃是他如今的嫡长孙儿,贾赦。

    前面我们说到这京都第一美大叔,荣国公贾源,最近刚享受到含饴弄孙的乐趣。

    因为这小孙儿长得实在太过招人,又口齿清晰说话趣致,所以国公爷便常让奶嬷嬷把贾赦抱到他书房去逗趣。

    贾源是个自幼苦读过兵书的,堪称文武双全,这书房并不是空摆设了会客用。有时抱了孙子念几句书,竟发现这孩子是个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

    神童!大大的神童!祖坟冒青烟,天赐我佳儿啊!

    国公爷喜得险些将他那把美髯捻断了几茎须,将个圆球似的小娃娃抱起来就往空中抛了数下,又觉得自己颇为失仪,讪讪地把孙子往书房外侍候着的嬷嬷手里一递,回身关了门,到底在里头大笑了几声。

    乐完之后,国公爷决定召开荣国府第x次□会议,与会者是荣国府现下的六个半正经主子(贾代善嫡姐嫁出去了,不再算这府里的人),议题就是:“天才儿童该怎么养?”

    正是。

    家里出了个天才儿童当然是好事了,可这天才儿童该怎么养才成哪?他们谁也没养到过啊!要是一个不小心养成方仲永,那真是哭都来不及,必须好好商量合计一番。

    神童他爹贾代善打头,开口前先清了清嗓子,把那咧开的嘴扳回到不苟言笑的模样:“这小孩子耳目清明,格外伶俐也是有的,哪就能劳父亲您老人家这般费心?传出去倒叫人笑话咱们家待孩子太过宠溺。”

    “装,你就装!”贾源毫不客气喷他,对自家儿子这假正经的脾气不屑一顾,真不知道他是随了谁:“你幼时要有赦哥儿三成聪明,给我省多少心!”

    贾代善被父亲说得大为羞惭,讷讷不能言。

    可周氏不答应了,好好地你夸孙子就夸孙子呗,骂我儿子干什么?于是呛声:“老爷的学问倒是好,当日书院里月月贴名呢。”(书塾月旬考试,往往将前三与末三的学生名字贴到书院外墙,称作贴名。)

    荣国公气结。

    贾代善,贾代德,贾初云(贾代善的庶弟庶妹)和史氏齐齐眼观鼻鼻观心地呆在一旁,伪装壁挂,正歪在祖母怀中一副天真无邪状的“伪神童”程西西在心里默默同情贾源:

    发小真是灾难!发小兼夫妻,那简直是2012!

    贾源,贾代善都不是正经读书人——贾源早年念书便是为学得战阵上本事,搏下了武官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功劳和前程后,又十分爽快地交了权回京中作出闲散样,今上爱他识趣,除了国公外还授了他掌銮仪卫副使的职(这是正一品武职,历来皆为帝王腹心,另有领銮仪卫大臣为正使,必得宗室中人方可),就连贾代善都得了六品勋卫散骑舍人的爵(通常授给公、候、伯府中继承爵位的嫡子),可见皇帝爱重。

    因为贾源,贾代善在念书上资质都寻常,对此除了信奉个“名师出高徒”外,不免往先贤劝学的那些说法上头去想,什么“程门立雪“,“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凿壁偷光”之类,总之俱是得先吃得苦中苦,方才能成人上人,贾源更是想到自己少年时习练武艺可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于是不免给贾赦商量了个十分凶残的课程表出来。

    周氏听了面上作色,赶紧地护在头里:“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哪!赦哥儿才几岁?竟有这样狠心的祖父父亲,叫他吃这般大苦头!”史氏不敢说什么,却也拿着帕子抹泪,一副恨不能以身相代的样子。

    程西西本来正走着神呢,见状瞧瞧贾源,又瞧瞧周氏,在榻上拱了拱,嗲声嗲气:“太太不伤心,孙儿疼您~”心想其实那主意不错呀,多不少自由时间呢,又能少被人摸头捏脸当吉祥物。念书认字而已嘛,完全没难度的。

    不过太太奶奶这也是为她争取福利,维护利益,做人须当摆清立场,不识好歹白眼狼万万做不得。她们一片拳拳慈爱之心,自己也当多多哄她们开心才是。倒是这便宜爷爷同便宜爹爹商量的日程对三岁幼儿来说的确太过凶残,也不知道这便宜爷爷说的他三岁习拳,五岁习枪,十岁已通八样兵器是真事还是胡吹大气,难道不影响发育的么?

    她在那里胡思乱想,这头已经全家一致(?)通过了对天才儿童的养成计划,程西西也没去细听——真论起学问,再谦虚也不免有点“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觉。养不养成的,程西西自己来就好。

    她又没打算作才子——那是得有纵横逼人的才气的,这个程西西真没有。

    但她有太多的积累了,尤其是儒家,上下五千年,瑰丽奇姿,百花并盛,亲见的就不少,阅读,吸纳的更多,要是真心搞学术,一代大儒当是手到擒来。不是资质卓越,实在是别人没她这样际遇。

    但是搞学术做什么?这又不是她的兴趣。她的想法从来很朴素,那就是每段人生都要丰满——这是对自己的,要负责——这是对原主的。

    像红楼里那样就当个纨绔虽然也挺开心,不过混账了点。可惜她不是成了贾政啊,不然就真高高兴兴游山玩水作蓬莱客去了,谁管贾宝玉还有没有呢?偏偏当了贾赦,嫡长孙,承重传嗣,振兴家业是义务,没办法了,走功名路罢。

    先从神童做起。生而知之太妖孽,这个就没什么问题。

    华夏一向多神童,宋朝还专门开过“童子科”呢,晏殊啊宋绶啊都是这一列的。还有个蔡伯希,三岁就授同进士,根本逆天了。

    程西西自觉当当目前程度的天才儿童,一点压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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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源有这孙子太得意,没事就显摆,话都传到皇帝耳朵里。

    这天皇帝跟几个老臣聊天,说起这件事,就问贾源:“听说仲常(贾源字)家嫡孙如今三岁,有苻融(晋人,史载他“过目不忘,耳闻则育”)之资?”

    “正是。”贾源得意洋洋,顺便给自己脸上贴金:“此孙酷肖老臣啊。聪明伶俐,伶俐聪明!”

    “哦?”皇帝来了兴趣。既然聪明伶俐,又“酷肖”贾源(此老头乃京城第一美大叔),是个人都喜欢漂亮事物的,于是就指示:“明日便将你家麒麟儿抱来给朕瞧瞧。”

    “那可不行!”贾源一点儿也不跟皇帝客气,他长得跟神仙似地,行事却一贯土匪做派,偏偏皇帝还特别纵着:“老臣这才得了一个孙子,宠得厉害,规矩上差不少,要是进宫说不好便冲撞了贵人。”

    皇帝想翻白眼,刚才还在那夸自家孙子聪慧过人的是哪个来着?他指着贾源,同另两个大臣笑骂:“这老匹夫!是怕朕抢了他孙子呢!”

    那两个大臣也想翻白眼,在心底腹诽:陛下,您有前科的好不好!谏议大夫刘文清的小儿子,还有季尚书的大孙子,不是被您“瞧瞧,瞧瞧”,就给“瞧”成了皇孙们的伴读?

    这种一个不好就成站队的事,贾源这老狐狸怎么会沾边?

    皇帝想看新鲜没看成,得!挥挥手,让身边的内侍去荣国府,赏了堆笔墨纸砚,顺便帮朕瞅瞅那小小神童是不是真那么得人意。

    程西西正趴她母亲的榻上看画册儿呢(心中教主状嘶吼:也给我找个有故事情节的画册啊,这一颗星星一个月亮的算什么哪?),外边小丫头急眉赤眼地来传话,宫里有赏给赦哥儿。

    这唱的又是哪出?

    程西西琢磨了一下,有些吃惊。这第一代的荣国公似乎在皇帝跟前比她想的要吃得开得多啊,早知如此,那“神童”的虚名不要也罢。

    失策失策。信息搜集不足,《红楼梦》里一帮废柴的荣国府印象又太深,下次引以为鉴。

    程西西反省自己的错误,同时对发展道路略作调整。

    但“神童”的名声到底传得愈发开了。到了六岁,在史氏的祖父,前尚书令史公的引荐下,拜了陈尚中为座师。

    虽然有老友的推荐,到底当世名儒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程西西先投了两篇文,这才有“面试”的机会。

    被考了四道经义——即除了“墨义”(一丝不错地引用注疏来解释经文)外,还要阐述自己的看法,也就是名词解释加论述题。

    又问了史,出的题是“贾谊五饵三表之说,其正也?其行乎?”

    最后还让作了篇时文。

    全部考完,程西西擦擦冷汗,心想我大天朝的教育方式真是一脉相承地凶残。要她真只是个六岁的“神童”,说不定就得哭着回家了。

    陈尚中却是摸着胡子大喜。

    原本只是却不过面子,没想到却真是个天纵之资的苗子,可作关门弟子!面上神情淡淡:“进学可也。”

    意思是说你小子就算这就去考童试,那也稳过啦!

    作者有话要说:奥运裁判皆sb。

    拉黑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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